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同蕭郕枼那日在桃春園的謠言也不攻自破。

李宿趕忙將他從身上挪開，輕輕撩起袖子聞了一剎那，倏爾側過身掩面難受，“今日你是喝了多少酒！將孤的衣服都給弄臭了！”

蕭郕枼卻毫不在乎的繼續往李宿身上拱，“太子殿下不是說有美人嗎？在何處？”

李宿氣得渾身停滯，旋即直接將蕭郕枼給推開，害得對方踉蹌得砸在了柱子上。

“來人，把世子爺給拉下去！”

顧卿也趁此機會傾身道：“太子殿下，民女也先走了。”

“等等！”李宿斥聲落地，“顧二小姐還未同我喝一杯酒，這般離開過于隨便了。”

顧卿知他心中所想，但李宿大抵不知酒中有毒一事，這一路敬酒而下，不知有多少人泯滅在這酒色泡影之中。

顧卿不愿再枉死一遭，重生的機會是上天垂憐方才得此一次，糟蹋在李宿的酒中豈不是暴殄天物。

不論如何，這杯酒不可能會下顧卿的肚。

“太子殿下，民女身體不適喝不得酒。”顧卿淡淡道。

李宿將一杯金盞酒放至她跟前，不依不饒，“一杯而已，就當修身養性罷了。”

顧卿不從，“殿下，我不喝。”

夜色如墨，宮廷內的燈火輝煌卻難掩其中的暗流涌動。

“你這是在反駁當朝太子？”李宿的聲音低沉而有力，仿佛帶著無形的壓迫感，讓周圍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一般。

他的眼神緊緊盯著顧卿，要透過那雙清澈的眸子，窺探到她內心的真實想法。

顧卿微微一怔，她沒想到自己的舉動會引起他如此強烈的反應。

但她并未退縮，而是抬起那雙明亮的眸子，毫不畏懼地與李宿對視。

聲音雖然輕柔，卻帶著堅定，“這是太子的酒，有沒有毒，太子心知肚明。”

李宿懸在空中的手一駭，端著的酒杯也隨著搖搖欲墜，大殿之內的光影混雜著燭光倒映在波瀾的酒浪中，浪與潮千帆過盡，他卻露出了猙獰一笑。

今日宴會李宿宴請京都名流，明面上打的是慶春迎喜，實則是為試探蕭郕枼的態度。

前幾日在城北郊外發現的散兵，不過只是須臾一角，蕭郕枼背后究竟掩藏了多少秘密，他如今還不得而知。

但蕭郕枼今日所表現，像是對這件事毫不知情甚至毫不在意的模樣。

李宿覺得奇怪……

蕭郕枼突然疾步上前，腳步顯得有些踉蹌，似乎有些不穩。

他眼神堅定，徑直走向李宿，一把奪過他手中的那杯濃酒。

那杯酒色澤深邃，酒香四溢。

蕭郕枼沒有絲毫猶豫，仰頭便將那杯酒一飲而盡。

酒液順著他的喉頭滑下，帶來一陣辛辣的刺激感，但他卻仿佛毫不在意，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不就是一杯酒嗎？何必為難人家小娘子。”他輕描淡寫地說道，聲音中帶著一絲不羈和灑脫。

顧卿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她側身目不轉睛地盯著蕭郕枼，只見他的臉面漸漸泛起一片紅暈，顯然是酒意上頭。

然而他的眼神卻依然清澈明亮，仿佛沒有被酒精所迷惑。

李宿輕輕抖了抖他那華麗的衣襟，眼中閃爍著復雜的情緒，望向顧卿時，似乎藏著深深的意味。

“既然子言幫你把酒喝了，那你現在就回府吧，孤也累了。”

顧卿身子僵硬，如同被寒冷的冰霜覆蓋，一動也動不了。

就在這時，她的袖子被人輕輕扯了一下。

她猛地回頭，只見蕭郕枼正站在她身旁，喜笑顏開地望著她。

“我說顧二小姐，這酒我都替你喝了，你怎么還不走？”蕭郕枼的聲音中帶著幾分戲謔和輕松。

他話里都是云淡風輕，似是根本不知今日宴會的目的。

可顧卿又能做何，今日蕭郕枼本不該出現在此，可他偏偏來了，甚至還喝了這許多酒。

或許，這便是他最后的路……

日后，乾坤宮外不會再有硝煙升起，也不會有燒殺搶奪，更不會有謀權奪位。

蕭郕枼若是死在了這里，成全的只有李毓。

但這何嘗不是一樁好事呢？可顧卿心里卻絲毫沒有半分的欣悅之喜。

她呆滯的瞧著蕭郕枼，不由得愣了片刻。

“顧二小姐？”

他的聲音將顧卿從思緒中拉回來，“難不成你還要本世子親手將你送至永定門嗎？”

顧卿面無神色的作緝，“多謝方才世子爺替我喝的那杯酒，還有澄清那日在桃春園的事，民女先行離開了。”

顧卿的腳步聲像是被無數回聲放大，顯得異常脆弱而又凄涼。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薄冰之上，周圍的喧囂仿佛與她無關。

大殿內的燭光在她眼中搖曳，如同一個個飄忽不定的泡影。

這些泡影在顧卿的眼眸中流轉，時而明亮，時而暗淡。

目光在這些燭光泡影中穿梭，漸漸地，一層霧氣悄然升起，遮擋了她那雙曾經堅定而明亮的眼睛。

終于，顧卿踏出了大殿的門檻。

抬頭望去，只見遠處的天空中烏云密布，突然，嘩然一聲巨響，傾盆大雨從天而降，如同天河倒瀉一般。

雨水打在顧卿的臉上，冷冽而刺骨。

就在這時，一滴晶瑩的淚珠從顧卿的眼角滑落，與這傾盆大雨融為一體。

這是她重生后的第一滴眼淚，這滴眼淚在雨中消逝，如同一條斷線的珍珠。

她身邊未有一名丫鬟，此刻凄涼的背影在身后的喧囂之下顯得尤其的悲鳴。

“下雨了啊。”顧卿站在高梯之巔，感受著四周空氣突然變得沉重而濕潤。

她抬手，輕輕地探向那如同簾幕般垂落的雨幕，指尖剛剛觸及，一股冰涼的寒意便如同電流般瞬間傳遍她的全身。

這明明是春夜的雨，卻帶著一種不屬于這個季節的寒冷，仿佛能將人的骨髓都凍得發疼。

顧卿卻仿佛沒有感受到這份寒意。

雨水嘩啦啦地落下，像是無數的小錘子砸在她的身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她的衣物很快就被雨水打濕，緊貼在身上，顯得她的身形更加瘦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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