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 出鞘
靜塘十年,九月入秋,風和日麗。邊境無戰事,廟堂有國事,稱得上太平。
一年來,朝廷之上雖無動蕩,可江湖卻風起云涌。去年這個時候,那失蹤十年的劍神公長儀再次露面,萬劍入一劍,鋒芒更勝當年。
這一年來,長風劍下血流成河,劍榜除名三十一人,多半為四大世家的高手。而一甲子前的劍榜第六-孫乙,也重新出世。和劍神同行,掀起江湖中那一片片腥風血雨。據說老人家身邊還有一俏麗孫女,年紀不大,也就二八年華。可動起手來極其暴力,據說這死去的三十一名高手中,就有五人死于她劍下。
有小道消息說,那天圣死去的女皇陛下,曾是劍神的故交,可能還是舊愛,他這是來找仇家算賬了。大約十年前,天圣女皇出行邊境,不知為何蹤跡暴露,被四大世家五十多名高手群起而攻之。導致落下病根,于兩年前不治而亡。
劍閣這些日子倒是無大動靜,唯一還算引人注目的消息則是當今九皇子-慕容玉川,入劍閣修行,成為劍閣正式弟子。十年里,劍閣和皇室有往來本是人盡皆知的常事,可這皇家子弟成為劍閣的正式弟子,卻也叫人耐人尋味。
劍星城中,一偏僻小院處,傳來流水之聲...
少年早早地就起床了,打了盆清水便開始洗漱。
略帶寒意的清水浸濕了自己的臉頰,秋風吹過,凍得少年一哆嗦。連忙拿來濕巾將臉擦干。他站起身來,看向水中的倒影...師叔說自己比去年高許多了,自己卻沒有留意。水中映照出的人兒生得俊秀非凡,雖說仍有兩分稚氣,可更多的...是那股子干凈無匹的書卷之氣,溫文爾雅,君子如玉。
少年從房間拿出筆墨紙硯,磨了會兒墨,沾上毛筆就開始寫字...這三千三百字,他剛會握筆時就在寫。每日三遍,日復一日,不曾斷過。他的字不算驚艷,卻也算養眼;不算工整,卻也算守矩;洋洋灑灑,如秋風般,吹人心坎。
九月初九,他記得,今日是自己的誕辰。師叔說過,今日本不用再寫...可不寫,總覺心里有東西放不下。
放下紙筆,洛秋笙看向長空;白云疊萬里,卻不蔽日,倒是少見。
吱呀呀的聲音從身后傳來,白發師叔推開門走到跟前,伸出手摸了摸少年的頭...嘴角掛著一絲溫柔的笑容。身后門又響,平日里嗜睡的師妹也是揉著眼睛,破天荒地早起。
看到少年,已然有半分‘鄰家有女初長成’味道的李越婷,略帶困意地笑了。笑靨如花,百花皆羞。
少年吃著早飯時仍是手不釋卷,手中拿著那本令他愛不釋手的“恭散集”。這本詩冊他已讀過不下百遍,里邊大部分的詩句他都倒背如流,可每次再次讀到那波瀾壯闊的詩詞之時,他都百感交集...嘆為觀止。
“笙兒,我和婷兒先行一步,在試劍石那里等你。”風梟雨話也是不多,拍了拍洛秋笙肩頭便朝門口走去。從劍閣到試劍石這一柱香的路程,他帶著少年走過許多遍。可這一次,他知道,這一趟少年要自己走。
試劍石,顧名思義,是用來試劍的。最好是一生從未拔劍的弟子,在這兩丈巨石之上砍上一劍...這即是入閣儀式,也是測試弟子天賦的最佳手段。試劍石中殘有歷代劍神的殘留劍氣,可喚醒弟子體內劍意,并將其在一瞬間將潛能激發至最大。
師妹吃完飯拿袖子一抹嘴,托著腮幫子止不住笑看著自己師兄。
“師兄,我給你挑了幾身兒衣服,都擱你屋柜子里了,一會兒你選個好看的!”少女跳著拍了拍秋笙肩頭,洛秋笙放下手中書看向她,平時師妹自己都不注重著裝,怎么今天還打扮起自己了,便投去詢問的眼光...
“你甭管!穿好看點兒哈!”言罷,便一步一跳地跟著自己師父離開了院子。
少年嘆著氣搖了搖頭,放下手中書,轉頭回到房間去。從柜子中拿出幾件師妹精挑細選的衣服...
不得不說師妹品味還算上佳,服飾都無甚多花哨,但卻都很符合秋笙的胃口。
一共四件衣服,一件黑衣如墨,一件白衣勝雪,一件紅衣似火,和一件青衣若風。都很合少年胃口,洛秋笙摸著下巴頦挑來挑去,不知該如何選擇。
不知為何,突然想到在哪里曾讀過”少年光陰莫輕負,青衣仗劍看江湖”這詩句,便鬼使神差般的換上那一襲青衣...
望向面前銅鏡,鏡中人兒雖說尚未長成,可已然能見那青衣下修長的身形。洛秋笙拿起一根釵子,別起后發,捋了捋鬢角發絲...那鏡中少年竟是比那二八少女還要俊俏,叫人羨慕至極。
秋笙不知,昨日是師叔和師妹一起為自己挑的衣服,師叔賭他會穿那一襲黑衣,而師妹則賭他會選白衣。現在看來,倒是無一人猜中。少年亦不知,師叔看向那黑衣之時,眼神中藏不住的思念,緬懷...以及自豪。
洛秋笙走向院中,院子中央,插著那柄自己曾經心心念念的三尺鋒。
有幾分忐忑,他邁向那柄受了風吹雨打一載的青色長劍。
“來吧...”他站在劍前,不知為何地輕聲說道。好像看到那長劍上泛起一陣微光,像是在回應自己一般。
少年伸手,握住了那柄,歷經滄桑的劍...緩緩抬手,將長劍從青石板中拔出,沒廢半分力氣。秋風拂過,風吹桃花遍地殘,桃落青衣把袖染。略顯僵硬地將長劍別在腰間,他笑了,笑得很是幸福。
邁出試劍院,忽覺身后好似有人,連忙回頭望去...
微風輕拂,竟讓人身覺暖意。秋風拂進屋內,那擱置在少年床上的一襲黑衣的衣袖,在這風中輕輕擺動...
洛秋笙見無人,便不再回頭,朝著那試劍石方向緩步走去。
十二年不曾碰劍半毫,早已錯過練劍的最佳年齡。這十二年內,他問過,抱怨過,鬧過...卻從未質疑過。師父曾經說過,他多想看到自己拔劍,多想看到自己仗劍顯風流...
一年內,他聽到師父的消息倒是極多,可以確信師父就是那“白衣劍神”公長儀,不僅僅是同名。
十年風餐露宿,十年后的倉促離去,他從未怪他。可他唯一搞不明白的是,當年為啥他倆被那群地痞追得那么慘...
我本斃于那茫茫葬劍之地,師父救我,養我,待我如親子。他做什么,我不過問,我要做的,只是不給他老人家丟臉...
劍閣招生是在入春,所以今日試劍石周邊并無什么人。
洛秋笙拿出師叔給的‘試劍牌’,遞給看守弟子。后者略帶不屑地看向少年,都十多歲了,還未曾拔劍...這劍道前途也算是廢了一半。洛秋笙只是淡然一笑,答了聲謝,隨后接回牌子...
“師父,我可要出劍了...”少年立在那巍巍巨石之前,望向那成千上萬道凹凸不平的劍痕,喃喃道...
他不知,前方外門樓閣之中,有白發金瞳攜李家長女,有黑衣面紗掩芳華,有老魁垂老亦黑發...有劍閣九大供奉,皆望向那巨石前的一襲青衣。
紫眼金瞳看到他沒穿黑衣,眼中流有一絲落寞,兩分釋然...更多的,卻是期待。
“師父,看好了。”他右手握上劍柄,他不知,自己眼中...有劍芒暴起。
洛秋笙此生未學過半招劍勢,他只知拔劍而出,全力劈下!
驟然,秋風大作,吹得三千白云退距萬里。一陣嘶鳴聲,震響整個劍星城。
白發師叔望向腰間那柄與自己共患難三十余載的青金長劍,笑出了聲。長劍盤旋出鞘,如那游魚般竄到少年身側,劍尖點地,成卑躬屈膝之態。
一柄,一柄...又一柄,長劍化作劍河,成歸海之勢朝他流去。
劍閣上下長劍萬余柄,皆盤旋于他身側,發出陣陣歡鳴,皆是劍尖點地,似是行君臣大禮。
少女今天配的是葉師叔送給自己那柄寶劍,望著寶劍盤旋而起,隨后降至少年身側,她笑得很是開心...
可她不知,劍星城內,但凡有入鞘之劍,皆自行出鞘,柄上尖下,朝那劍閣方向發出陣陣劍鳴...似是叩拜,似是稱頌。
世人不知,七年前太祥城內,夜半時分,有萬劍驟然騰空...城內人以為是劍仙降世,引萬劍跪拜。殊不知此異象,只是一五歲小兒的噩夢所致。
世人亦不知,白衣劍神曾十年行一萬里,而這一萬里,他身邊有一少年作伴。
世人更不知,那少年,十二載未曾碰劍半分。只是每日手抄三千三百字,每日三遍,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無半句怨言。
可世人皆知,靜塘十年,有青衣少年郎手執太溫,起紫氣,執王權,以令諸劍。
世人更知,他雖年方十二,可此等大風流,往后江湖,不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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