初三開學后，張淮白天就需要一整天待在學校里，他擔心奶奶吃不進醫院的飯菜，便拜托了一家餐館，專門中午做上一頓清淡補身體的飯菜，等他中午放學回來就可以提上飯盒去醫院送飯。

        不知道江書節是怎么知道的，幾天后，張淮身后就跟上了條尾巴。

        兩個人走在去往醫院的路上，天稍冷，風一如既往的大，邊上的樹葉發出唰唰響聲。中午的行人與車輛不多，張淮在紅綠燈站立片刻穿過馬路。

        他們是醫院的常客了，同一層的病人多多少少有些眼熟，進了302發現病房中沒人，張淮放下飯盒轉身出去尋人，江書節想要跟上被他留下了。

        “你在這里呆著，萬一奶奶回來了她也好知道我們來了。”

        “好。”江書節望著張淮，窗外的淡光淺淺映入他的眼眸，黑白分明，瞳仁中有著小小的縮影。

        別人都覺得江書節古怪孤僻，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有著一雙過于平靜的眼睛，平靜得仿佛能看穿與他對視的人一切想法，讓人心生恐懼而轉為厭惡。

        此刻，張淮可以清晰看見自己小小的倒影，有什么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蔓延，他嗯了聲轉身出去。

        一路尋過去路過周醫生辦公室時里面的門是敞開的，周醫生正在快速地吃著盒飯。

        張淮停頓片刻，抬手敲了敲門。

        “請進……”周醫生嘴里含著飯，說話模糊不清。

        張淮剛進來周醫生就扭頭看過來，嘴里咀嚼著最后一口飯，說實話，與平常成熟穩重的形象有些不符。

        周醫生下午還得參與一場手術，病人的資料有些問題，他需要擠出吃飯午休的時間去整理復核一下，周醫生咽下最后一口，可能是吃得太快了，那飯菜就這么堵在喉嚨種上下不得，咽得直打嗝。

        張淮順手給他倒了杯水，他急急仰頭大口喝過才舒了口氣。

        “我這不是趕時間嘛……”不等張淮問周醫生就訕笑解釋，一個成熟的醫生在小孩子面前鬧這樣的笑話太沒面子了，“你來是有什么事嗎？”

        張淮：“想問下奶奶術后恢復的情況怎么樣，周醫生忙的話我晚上再過來吧。”

        “這點時間還是有的。”周醫生轉身從柜子里取出資料接著略不熟練地操作著面前的電腦。

        張淮走近了些，默默觀察頁面。

        這個時候的電腦還是那種笨重跟電視機一樣的臺式電腦，醫院內部網站設計已經與后世的隱隱接近。

        “電腦是醫院前段時間買的，據說很貴，不過確實很方便，找資料輸入名字與編號就行。”周醫生見張淮對電腦感興趣，頗為驕傲的介紹。

        “醫院可是花了大價錢的。”

        “嗯嗯。”張淮附應。

        很快，關于奶奶的病歷記錄出現在頁面中。

        有長列的格子中寫著各種數值，下面大框里還有著具體情況說明。

        張淮沒有系統學習過，對這些完全看不懂。

        “術后我們是溝通過的，奶奶的病灶位置危險，手術也是盡量切除，不能做到完全保證。從檢查數據來看，暫時恢復情況良好，但后續可能出現復發情況。

        當然，沒有出現是最好的，那就不用擔心，出院后記得按時檢查。”周醫生看著電腦說，眼底再次浮現無奈，有些事，他們盡力了，可結果只能這樣。

        “好。”對于同樣的結果張淮情緒沒有太大波動，“周醫生你先忙吧。”

        “嗯，晚點的時候我過去給奶奶抽個血。”

        張淮走出門診室，醫院過道走廊近乎密封，這個點大家基本上都在吃飯，各種飯菜味道雜糅形成種沉悶而讓人喘不過氣的特有味道。

        回到302病房時里面已經多了個身影，張淮悄然走進去，恰好聽見奶奶提及他的名字。

        奶奶話說到一半看見張淮走進來立馬不說了，不過從她那綻開笑容的臉上來看奶奶心情很不錯，在醫院這段日子雖不如家里自在，但好生休養氣血都好了不少。

        “在說什么？”張淮將桌上的飯盒遞給奶奶，隨手挪了張高腳凳子坐上。

        奶奶笑著搖頭不說話，江書節坐在奶奶床上眼里有著淺淡笑意。

        這兩個人背著他悄悄說話，張淮意識到這一點不知是感慨他們關系好還是自己在奶奶心中的地位直線下降。

        “待會要不先睡會再去學校？”奶奶勸道，他們下午還要上課，中午不好好休息到了上課都沒精神。

        “不了，等您吃完我們就回學校了。對了，病房里不是還有個阿姨的嗎？”張淮今天過來總覺得少了些什么，視線停留在那張整潔床鋪上忽然意識到阿姨已經出院了。

        奶奶嘆了口氣，“昨天下午檢查說是沒有辦法了，醫生勸她回去該吃吃該喝喝……今天上午人就走了。”

        來了醫院，生離死別就見得多了。

        奶奶用過午飯后，江書節拿著飯盒進衛生間洗碗，張淮陪奶奶說了會話，在病房里走了走，消化時間夠了再扶奶奶坐回床上。

        “晚上周醫生會過來抽血的，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記得和醫生說，我們先走了啊，明天再過來看你。”

        “走吧走吧，路上小心點，兩個人不要吵架。”奶奶朝他們揮揮手。

        學校與醫院之間的距離挺遠的，走路需要大半小時，飯點時候的公交車少，很難等上，回去的時候還好一些，兩人站在候車牌下很快就等來了輛公交車。

        公交車上的人不是很多，司機約莫是個暴躁脾氣，兩個人剛付完錢司機就一腳踩下油門，公交車身搖晃，江書節身形不穩即將摔向前面桿子時被張淮拉住了。

        “先坐下。”張淮皺眉把江書節帶到位置上坐下，自己把著上面的吊環站在座位旁邊。

        江書節漲紅了臉小聲說了句謝謝。

        張淮視線停留在外面飛速掠過的街道，不知有沒有聽見。

        江書節默默扣緊手指，低下了頭。

        公交車在明華中學一站停下，兩人一前一后下了車。

        站臺離學校還有一段距離，他們沿著圍墻邊的樹蔭下走去，這是一個熟悉的地方，張淮就曾在這里幾次看見被圍堵的江書節，不過現如今被圍堵的人換成了其他人。

        遠遠就能看見三四個人站開一排堵著不給人過，各個嬉皮笑臉一副無賴的模樣。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江書節側頭執拗看著張淮，不想錯過他表情的一絲變化。

        可惜沒等他們走近那群混混就走了，其中有個人的模樣很眼熟，張淮想了下，應該是闊別已久的趙斌，沒想到他又換了新的發色，竟然還出現在明華中學附近。

        人已經走遠，而江書節也沒看出張淮神情有任何變化，他想了想，抬手牽住了張淮的袖子。

        張淮詫異回頭看了眼，目光落在牽住他袖子的手上，輕飄飄的一瞥令江書節不自覺收緊手，但張淮好像只是隨意看過來，之后的路上他都與江書節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

        回到教室里的時候離下午休還有小半個小時，班里大部分人都趴在桌上睡覺，少數人寫著作業或是看書，兩人從后門輕手輕腳進班級。

        位置變動后張淮依舊是靠窗的那張，窗戶是半打開的，風徐徐吹著，讓人減輕不少疲憊。

        張淮翻開早上沒寫完的習題尋出紅筆修改，江書節已經趴在桌子上睡覺了，他側著臉埋在胳膊里，眼睫很長，睡容寧靜。

        張淮走了會神，他在想是什么時候江書節開始喜歡朝他這個方向側著睡的。

        還剩最后十五分鐘的時候張淮收了書本，教室前門被從外面推開，張淮抬頭看去，是經常出現在孫思語身邊的同桌小谷。

        四月底，奶奶終于得到醫生許可出院，照奶奶的話說是在醫院里憋得慌，人都快生銹了。

        張淮與江書節給奶奶收拾東西時，奶奶遮著掩著不給漲淮碰她的布袋子。

        “不用擋了，棉線鉤針我不收你的。”張淮無奈的說。

        奶奶驚訝，下意識看向江書節，接著打開袋子看，“小淮你什么時候知道的？”

        她是個閑不住的人，手術休養幾天后就手癢想要鉤東西，先前研究的鉤法還卡在一半，于是奶奶就悄悄跟江書節商量，把他拉入伙，讓江書節給她帶東西。

        “猜到的。”他們倆能有什么背地活動張淮稍一想就知道。

        回到闊別已久的家，奶奶真是看哪都一臉懷念。

        “雖說這房子是租的，但住了快三年了，院子里每一處都是奶奶慢慢布置的，其實想一想，離開農村，在鎮上有個家挺不錯的。”奶奶感嘆說，“要不是我得了這病，我們家咬咬牙買下房子的錢也能出的。”

        奶奶說的話張淮有想過，但現在實際情況擺在這，他還在籌備開網上店，需要投入，現在的錢用的緊張。張淮打算等中考過后跟奶奶說網上店的事，他還是未成年，辦某些材料需要奶奶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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