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從來沒有在傅風寧身上聞到過除了他以外的omega信息素味。

        可是現在,  傅風寧身上不但有別的omega味道。

        還是一股讓沈安似曾相識的廉價香水味。這股味道還帶著發熱期求愛撫的訊號,  恣意、濃郁、曖昧……

        它和傅風寧的烏木信息素味摻和在一起，順著沈安的鼻腔、肌膚,  滲入他的神經線里,  像是一個不速而來的侵掠者！讓沈安有些難受。

        似乎他從前被這樣的廉價香水味傷害過一般，但是他想不起來了。他曾在圖書館那種人來人往的地方工作過，見過形形色色的omega,  像這種普通的味道,  他甚至在不同的omega身上聞到過。

        普通alpha或者omega的信息素,  不像頂級那樣獨一無二，很多人信息素味道因為太過普通而和人撞味兒,  尤其是香水味，在omega身上幾乎爛大街。

        沈安不喜歡這個味道。

        這個味道太濃了,  把他的梔子香味都壓下去了。他甚至都感覺不到自己的梔子味了。

        沈安在傅風寧懷里掙扎了兩下,  掙脫不出,  悶悶地說:“不要抱了。”

        傅風寧看他掙得厲害,  怕他傷到自己,  連忙松了手。

        傅風寧低頭想要去捧沈安的臉,  卻被沈安避開了。

        沈安偷偷又釋放了一些自己的信息素出來，發現根本壓不住空氣里那股香水味。他抽了抽鼻子,  蹬著腿要從沙發上下去。

        傅風寧捉住他亂動的腳踝，沉聲說:“我出去辦了點事,  剛好撞見一個omega發熱。她腺體出了點問題，信息素收不住。傅叔叔是不小心染上的信息素。”

        沈安懨懨地彎著腰,  垂著腦袋。他不說話,  只是伸手去掰傅風寧捉在他腳踝上的手指頭。

        “安安。”

        沈安根本掰不動傅風寧的手指頭,  可傅風寧一看見他擦眼睛,  連忙再一次松了手。

        眼看著沈安要下地，傅風寧眼疾手快，拿了沈安的拖鞋接著他。

        沈安蹬上拖鞋，走到還沒有拉開簾子的落地窗邊，就著一片絨毯，以一個面壁的姿勢背對著傅風寧坐下。

        從傅風寧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見沈安縮在松松垮垮的睡衣里，曲著膝蓋，兩只手肘放在膝蓋上捧著臉頰，耷拉著腦袋。

        看上去像是一個焉兒了吧唧的蘑菇。

        傅風寧又喊了一聲:“安安。”

        沈安沒有回答他，也沒有動。

        傅風寧眉頭緊皺。

        他雙商極高，自然不會傻到猜不到沈安情緒變化的根由。他舌尖抵著后槽牙，在心里把蘇嬌嬌又記了一筆。

        傅風寧見過傷心的沈安，見過恐慌的沈安，見過受傷的沈安，也見過不知所措的沈安。只是不論怎樣，他從來不會像現在這樣，看上去一副自閉的樣子。

        傅風寧不確定他這會兒是小情緒，還是應激的一種。生怕處理不當，出什么差錯。

        他見沈安這會兒又不愿意靠近他了，也不敢再湊過去，只是站在原地，沉聲哄著:“安安生氣了……對么？能不能告訴傅叔叔，安安在想什么？”

        傅風寧一邊注意著沈安的動靜，一邊打開手機給伯恩發信息:

        “伯恩，我身上有別的omega信息素，沈安聞到，把自己縮起來了。是小情緒還是應激？他不和我說話。”

        伯恩幾乎是秒回:“您怎么有其他omega的味道？”

        剛發出來，又秒速撤回。

        傅風寧挑眉看他「正在輸入」了會兒，發了個“方便給我看一下他現在的狀態么？”

        傅風寧關掉手機聲音，悄悄拍了小蘑菇沈安給伯恩。

        伯恩:“小情緒有。但主要是隱性應激障礙在作祟。有點嚴重。處理不好容易產生罕見的后天性自閉傾向。自閉癥群體主要是先天遺傳和先天大腦發育、神經發育缺陷，但后天影響也會造成自閉情況，多出現在小孩身上。您說沈先生不和您溝通，雖然未必就有這個傾向，但是處理不好的話就難說。”

        “我該怎么做？”

        “耐心陪著，如果有情緒過份激烈的跡象就強制用藥，如果情緒不激烈，好好地哄就會轉好。脫敏治療就是這樣的，傅先生……您不能看他這樣了就心軟，我們把沈先生內心的負面情緒給激發出來，撫平、療愈，需要一個過程的。心理疾病是很幽微、但絲絲入深的問題，各種負面情緒會被患者緊繃的神經無限放大，但同時，患者自身也會在無意識里發出求救訊號！只要您牢牢抓住這樣的求救訊號，悉心陪伴著患者，給他溫暖，把他從幽深的沼澤地里拉出來，患者就會慢慢好起來。您看到的是沈安的低谷，我看到的是，我們離成功更近了。”

        傅風寧丟開手機，輕聲說:“今天傅叔叔不好，錯過了陪安安看煙花的時間，明天一定陪安安看。”

        沈安還是一動不動不說話。

        傅風寧十分擔心，他害怕沈安一動不動是不是出了什么問題。又向沈安征詢:“安安不理傅叔叔了？傅叔叔過來跟安安道歉好不好？以后不會半夜外出，更不會在身上留下別的omega的氣味，好不好？”

        其實若不是沈安醒得早，傅風寧會重新開個房間洗個澡換完衣服再回來的。他就知道這個敏感的孩子會介意。但他趕早回來，是擔心沈安已經醒了，自己在房間害怕。

        就在他決定過去的時候，沈安終于說話了，聲音有些顫顫的，帶著濃重的鼻音:“傅叔叔……臭的。不要聞。”

        傅風寧心里松了一口氣，忙說:“那安安不要坐地上，先坐回床上看電視，等著傅叔叔洗完澡換了衣服，好么？”

        傅風寧看見沈安手臂動了動，縮在那里更顯得睡衣寬大。

        傅風寧心想他真是太瘦了，他精心養了這么久也不見長點肉。

        沈安狀似是在擦眼睛，他小聲「嗯」了一聲。

        傅風寧連忙去洗澡。

        沈安坐在地上，聽著身后嘩啦啦的聲音，心里難受極了。

        更難受的是，他不知道自己為了什么這樣難受，甚至他能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是在耍小性子……而他從前不會這樣的，但是就是在傅叔叔身上聞到了別的omega味道，他就敢在傅叔叔面前使小性子了。

        他越是覺得不應該，就越是難受。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

        他想:傅叔叔身上不就是有omega的香水味么，那又怎么樣，這是多么小的一件事情啊……如果傅叔叔愿意，他甚至可以每天換一個不同的omega味道糾纏他。

        這是傅叔叔的事情，關他沈安什么事情呢？

        叫了幾天傅叔叔，就可以僭越傅叔叔的私事了么？就算傅叔叔大半夜外出不告訴他，又怎么樣呢？那是傅叔叔的自由……

        是不是被捧了幾天就忘乎所以？非要讓傅叔叔討厭你，把你趕走你才滿意么？

        趕走……趕走……

        對，不能讓傅叔叔討厭自己，會被趕走……

        不對，趕走又怎么樣……被趕走大不了回到以前的生活……

        回到以前的生活……

        爸爸，不愛我……

        媽媽，不愛我……

        哥哥，不愛我……

        姐姐，姐姐……姐姐愛我……我還有姐姐……

        沈安沒有發現自己的呼吸已經有些紊亂了，他的身體已經抖得不正常，思維也混亂不堪，毫無邏輯可言了。

        他踉蹌著起身，到床頭柜邊摸摸索索給姐姐播電話，他忽然想聽聽姐姐的聲音，問問姐姐是不是愛他的，可是姐姐沒有接電話。

        沈安呼吸有點難過，他甚至都沒有發現他在逐漸缺氧。

        他剛才還只是在胡思亂想，這會兒開始小聲說胡話:“姐姐……愛我……姐姐……愛我……電話……姐姐要接電話……”

        他又播了一遍。

        還是沒人接。

        他往落地窗走的時候，摔了一跤，忽然想:“我還有……粉絲……好多人愛我呢……”

        他翻開手機，看見那些讓人傷心的話題的時候，還詫異了一下，接下來又想:“對哦……他們也不愛我了……沒有人愛我……不對……傅叔叔愛我……”

        說完，他混亂的腦袋又想起剛才那個懷抱:“香水……傅叔叔懷里……有……別的omega……”

        想著想著，他什么都想不清了。

        心尖上升起細細密密的絕望:“沒有人愛我。”

        鬼使神差地，沈安拉開了窗簾。

        二十多層的高度，向下俯瞰，沈安微微張開了嘴，他愣愣地俯瞰著晨光里的城市，看著城市身后氤氳的山林，看向在晨光里失去了熒光漫天飛舞的星辰花瓣。

        他伸出手，向前一步，想要和花瓣一樣飛舞在空中。

        可是伸出的手被玻璃隔絕掉了，沈安蒼白纖細的五指覆蓋在透明的玻璃上，他小聲說著:“讓我出去……”

        傅風寧頭發都來不及吹，裹著浴袍出來，就看見沈安沐浴著一線天光，站在落地窗前失神。

        他往前靠得太近了，近得像是隨時能穿過透明的玻璃走出去。

        傅風寧心臟倏然像是被什么東西攥住，他疾步走上前，一手撈住沈安的腰，一手把他放在玻璃上的那只手腕給攥了過來。

        傅風寧聲音發啞，他低頭凝視著沈安神志不清的表情，低聲急促地喊:“安安，沈安！”

        他把沈安攬進懷里，一只手捧住沈安的臉:“看著傅叔叔，你怎么了？寶貝……調整呼吸，深呼吸！吸氣，吐氣！”

        沈安的瞳孔逐漸聚焦。

        傅風寧喊他:“安安，聽得到么？”

        沈安愣愣地看了傅風寧一會兒，看得傅風寧心驚膽戰，傅風寧正要把沈安抱到床上，對他用藥。

        就看見沈安歪著腦袋，聲音小得像是一陣輕飄飄的風，沈安對他說:“傅叔叔……爸爸不愛我……他會打我，罵我，讓我跪著，不讓我吃飯……”

        傅風寧看著他的神態，聽著他嘴里說出來的話，眼眶微微泛紅了:“傅叔叔知道。”

        沈安又說:“媽媽也不愛我……她和爸爸說的時候，我聽見啦。她嘴上總是說，對我已經很好了。但是有好吃的，她給哥哥，不給我。她和爸爸說，我是一個野孩子，就是……野種。”

        傅風寧手指有些微微發顫，他捧著沈安的臉，強作溫和的笑，開口時聲音啞得不像話，他的語氣溫柔得像是能化成水:“傅叔叔知道，乖孩子，傅叔叔都知道……”

        沈安繼續說:“傅叔叔……傅叔叔不打我，不罵我……有好吃的……都給我……傅叔叔，是不是比爸爸媽媽愛我呀……”

        沈安說著這些的時候，眼睛里是沒有光的。

        傅風寧小心翼翼捧著沈安的臉，他在沈安的注視下，輕輕托著沈安的一只手，俯身在沈安的手背上輕吻，而后他低頭看著沈安，紅著眼睛，卻笑著:“傅叔叔愛沈安，很愛很愛……”

        沈安指著窗外:“傅叔叔，花，漂亮，它們在飛……”

        傅風寧輕聲說:“是的寶貝。”

        沈安說:“傅叔叔，我也要飛……打開窗……看我飛……”

        傅風寧緊緊地摟著他:“不行，安安，不行。你看呀，花瓣在枝頭的時候是不會飛的，會飛的時候，就要落下枝頭了，它們會碎的，很痛很痛的，安安不想痛的，對不對？”

        傅風寧哄著沈安，到床上，沈安還是有些胡言亂語。

        傅風寧從床頭柜下層拿出早就準備過的注射劑，狠了狠心，終究還是沒有對沈安下手。這只是鎮定劑，但沈安體質本來就弱，對他的副作用會明顯一些。

        他循序漸進釋放大量安撫性信息素，最終沒有注射鎮定劑，還是把沈安哄睡在他的懷里。

        傅風寧緊緊地摟著沈安，很緊很緊。

        然后，他把臉埋在沈安的頭發里，肩膀微微顫抖，竟似是哭了。

        作者有話說:

        聽我說，別喊虐！是甜文！（輕輕）

        畢竟治療期，很快就好了相信我，白天發第二更雙更哦，下一更甜的不像話呢，不騙，誰騙誰小狗！【1/2】

        謝謝「ally」的雷，謝謝「小吳在線卑微、橘子橘汁、司徒瑾」的營養液，謝謝大家訂閱支持，筆芯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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