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參上有妖王的氣息，這消息令云卿喜憂參半。

        喜的是他們沒有來錯地方，妖王確實在這里；憂的是為什么隨手挖出的山參都會沾上妖王的氣息。

        除了山參，云卿仔細(xì)觀察過四周的環(huán)境，發(fā)現(xiàn)這里每一珠植物都長得十分茂盛，每一棵樹結(jié)的果子都又大又圓，越看越覺得這是一個鐘靈毓秀的地方。

        剛進(jìn)山時不覺得，現(xiàn)在云卿放開感知，竟然發(fā)現(xiàn)這些植物果子上都有一絲妖王的氣息。

        也正是因為這里到處都有妖王的氣息，云卿才沒有馬上發(fā)現(xiàn)不對勁。

        可是……

        怎么可能呢？讓一座山都沾染上自己的氣息。

        所有的答案都指向被白霧籠罩無法進(jìn)入的山頂。

        “真的沒辦法上去嗎？”云卿指了指山頂。

        “強(qiáng)闖是可以上去，但……我并不建議這么做。”顯然顧漓也發(fā)現(xiàn)了不對，他的臉色罕見的凝重起來，“山頂被陣法封住了，除非布陣的人主動讓我們上去，否則貿(mào)然闖上去誰也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

        最好的結(jié)果就是布陣人沒有留下后手，陣法破了也就破了；最糟糕的是布陣人心一橫與闖入者同歸于盡，顧漓尚有自保能力，但他沒把握保護(hù)好云卿。

        而且再換個思路想，假設(shè)布陣的就是妖王，布陣人在自己的陣法中有絕對的優(yōu)勢，那連顧漓都沒把握可以強(qiáng)闖上去。

        陣法……

        云卿無意識的攥緊了手里的山參，他想不出有什么陣法可以讓整座山都染上妖王的氣息。

        等等！

        電光火石間，云卿腦子里忽然想到了什么，脫口而出：“祭靈陣！是祭靈陣！”

        云卿想到當(dāng)初為了幫助自己化形，妖王沒有用聚靈陣，而是用祭靈陣，雖然兩者只相差一個字，但造成的影響卻截然不同。

        祭靈陣也有聚集靈氣的作用，甚至凝聚靈氣的效果比聚靈陣強(qiáng)好幾倍，但是布陣需要的不是靈石而是血肉，想達(dá)到超越一般聚靈陣效果最少都要屠三座城，所以祭靈陣在修真界被視為禁忌邪術(shù)。

        只有祭靈陣才能讓讓靈氣凝成肉眼可見的白霧，才能讓這座山到處都是奇珍異寶，還染上了妖王的氣息。

        顧漓也倒吸一口涼氣。

        想讓靈氣凝成肉眼可見的白霧效果，要么獻(xiàn)祭的血肉夠強(qiáng)，要么數(shù)量足夠多，現(xiàn)在能符合條件的祭品可能只有妖王和顧漓，而如果是走數(shù)量，那起碼得屠了修真界三分之一的人類或者現(xiàn)存一半的大妖。

        妖王絕不可能殺大妖祭陣，也不可能屠了修真界三分之一而無任何消息傳出，那么祭靈陣的祭品就只可能是他自己。

        “不行，我們得想個辦法上去。”這么久以來，云卿第一次感到了焦慮。

        他真的很擔(dān)心妖王的安危。

        顧漓也著急，他可不信妖王是閑著沒事來這地方獻(xiàn)祭著玩。

        就在兩人一籌莫展之時，躺在地上的焚義呻/吟一聲，醒了過來。

        幾人里也只有一無所知的長安還有心情理焚義了。

        “你醒啦，膽小鬼。”焚義沒好氣的戳了戳焚義，可惜他不知道焚義視線受阻看不見他的手指，只能感覺到腿上有人在戳自己，以為被鬼纏上的焚義差點(diǎn)又暈過去了。

        好在這次長安沒有給他暈過去的機(jī)會，他眼疾手快的撲了過去，對著焚義惡狠狠的呲牙咧嘴：“不準(zhǔn)暈！”

        長安都要被這個人類氣死了，明明他都洗干凈了，現(xiàn)在又是那個個干凈可愛的小狐貍，為什么這個人類還會被嚇到！簡直不可理喻！

        焚義被他這一撲撞到了胸口，痛得他眼淚都流出來了，他一邊抹眼淚一邊下意識接住了長安，在看清楚長安模樣時忍不住驚訝的張大了嘴巴。

        ——他從來沒有看過這么可愛的小娃娃！簡直就是年畫上的福娃娃走出來了一樣！

        人類都這么脆弱的嗎，被我兇一下都要哭。

        長安震驚了，他覺得自己的三觀被刷新了。

        “你沒事吧？”長安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生怕說話大聲了一點(diǎn)讓眼前的人類又暈過去。

        焚義感受到臉上那肉乎乎的觸感，忍不住紅了臉，結(jié)結(jié)巴巴道：“沒、沒事。”

        他下意識抱緊了長安，壓低聲音道：“你、你是迷路了嗎？你是哪家的娃娃，大仙說過小娃娃不能隨便進(jìn)山，山里有妖怪！會吃人的！”

        妖怪？

        長安下意識想甩尾巴，動了動屁股才想起來自己現(xiàn)在是人形沒有尾巴。

        “大仙？什么大仙？”顧漓走到焚義面前，一身非凡打扮和背后的劍讓焚義畏懼地縮了縮脖子。

        顧漓的打扮讓焚義想起自己之前見過的仙門弟子，他們也是穿著自己想都不敢想的衣服，背著一把劍到處走，村里人明面上喊他們仙人，暗地里卻稱呼他們?yōu)椤鞍谉o常”，因為在他們眼里凡人猶如草芥，殺了也就殺了，反正凡人也不可能報復(fù)回來。

        阿爹就是因為騎著牛車時沒控制住牛，讓牛蹭了下“白無常”的衣服，才會如今都躺在床上靠著湯藥吊命。

        雖然很不想理顧漓，但焚義不敢不答，他還有阿爹要照顧，只能低著頭小聲道：“大仙、就是大仙……他、他好心讓俺們來山腳，給俺們一條活路。”

        語氣中滿是對“大仙”的崇敬。

        顧漓卻皺起了眉頭。

        聽焚義的話，跟著大仙來這里的人還不少，可這里靠近前線，那個大仙讓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過來這種地方，真的是好心嗎？

        “你們來了多久了？”

        “半、半個月吧……”

        半個月，那豈不是正好對上妖王失蹤的時間？這個大仙說不定知道些什么。

        顧漓看向云卿，用眼神詢問要不要去看看？

        云卿微微頷首。

        “麻煩帶個路，讓我們?nèi)ヒ娨娺@位大仙。”顧漓想拉焚義起來，焚義卻像避瘟神一樣躲開了。

        “不、不麻煩，我自己可以起來。”焚義慌亂地抱著長安站了起來，連他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短短幾分鐘，自己的短褂就被冷汗浸濕。

        顧漓注意到了焚義對他的恐懼，他微微一嘆，收回了手沒有說什么。

        焚義對修士的恐懼已經(jīng)深入骨髓，甚至在知道長安不是村里的孩子，而是和顧漓一起的時候，誠惶誠恐的把長安放了下來，卑微的向他道歉，好像自己做了什么萬惡不赦的事情一樣。

        明明得了道歉，可這次長安卻一點(diǎn)也開心不起來，反而心里堵的慌。

        “很荒唐吧，凡人這么害怕修士，連小孩都視作洪水猛獸。”顧漓用只有他和云卿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

        修真界的修煉功法都被幾大家族和宗門掌握著，凡人想修煉只能加入這些家族或者宗門，而且往往很少有能闖出名堂的，這也導(dǎo)致大宗大族的人越發(fā)瞧不起凡人，認(rèn)為修士和凡人貴賤有別，視凡人如螻蟻。

        顧漓眼睜睜看著修真界越來越腐朽傲慢，甚至有時會產(chǎn)生“這樣的修真界，我真的還要繼續(xù)庇佑嗎”的想法，只是如果沒有修士，沒有修真界，凡人完全抵抗不了妖族。

        “……所以只要修真界沒爛透，我都能睜一只眼閉一眼，直到我想到打破這種情況的方法。”顧漓輕聲道。

        他終究是離凡人太遠(yuǎn)，離修真界太遠(yuǎn)，那些齷鹺和腌臜甚至沒辦法讓他知曉，他看見的只有他們想給他看的。

        既然沒有人告訴他，那不如就讓妖告訴他。

        云卿垂眸，將那天從黃狐那聽來的幾件駭人聽聞的慘案一一道來，隨著他的講述，顧漓的呼吸越發(fā)急促。

        他將手搭載顧漓肩上，在顧漓因為憤怒而顫抖的時候用力一摁，強(qiáng)制讓顧漓冷靜下來。

        顧漓深吸好幾口氣，卻依然難以抑制心中的憤怒。

        “為什么？”顧漓幾乎是從牙縫里吐出這三個字，語氣中滿是不可置信和悲痛。

        云卿不可能拿這種事情來蒙騙自己，這么嚴(yán)重的事情只要自己回去稍稍調(diào)查肯定能找到蛛絲馬跡，但他不明白，他不明白當(dāng)初穩(wěn)重可靠的師侄為什么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變得面目全非。

        甚至連臨仙宗也早就不是他記憶里的那個臨仙宗了，如果師兄師姐們還在，別說爆出這種事情，連聽聞這種事都會義憤填膺的要去替天行道。

        這一刻，劍心動搖。

        如果他一直以來堅持的東西都只是鏡花水月，那他這么多年豈不是成了助紂為虐的兇手，豈不是成了天底下最可笑的人？

        顧漓眼底隱隱有猩紅浮現(xiàn)。

        在他崩潰之前，有人握住了他顫抖的手。

        那是一只節(jié)骨分明，修長漂亮的手，覆蓋在他寬大的手背上，柔軟的觸感并沒有讓他心神蕩漾，反而讓他鼻子一酸。

        這些天的相處已經(jīng)讓云卿把顧漓當(dāng)做半個朋友了，而且他們還要找妖王呢，于情于理都不可能冷眼看著顧漓崩潰。

        現(xiàn)在說任何話都太蒼白，云卿只能這樣安慰一下顧漓了。

        只是讓云卿沒想到的是，顧漓居然松開了握著的拳頭，化被動為主動，牢牢地扣住了自己的手。

        顧漓的手掌比云卿的大一些，而且還布滿了練劍練出的老繭，絕對算不上柔軟，卻足夠的熾熱，甚至不用一會就讓自己原本冰冷的手掌暖和起來。

        十指相扣的感覺讓云卿有些微妙，難道朋友之間都是這么安慰人的嗎？

        他側(cè)頭看向顧漓，卻發(fā)現(xiàn)顧漓正看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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