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間，大家趕緊埋頭作畫。

        但是倪書丹看的出來，他們都已經心不在焉了。

        “是不是看前面這位小哥挺好看啊？”

        “嗯。嗯。嗯……”大家小雞叨米一樣點頭。

        “那行，我讓你們正大光明的看。今天的課改成臨摹人像。我讓他坐好了給你們十分鐘時間速寫。”

        趴在荷塘邊上的他回眸一笑，簡直不要太開心。竟然贏得這么多小師妹的芳心。

        這些小師弟就不服氣了，都說女人18變，男人變起來就等于整容。

        “師哥，就這個造型挺好，不要動了。”寒煙正好捕捉到他回頭這一動作，真是自然又舒服。

        “現在計時十分鐘開始。”

        于是大家趕快紛紛取下畫了一半荷花的紙張，開始畫他。

        他僵硬的動作一直保持微笑，十分鐘后感覺已經僵了。

        “時間到。”

        他趕緊把踩在圍欄下的腳放下來，這個動作保持下去才真的是渾身僵硬了。

        “帥哥，你在哪個學校畢業的？”

        “圣馬丁設計學院。”

        “是英國倫敦嗎？”

        “是。”

        “那是不是有好多著名的設計師？你們都有什么專業呢？”

        “專業多了去了，平面設計，美術，三維設計，工業設計，珠寶設計，服裝設計，透視設計……”

        “那師哥你學的是什么專業？”

        “工業設計和美術。偶爾也去修一下其他課程。藝不壓身，多學點總沒壞處的。你們都得好好學啊。”

        “知道了師兄。”

        他仿佛成了這群小朋友的偶像。他們對于他的求學生活開始了一種向往。世界那么大，他們都還年輕，什么都沒見過。總是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好奇心，他想把最好的一面讓他們知道，這個世界是有多美麗。

        晚上七點，他準備動身回去了。家里已經沒有他的容身之地了，就回錦安的家里吧。

        “路上開車小心些，現在秋重，露水大，總是霧蒙蒙的，開車千萬要小心。”

        “記住了。要是放不心不下我一個人住，回頭把你手頭的工作收拾一下，去住我那吧。”

        他把手搭在媽媽的肩膀。他比媽媽高出一個頭。

        “你有你的工作，我有我的工作，等我工作不動的時候，我就去投奔你。”

        簡易笑笑。他媽媽的苦，簡易都不曾了解完全。

        她是從小學畫畫的，據說是跟村里的先生學的，大學都沒上靠著自己到處畫廣告，墻面，直到遇見簡修文。

        他說，你只管畫畫，我養你。他大她五歲。

        于是她早早的嫁人，早早的生子。

        那年，她二十二歲。

        “就知道畫，一分錢收入都沒有，畫的有什么用？就知道浪費錢，顏料，毛筆，紙，哪個不用錢？！”

        據說，是簡修文做生意陪了錢。一時惱火就出言不遜，傷了倪書丹。

        第二天，她就帶著八個月的兒子回了娘家。在娘家附近租了一間文體店，賣學生文具用品。

        好在門口就是學校，生意不錯。她一邊忙著畫畫，一邊照顧生意，還要一邊照顧簡易。

        熬了兩年，終于是把簡易送了幼兒園。她更加賣力的掙錢，努力畫畫。

        簡修文多次求和未果，最終以離婚收場。她從此便一人帶著孩子過清苦日子。

        簡易十五歲的時候，這家房子的主人因為要出國定居。急需出手房子，前提是一次付清。

        倪書丹看著挺好，就拿出十五年的積蓄買了這房子，她基本就從零開始了。

        她還是一邊賣文體用品，一邊照顧簡易，一邊教他畫畫上學。

        一個人年少時吃的苦，都會成為她年后的福氣。果不其然，這么多年她的畫竟然漸漸有了起色，有些父母過壽的子女過生日的都來向她買一張吉利的畫。

        這么多年來，她基本上畫遍了，所有的佛像和吉祥圖。

        簡易21歲的時候大學畢業，他學的是設計。自然是和他的畫分不開的。

        沒想到畢業之后還沒來得及找工作，簡修文找上門來。

        看他衣帽端莊款款衣衫的樣子，像是事業做成了。

        “讓簡易出國吧，這么多年來，我對你沒們有虧欠，他出國所有的費用我來出。”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知道簡易自己的想法。”

        其實簡修文提前找過簡易，就在他大學還未畢業的時候。

        “你說你是我爸？”簡易都覺得不可思議，這么多年了，他恍惚間都不記得他還有個爸。

        “你的姓還是隨我的呢，這是我的身份證。”

        沒想到父子第一次見面，竟然是交換了身份證。

        簡易愣了很久，問到：“你這么貿然來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說？”

        “你是不是對我沒有一點親切感？”

        “對我覺得跟你說話和大街上的那些平常人一樣。我不需要對你展現什么真情流露吧？”

        “你這樣也正常，畢竟我們確實不怎么熟悉。我這次貿然前來找你，自然是有事要說。”

        簡易放下他的背包，兩人坐在麥當勞的快餐店里面，面對著面。像個商人和一個工人談判。

        “這么多年來，我不曾養育過你也不曾對你有過什么幫助。我也想勸你媽的，但是她這人太記仇，我只不過因為生意失意跟她吵了一句，她就再也沒有給過我好臉色。”

        “那說明你吵她的那一句正戳著她的心上。”簡易自然是向著自己親媽的。

        “她在學校門口開文體店的時候，就開始資助那個小女生。她自己也還很困難，可仍然是拿出了自己省吃儉用的錢給她上學。如今我想替她分擔一些，不如你跟我出國，我送你繼續去深造。”

        “深造？”

        “對，你最喜歡的設計。而且這個學校我托了許多人花了很多錢，你若是不去，那就對不起你自己和你媽了。從這個學校畢業……不，你還沒畢業，你就會有薪水了。根據你的能力而定。但是我相信你會做的很好，你是個天才。設計天才”

        簡易想了好久，他理直氣壯的問：“這事你問過我媽嗎？”

        “你媽的脾氣我了解，他肯定會問你的意見。她養育你這么些年，肯定希望你走的更遠，飛的更高，更出色。”

        簡易想了五分鐘。五分鐘一動不動，簡修文就陪著他五分鐘一動不動。

        “我有個條件。”

        “你盡管開。”

        “你只負責把我送出國，錢我一分不要。就當是這些年你沒有養育我虧欠我的。以后無論我學業成，或是不成，我們都兩不相欠。”

        “你就這么看薄父子之情？”簡修文對于簡易的超乎年齡的成熟感到恐懼。更多感到不安的是他的無情。

        “我們之間沒有父子之情。一個女人無論當初做錯什么事，作為一個男人，都不應該舍棄給她。何況是給你生兒育女的。她結婚早，所以吃苦也早。”簡易突然站起來，拎起他的背包。走到門口又停下來：“我覺得你最好親自跟我媽說一聲。”

        寒煙十五歲，他二十二。

        寒煙就總跟在他身后甜甜的叫著：師哥，師哥，你今天去哪了？師哥師哥，我今天的畫得獎了。

        簡易總是笑笑，然后摸著她的頭：寒煙很棒，以后要更厲害。

        然后她就很自豪的說道：師哥放心，我覺對不會給老師丟臉的。

        寒煙對于他來說，可有可無的。但是他出國的時候才發現，身邊沒了這個機靈鬼，衣服要自己洗了。這時候他略微覺得有些虧欠：我讓十幾歲的小朋友幫我洗衣服，是不是太殘忍了？

        寒煙就在家里雙手托腮，深深思念他：他一個人也不知道吃的什么，他自己會洗衣服嗎？他會不會也會有一個妹妹？唉……

        盡管她想控制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可是怎么能不胡思亂想？情竇初開的小師妹，依戀才華橫溢又帥氣逼人的大師兄，不是很正常嗎？小說里不都是這么寫的嗎？

        他真的有了一個妹妹，爸爸生意成功后，他另娶了。那個妹妹，和寒煙一般大，叫簡潔，95年的。

        她可寒煙不同，脾氣任性，刁蠻又不講理。

        簡修文長期居住在倫敦，他剛去時，人生地不熟的住在簡修文家里。總是被這個妹妹折騰。比如在他的被子里灑水，比如把他的鉛筆頭削斷，然后再塞回筆頭。書里的書簽經常跑頁……

        他住了半年，便一氣之下租房出來住。

        于是他開始有了饑一頓飽一頓的日子，開始有了到處奔波勞碌的打工日子。

        他所有的苦沒有跟他媽媽說一句。

        打工回來就是無盡的書籍資料，有時候常常看到深夜，第二天起床晚了。有時候因為周末起的晚，被老板責罵。

        他那些年的日子，頭頂一片黑暗。

        他當然知道這些苦不會白吃的，他明白他媽媽的處境和她的經歷。他也可以守得云開見月明。

        思緒萬千，從白林市回到錦安的家里。這里的安逸舒適，讓他總覺的不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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