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這話，充當司機的總裁助理田恩銘大氣不敢出，多少年了，誰敢這么跟唐德熙說話？找死可以再直接點兒，不用這么委婉。

        他從后視鏡打量著唐德熙的神情，默默裝起了鵪鶉，少爺好樣的。

        唐德熙看著唐觀寧冰冷的神情，到底、只能把火氣一點點壓下去，放緩語氣，“你想在娛樂圈兒待著、就先待著，今天不是解約了嗎，我昨天剛搞定一家文娛經紀公司，資源不錯，你可以簽過去，隨便怎么玩兒都行。”

        唐觀寧并不領情，“我說了，這件事不用你管，我有考慮，如果你想我們之間的關系更僵，就盡管插手，不然、什么都別做，也別來找我，有需要我會聯系你。”

        “我這是關心你！”

        “你早干什么去了？”

        “你不是不知道……”

        唐觀寧再次打斷父親的話，“我不希望在我自己做決定公開前，有任何人知道我跟唐家的關系，那邊的記者，你看著辦。”

        剛找回來的寶貝兒子說完就走，一點兒面子都不給，剛才還壓著脾氣的唐德熙緩了下，沒壓住脾氣，“愣著干嘛，找人去處理！”

        田恩銘忙聯系了跟著的保鏢去搞定拍了照的記者。

        車子啟動后，他才勸道：“唐總，少爺跟著夫人在外面這么些年，有些委屈和怨氣都正常，剛回來沒幾天，感情的事情急不來，您對他好，他早晚會……接受您的。

        “夫人把少爺教得很好。”

        唐德熙捏了捏眉心，腦子里一陣抽疼，他生氣……他有什么好氣的，有什么資格生氣，不都是自作自受。

        從后視鏡掃了眼后座的人，田恩銘雖然面癱著臉，心里是止不住的嘆息。

        他是唐家慈善基金的受益者，畢業后就進了唐氏唐德科技集團，跟著唐德熙十余年，多少知道點兒當年的事情。

        唐董事長、唐總裁看上去不過四十出頭的模樣，樣貌、身家都足夠好，卻單身二十余年，狂蜂浪蝶多了，而他從沒見唐德熙身邊有過人。

        說白了就是面上工作狂，背地里實打實的孤家寡人。

        關于唐夫人，整個唐家諱莫如深，他不清楚，卻知道對唐德熙來說，這個寶貝兒子是唯一的軟肋。

        唐德熙倦累的地閉上眼，“他的眼跟她最像……”

        卻連正眼都沒給他一個。

        田恩銘接不上話。

        半晌，唐德熙才又開口，“盯著梁晏秋，看看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事出反常必有妖，任何一點細節都別放過。”

        “明白，您放心。”

        唐觀寧很清楚唐德熙不會什么都不做，但不會貿然插手。

        對他的母親有多愧疚，對他只會越遷就，他想要的很多，現階段唐家確實能給他提供不少便利。

        而梁晏秋這邊，越靠近目的地，他的心情越焦躁。

        他父母走后只剩下一個爺爺真心對他好，然而爺爺年紀大了，阿爾茲海默癥、也就是老年癡呆越來越嚴重，把他叔叔錯認成了他父親。

        除了叔叔之外，誰都不認。

        要不然他說什么都要把爺爺接出來，留在叔叔家，多多少少肯定會受委屈，他好吃懶做、眼高手低的叔叔只會拿爺爺要挾他給錢、給錢、給錢。

        老舊小區內，梁晏秋進門，把拎的東西塞給叔叔梁振林，臉色并不好看，懶得維持表面的和諧，“有話等會兒說，我先去看看爺爺。”

        梁振林見到侄子就稍稍放心了，“老爺子好著呢，我親爹啊我能虧待他。”

        梁晏秋連眼神都欠奉，沒理會他嬸兒的殷勤笑容，徑直走進最里面的房間，看到背對著房門坐在窗前椅子里的老人，一瞬間、他的眼眶就酸了。

        他快步走過去，在老人身邊蹲下，小心地握住對方滿是皺紋的手，聲音顫抖，“爺爺？”

        梁輝雙眼呆滯望著外面，視線不知道落在哪兒。

        聽到有人喊他，半晌才低下頭，看了跟前的年輕人好一會兒，笑道：“你是培林的朋友吧，謝謝你來看我啊，我好著呢，都別惦記……”

        老人說話帶著濃重的鼻音，咕咕噥噥聽起來不清不楚。

        梁晏秋在聽到父親的名字時，眼神不由得黯淡了些，他情緒略一緩，安慰道：“您多注意身體，想吃什么了就說，不舒服了也一定要說，別怕麻煩，不麻煩，錢都夠花。”

        “哎，知道、知道。”

        梁振林跟過來，殷切道：“衣服換季都給他添置新的，床單被罩什么的都按照你說的勤換洗，我們都沒三天一換，還有啊，老爺子現在一天吃五頓，每頓至少三菜一湯，胃口好著呢，甭擔心，今天中午剛吃了一大盤兒牛肉餡兒餃子！”

        看著梁輝說了兩句話就又不吭聲了，仿佛陷在自己世界里的樣子，梁晏秋心里堵得不行。

        他掃了眼梁振林，“我跟爺爺單獨待一會兒。”

        “好好好，我在外頭客廳等你啊。”

        房間里重新安靜下來后，梁晏秋又問，“爺爺，您在這兒真的、過得好嗎？他們有沒有給你氣受？”

        梁輝猛得看向梁晏秋，罵道：“我好著呢，你心眼兒怎么這么壞，挑撥我們父子倆關系，我得跟培林說別跟你來往了，你走……你走！”

        梁晏秋蹲著，重心本來就不太穩，被老人家沒輕沒重的力道一推，直接摔在了地上。

        他坐著沒動，微微愣住，他知道這不是梁輝的錯，卻沒辦法一點不難過。

        他父親梁培林跟叔叔梁振林，這兄弟倆長相有七八分相似，會錯認也不奇怪。

        梁輝對他父親寄予厚望，多年來一直引以為豪，現在卻把沒出息的小兒子當成了長子，梁晏秋想想，都覺得諷刺。

        然而病到身上，才知道什么叫命運捉弄，什么叫無能為力。

        那個他小時候會瞞著父母帶他去買糖果的、會親手給他做小玩具、帶他去劇院看演出的爺爺，似乎真的失去消失在了時間長河里。

        而他連道別的機會都沒有。

        梁晏秋眨眨眼，把漫上眼眶的眼淚眨回去，他仰頭凝望著老人的面容，好一會兒才緩過情緒。

        如果被遺忘是注定了的，那他希望梁輝能夠安然地走完人生最后一段時光。

        上輩子他死后，叔叔一家自然失去了收入來源，又揮霍無度根本沒攢錢，不說虐待，對梁輝的態度一百八十度急轉，缺吃少用，老人家不到半年就走了，不得善終。

        這一次，他不會讓那些事情再發生。

        離開爺爺的房間，梁晏秋所有低落的情緒都收斂起來，整個人看上去仿佛一柄銳氣逼人的寒刃。

        在客廳坐下，他直接道：“我不管你們怎么想的，把爺爺照顧好，我不會在錢財上虧待你們，至于其他的事情，我的好叔叔，你沒資格管。”

        梁振林跟妻子吳丹對視一眼，他賠著笑臉道：“晏秋說哪兒的話，我親爹我能不照顧好嗎，什么錢不錢的，你爸媽走得早，就留你一個獨苗苗，我是關心你，你說你這孩子，怎么不聲不響就結婚了？還是個配不上你的十八線小明星。”

        吳丹附和著，“你叔叔說得是，你說你條件多好啊，找個什么樣的大老板沒有，非得找個沒錢沒錢沒勢的，以后幫不上你不說，還得你處處幫襯他。”

        “就是，”梁振林頗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意思，“你眼光不一直挺不賴的嘛，像是鄭總啊，唐總啊，那都萬中無一的杰出人才，偏偏你不選！”

        梁晏秋看著叔嬸兒一唱一和，煩躁更甚。

        他站起身，看向兩人的目光是毫不遮掩的嘲諷，“我們之間用得著說這些客套話嗎，梁振林，你記著一點兒，想從我這兒拿錢，把爺爺照顧好，其他的不用管，你只用知道不論我怎么著，每個月給你的錢不會少，放心了？”

        侄子的話確實給梁振林吃了定心丸，別的？管他呢。

        被笑容滿面的叔嬸兒送下樓，離開小區時梁晏秋心里堆積的煩躁、郁氣已經積累到了頂峰。

        唐觀寧下午在公寓沒閑著，他需要了解和學習的東西很多。

        門鈴響起時他疑惑地瞥了眼時間，才下午四點，按理說梁晏秋不會這么早回來。

        十五分鐘后。

        唐觀寧看著擺滿一桌子的各式點心蛋糕，猜著是梁晏秋點的，關鍵是點這么多干什么，而隨后到家的梁影帝用行動給了他答案。

        在梁晏秋吃掉第三塊兒小蛋糕時，唐觀寧按住了對方要去拿下一個的手，眉頭微皺，“你怎么了？這個吃法，晚飯還吃不吃了？”

        梁晏秋拂開唐觀寧的手，打開小巧的蛋糕盒子，把芒果芝士千層從里面拿出來，遞了個小叉子過去，“吃嗎？”

        “……我不喜歡甜食。”

        “那就閉嘴。”

        看得出梁晏秋情緒不好，唐觀寧在提醒對方熱量超標和放任之間選擇了后者，他只是沒想到這人還有暴食甜品的嗜好。

        梁晏秋吃到后面都有點分辨不出來味道了，除了甜還是甜，膩得他直犯惡心，然而還是沒停下。

        “咔噠”。

        輕輕一聲，他抬起眼，是唐觀寧把一杯蘋果橙子果茶放在了他手邊。

        在半晌的沉默后，梁晏秋猛地站起身走進廚房，手按在水池邊、彎著腰干嘔了好一會兒，卻什么都沒吐出來。

        他擰開水龍頭洗了臉、反復漱了口，然后轉身靠著櫥柜滑坐在地上。

        呼吸順暢后，他看向唐觀寧，抬起手，“拿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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