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為這些東西不會再有用上的一天，沒想到在若干年后，居然真的講給了對方聽。

科技館里可以體驗的項目不少，因為是在霍尋靜的精神世界之中，所以何枝不用花很長時間去排隊。

她騎空中單車的時候，霍尋靜就拿著書包在下面看著她。她玩兒靜電球頭發(fā)會全部飛起來，所以千叮嚀萬囑咐讓霍尋靜不要拍下她的丑照。他們還一起坐上水果車，成為兩顆被吃進去的草莓，體驗了一次嚇哭無數小朋友的消化道漫游之旅。

當走到二樓，和機器人一起下棋的時候，何枝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變成了十八九歲的樣子。

“走這里。”霍尋靜給剛剛學會象棋規(guī)則的何枝出主意。

何枝對面的機器人眼睛中冒出紅光，用機械音說，“觀棋不語真君子。”

這還是一個有文化的機器人。

霍尋靜充耳不聞，又幫著何枝走了一步，“這次走這里……君子？我不是。”

何枝在機器人眼冒紅光的警告狀態(tài)下贏了，她沒好意思拿旁邊準備的給勝利者的小禮物，跟著霍尋靜往最上面一層走。

最上面一層的展廳叫宇宙之光，里面無數懸空的走廊和階梯交織在一起，最最中間是一個巨大的展臺，展臺旁邊是一個緩緩轉動的藍色地球。

四下光線微弱，階梯邊緣鑲嵌著發(fā)光的燈柱，人走上去，就像是踩過一條霜白色的銀河。無數星云和行星在階梯、走廊旁邊轉動著，這些東西只是被等比例制作出的模型和3D投影，卻讓何枝感覺自己仿佛真的行走在浩瀚的宇宙。

當何枝和霍尋靜走到展臺中央，面向巨大的、美麗的藍色地球時，她已經徹底恢復了原來的模樣。

“真漂亮。”何枝對著地球喃喃自語。

在浩瀚無邊的宇宙之中，居然有如此一顆神奇美麗的星球，上面孕育了各種各樣的生命。這些生命有的結構簡單，朝生暮死。有的卻能使用火，擁有智慧，發(fā)展出自己的語言和文化，一代又一代生生不息地繁衍。

那些隨著四季變化枯榮的樹和草，那些滴答滴答的雨和冰涼的雪花，那些微風、雷電和飄在空中的云。

那些車水馬龍嘈雜的人群，亦或是在公園樹林中安靜接吻的戀人。在清晨跑步鍛煉的都市男女，在夜晚廣場上開心跳舞的大爺大媽。嬰兒的啼哭聲和樓上樓下傳來的夫妻爭吵聲、那些飯菜的香氣、父母的斥責與叮嚀、朋友的吐槽和歡笑——

都在這么一個藍色星球上不斷發(fā)生。

如此偉大，如此神奇。

何枝側過頭，看著和她一樣盯著地球的霍尋靜。他的目光專注而深邃，眼睛里同樣盛滿了這顆美麗的蔚藍星球。

“聽說這個科技館現在已經閉館了，要進行為期三年的升級改造。”何枝對霍尋靜說，“也不知道翻新升級之后，這顆地球還在不在這里。”

霍尋靜的身體動了動，將自己從思緒之中抽離。

他偏頭對上何枝飽含希望的，亮晶晶的目光。

“霍尋靜，等回到現實世界后，我們一起去看吧？”

少年時期的霍尋靜對著十五歲的何枝發(fā)出了他的邀請，橫跨漫長歲月與生死，他兌現了他的諾言。

這一次由成年何枝對成年后的霍尋靜發(fā)出她的邀請，在這一刻，她滿懷美好希望。這種希望不只是對兩人關系變化的向往，還有對生存的渴望。

怎么能相信自己是真的死了？怎么能相信自己真的活在一個詭異莫名的世界中，需要通關一個又一個副本，需要殺死無數怪物和人，一次又一次地驚險逃脫后才能活下來？

她想回到現實世界，回到那顆安定、美麗的藍色星球上。

和霍尋靜一起。

霍尋靜的眼眸在微光之中閃動，他看著何枝，目光之中閃過同樣的向往，但緊接著又閃過猶豫、悲傷和釋然。

這些東西深藏在他的眼底，如果不是何枝此時此刻離他很近，她看到的只能是表面的理智和平靜。

“我沒辦法答應你的邀約。”霍尋靜說，“也許，我是說也許……我回不去。”

何枝像是被當頭淋了一盆冷水，這盆冷水又在轉瞬之間變成冰層，將她徹底凍住。

“……什么意思？”

“字面的意思。”霍尋靜說，“副本很難，不是嗎？我沒有辦法保證我能通關每一個副本，尤其是最終的S級副本。”

“你是A階玩家積分排行榜的第一，你沒辦法通關，那其他人呢？他們不是更沒有希望了嗎？”何枝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她語氣有些激動，鼻尖幾乎要貼到霍尋靜的。

霍尋靜向后撤一步，“我只是說我沒有辦法保證。”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何枝察覺到自己的情緒明顯有些失控，她深吸一口氣，快速冷靜下來，“你在說謊，你在敷衍我。我想聽真話，你為什么說你回不去？”

霍尋靜沉默許久，“等你成為A階玩家后再說吧。”

何枝瞪著他，霍尋靜平靜地和她對視。

良久，何枝生氣地扯過自己的小書包，不要他背，“那你等著。”

霍尋靜忽然笑了一下，他周身嚴肅壓抑的氣氛瞬間松懈下來。

“何枝。”霍尋靜用溫和的語氣說，“你看。”

展廳內的所有光線忽然都消失了，所有的星球都跟著一同墜落。

忽然有三顆星球在霍尋靜的背后升起，左右兩顆圍繞著中間那顆旋轉著。左邊那顆星球赤紅，右邊那顆星球蔚藍，兩者的光芒投射到了中間，把中間那顆星球渲染成深沉的紫色。

霍尋靜站在那顆紫色星球前，全身沉浸在紫色光芒之中，像是和那顆紫色的星球徹底融為了一體。

他就站在那里，對著何枝溫柔地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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