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驚了一夜的雪，濕濕漉漉的，馬蹄鐵掌冰涼。

        伯復川聽了這事兒，駕著馬風雨兼程的趕回了安家，按理說兩日時間不能回來，但伯復川卻到得很及時，甚至還快了半日。

        想來風雨兼程，晝夜不歇。

        “爹，娘！我回來了！”

        伯復川回家未行禮，也不著腳，立馬就準備往著安家趕路，伯父伯母完全攔不住。

        “復川，你好歹休息一下，吃口飯再走�！�

        伯復川揮了揮手，點了頭：“爹，娘，我回頭去酒館里對付一下就行了，我去找汶汶�！�

        ——

        為什么非要分開呢？

        其實也是遲早的事，只不過事情提前發生了而已，安嘉汶以為自己做出這個決定會很難受，但現在想來也不過如此。

        “小姐？”

        安嘉汶回過神來，看著鏡子里面的自己，今兒小秋特地換上了新的發簪，垂釣的流蘇更顯得端莊，安嘉汶伸手扶了流蘇。

        “你手藝挺好，什么簪子都能戴好，一點也不突兀�！�

        “小秋平日里就愛給小姐打扮，小姐貌美如花，傾國傾城，這么漂亮的小姐自然要每天收拾得漂亮�！�

        安嘉汶苦澀地笑了：“嗯�！�

        今兒她要去見伯復川，既然是散伙飯，還是收拾得隆重一點好，日后也好留個好點的映像，也別弄得那樣狼狽。

        走出了閨房，走了一些時辰，便到了內堂，安父正襟危坐，臉上的表情難看的不行，也不知是生什么悶氣，安嘉汶撇了一眼大哥，大哥也沒什么表情。

        安嘉汶討好說道：“爹，我來了�！�

        安父表情又難看了半分，安嘉汶也不管著，跟著坐上桌子，一家人吃著飯菜。

        安父臉上藏不住喜怒哀樂，吃了幾口后，重重的砸了碗在桌子上，直了胡子咳嗽了一聲，板板正正地坐在凳子上，厲聲：

        “都別吃了�！�

        安嘉汶和大哥停了筷子，放了碗。

        安嘉汶理解安父生氣的原因，昨兒伯復川一回來，立馬來了安府賠禮道歉，大哥以安嘉汶身體不適拒絕了見面，伯復川才打發回去了。

        今兒早，伯家二老大包小包的禮品送到了安家，無外乎一些上好的茶葉和燕窩等補品什么，倒不是說安父想要這些禮品，而是伯家送到門口了，若是拒絕了，怕是伯家要問緣由，安父臉皮薄，拉不下臉面回答，全收了。

        這下禮也收了，安嘉汶又答應了見面，本來就和好了，誰知道安嘉汶卻是去找人退婚的。

        安父這把年紀，還沒干過這么丟面子的事情。

        “爹，你有什么話就直說吧，碗筷磕磕碰碰的，罪又不在碗筷上�！�

        大哥屏氣，不吱聲。

        安父大氣一出，紅眉毛綠眼睛地死瞪著安嘉汶，手一指著：

        “你倒好意思來指摘我？要不是你惹得事情，你爹我能拉的下臉面去找人退婚嗎？你伯父家和爹多少年的交情了，什么事情忍忍不是忍？”

        “你若是真想結這親，是我能攔得住的嗎？不過是尋個由頭發脾氣罷了，擺個臉色給誰看�。俊�

        大哥渾身一愣，背后一身冷汗，看向安嘉汶，心里只涌現出一股仰慕。

        這家里敢當面和安父爭執起來的人也只有安嘉汶，也不知道安父是怎么回事，柿子挑著軟的捏，安嘉汶從來不罰，倒對他這個大哥嚴厲的厲害。

        安父眉毛一緊，瞪了大哥一眼：“吃你的飯！眼睛長來看熱鬧的？”

        安嘉佑低下頭，想起了剛才的話，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干坐著。

        “爹，你下封書信就好了，要是伯家因為這事就和你斷了交情，那才不值得深交呢？伯父伯母這么好的人，哪兒這么小氣，伯復川那兒我解決就是了，保證不影響你的臉面，行了吧？”

        安父哼了一聲，直接擺臉色離開了：“小丫頭片子，你懂個屁！”

        安嘉汶悻悻地拿著碗筷吃著飯，看了一眼大哥，回復說著：

        “咱爹就這樣，咱們吃自己的，他才不會不管我呢，吃吧吃吧。”

        安嘉佑嘴角憋出一股子笑意，瞧著自家妹子這性子，愣是半點虧也不吃，不自覺笑了笑：

        “小汶，你真勇�！�

        安嘉汶吐了一口氣，淡淡的說：“本來就是，明明是自己也想退，把氣撒我身上干什么，我本來就這樣，才不會平白無故忍著。”

        ———

        山上下了大雪，聽說這場雪很大，直接封了去山上的路，行人堵在山道口，進退兩難。

        伯復川穿著一身黑色衣衫站在山邊的一個小店家邊，他本來就清瘦，再穿的少，看得讓人心疼。

        “怎么穿這么少？”

        安嘉汶走過去，有些心疼。

        “汶汶，我不冷，身體健壯的很�！�

        伯復川見安嘉汶還有些欣喜，直接就走了過來，走到安嘉汶面前的時候，特地伸手扶了扶斗篷上的雪。

        “怎么挑個這樣的地方�！�

        安嘉汶低頭，若有所思：“我原想著這地方人少，挺好的，誰知道雪封了山路，人多起來了�！�

        “又怎么了，過去我倆年紀小，見面怕人看著，如今你我都已到了婚配的年紀，被外人看見又怎的？”

        伯復川說著說著，拉起安嘉汶的手，看到雙手凍的通紅，準備哈氣，安嘉汶卻忽的抽出手去。

        “怎么了？”

        伯復川沒準備多問，也沒想過日后的由頭，欣喜地說：“先去馬車上吧？人既然都多起來了，不如到街上找一家包間坐著�！�

        “好吧。”

        上了馬車，山路有些顛簸，伯復川的馬車比自己的馬車舒服，里面加了暖爐墊了許多棉花，寬敞明亮。

        安嘉汶坐在伯復川旁邊烤炭火，一直冷著臉色，伯復川沒準備提那件事情，只準備糊弄著糊弄著過去，但安嘉汶滿腦子都想著那個血淋淋的人頭，確實開心不起來。

        “伯復川�！�

        伯復川溫柔一笑：“怎么了？”

        “你就沒什么想要對我說的嗎？”

        伯復川眼神冷了半分，心知肚明，淡淡地說：“汶汶，你的禮物我已經為你準備好了，過去我就給你看�！�

        “我說的不是這個。”

        伯復川藏無可藏，低下了頭笑了一下：“汶汶，確實是讓你受委屈了，我會好好補償你的，你放心，我一定會把嚇你的人抓住，好好懲罰的，不會讓你平白受氣的�！�

        安嘉汶收了手，把手塞進斗篷里面，屏了氣才說：

        “伯復川，我想要的不只是你替我把氣給出了，因為我根本就不想受這個氣。你的仇家太多了，幫三皇子辦事日日刀口舔血，你就沒想到過會牽連無辜家眷嗎？你有你的前程，我也有我的性命要保，這二者，根本不可兼得。”

        安嘉汶此前已經做過許多心理準備了，無論伯復川如何搪塞過去，她都一定要把自己的意思說明確，表達自己的意思。

        若是伯復川能想個萬全的法子最好，若是不能，也得給自己的未來留條出路，總不能死在了伯復川的手里頭。

        先前看伯復川還算是有禮貌，說話倒也沒什么脾氣，安嘉汶心想著此時伯復川是個能說話的性子，便挑了這個時候說出來。

        但實話說，她與伯復川也很久沒見，這幾年來尤其感覺伯復川變化巨大，伯復川能不能按照她的想法答應，安嘉汶也不確定。

        外面雪花紛飛，天氣極冷，安嘉汶坐在馬車里，雖然有暖爐在，但是身上還是極冷的，手也緊緊攥著等答復。

        伯復川不說話，靜靜的看著安嘉汶，安嘉汶刻意回避他的眼神，盡力的保持自己的冷靜。

        “那你……想要做什么？”

        安嘉汶的手指涼了涼，淡淡地說：“我想著，要不我們的婚事就取消了吧？”

        她明顯感受到伯復川內心一痛，一瞬之間伯復川的臉色變得暗淡了許多，伯復川似有疑慮，直勾勾地盯著她：“汶汶，退婚？你是開玩笑話嗎？”

        “我沒有開玩笑話，這是我的意思，就是退婚。”

        既然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彼此之間也不要多說一些客套話，倒不如把自己的訴求說出來，省得以后來來回回說不清，藕斷絲連。

        “你也知道，我家是個老實人家，從來沒有什么仇家，也沒得罪過什么人，向來是本本分分的過日子，我爹也只想讓我找個好歸宿嫁了而已，也不奢求我去攀附權貴，但是發生了那樣的事，你已經不是一個合適的好人家了，我害怕會因此喪命，我害怕！”

        “有我在你害怕什么？！”伯復川有些急了，果不其然，伯復川情緒一旦不受控制，便是一副駭人的樣子。

        過去他們一直郎情妾意，她也是個溫柔可人的人，從來都不會刻意給伯復川找麻煩，伯復川也像一般男子一樣買禮物說情話，郎情妾意的時候沒有沖突，看不出彼此真實的個性，可是今天總算是讓安嘉汶見識了。

        夫妻之間不可能沒有矛盾的，或許日后伯復川要去娶妾，或者要去秦樓楚館喝花酒，這些都會引起夫妻之間的爭吵，難不成現在遷就了伯復川，日后也能遷就？自己本來也不是個能容忍這一切的人，日后日日爭得面紅耳赤，哪兒還會有現在的感情？她又哪兒來的這么多的精力？

        她更堅定了。

        “我害怕！前幾日是人頭，隔幾日也不知道會不會是我的項上人頭，又不知道會不會是我家人的人頭！我爹我哥養我這么大，我怎么可以因為自己的婚事給他們帶來任何風險，我怎么可以這么自私！”

        伯復川有怒氣不言，強行壓下，整個人氣得僵直，安嘉汶倒也不管了，既然都已經鬧到了這個份上了，也就不要害怕得罪伯復川了，就算是現在伯復川氣急掐死自己，她也不可以嫁入伯家。

        “你放心，這種事情不可能出現第二次，我向你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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