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路遇
東仙居、南皇家,西見萬頃樹、北見千里沙,中有人間富貴花。
被稱為“人間富貴花”的悅原位于第五洲中部偏西,正是涵水流域,水網密布,四通八達。這里幾乎自古以來便是整個大陸的商業中心,即使到了深夜,依然是人來人往燈火通明,堪稱不夜之城。
四月天,涵水兩岸花香濃,歌女彈著琵琶唱曲,唱哪位仙君對淪落風塵的美人情有獨鐘,舊事在口耳相傳中早已面目全非。
七年時間仿佛能夠抹平戰爭帶給這片土地的傷痛,悅原的夜晚一如太平盛世,而陰暗和罪惡埋藏在繁華之下。
黎明時分,一支商隊慢慢駛離悅原城門。守門的人正困倦,見來的是老熟人,便也沒有仔細盤查。
自然也就沒發現藏在車隊之中特殊的那幾輛。
這支商隊來往大陸,主要販賣各種藥材……以及兩腳羊。
確定沒有了監視的人,假裝昏迷的姜沅芷睜開了眼。
她看了看綁在身上的繩子,要不是暫時還不想驚動人,這種繩子也就是動動手指的事情。
這伙人販子也算經驗豐富,又是下麻藥又是繩子綁,可惜這次踢在了鐵板上。
畢竟武力值都不在一個數量級。
姜沅芷嘆了口氣,研究了一下周邊環境。
到底只是運載“貨物”的車,自然不會考慮什么舒適性,鎖死了門又沒窗,只留著點透氣的縫隙。車廂昏暗空氣混濁,道路又顛簸,姜沅芷覺得自己兩輩子沒受過這種委屈。
或者干脆說,自從穿越之后,她的生活質量一直在刷新下限。
這個年代家破人亡沒爹沒娘的小孩子實在太多,多到沒有人會關注他們。即使哪一個忽然失蹤了也沒有人會管,誰知道是不是餓死凍死在了哪個角落。
因此動了歪腦筋的人也越來越多,人販子都快形成完整的產業鏈了。
這伙人算是被生活逼上這條路,最開始還小心翼翼地挑流浪兒拐,時間長了越賺越多,膽子也越來越大,這次干脆對悅原中幾個富商家里的孩子下了手。
他們這一次是打算先把孩子運走照常處理,再帶著身份信物回去敲上一筆,拿到錢立刻就走,之后就金盆洗手不干了。
以上信息全部都是姜沅芷通過偷聽歸納出來的,畢竟修真者聽力好,這些人也沒點危機意識。
姜沅芷是屬于剛好路過悅原,然后被波及的無辜路人。
真要說起來,她已經很注意“財不露白”這個問題了,然而一個粉雕玉琢干干凈凈的小女孩實在還是太過顯眼,以至于被膽大包天的人販子盯上。
其實最開始她也不是逃不脫,但到底沒辦法冷眼旁觀別的孩子就這么被拐走。原本不知道也就算了,這都撞到面前來了,又不是沒有能力,不管感覺過不去心里那道坎。
這十幾個人好解決,但聽他們的說法,這個人販子團隊規模不小,要她一個人順藤摸瓜一個個解決完未免太過浪費時間。
倒不如先把這些孩子送回家,再把人販子綁到官府去,接下來的事情全部丟給別人去做,她自己還是按老計劃趕去目的地。至于會不會有官匪勾結?那些富商的孩子險些被綁走,難道會善罷甘休不成?
受害者家屬盯著,官府總得給出交代。實在不行,再去嚇唬一把也該差不多了,這個世界修真者雖然不能說是只手遮天,但地位實在是不低。
姜沅芷正想著要怎么簡單方便一勞永逸地解決這伙人,忽然感覺到一道視線,她下意識看過去,借著一點透進來的天光,看清是靠在門邊的一個女孩。
那女孩看上去也就和她現在差不多年紀,八九歲的樣子。眉黛遠山雙瞳剪水,小小年紀就看得出是個頂尖的美人胚子,看樣子醒了有一會兒,一雙眼正清凌凌望過來。
她既不掙扎也不呼救,見姜沅芷看回去也不慌,神色都沒有變一變。
姜沅芷眨了眨眼,懷疑自己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
小小年紀就能這么冷靜,總感覺將來前途無量啊。
姜沅芷慣常耐心,任由陸陸續續醒來的孩子們大吵大鬧,八風不動地等待時機。
等到被拐帶的孩子們鬧也鬧累了,只有一兩個還在有氣無力地哼哼唧唧,她聽著外面的動靜,感覺也差不多到時候了。
畢竟做的是見不得人的勾當,車隊急著趕到目的地,連夜在趕路。聽外頭的聲音,估計周邊實在荒蕪。姜沅芷微微垂下眼,指尖藍光一閃,綁在身上的粗繩應聲而斷。
她站起來,向門邊走去。見那個女孩禮貌地側了側身,讓了點位置出來,姜沅芷道了聲謝,一腳踢開了從外面鎖上的車門。
狀似無意地甩上門,阻擋住車里人的視線,趁著被驚動的人販子還沒趕過來,姜沅芷右手一伸,掌心上光芒浮現,幾乎是眨眼間便幻化成了一張形狀奇異、通體冰藍色的弓,雕刻著的花紋古樸而神秘。
先天靈器,清語。
等到人販子轉過來,就看見弓弦上箭矢凝聚成形,流光劃過夜幕,領頭人一個踉蹌摔了下去,膝蓋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其余人顯然沒想到這么個發展,一愣神的功夫,又是兩個人倒下了。
作為一個在和平年代長大的未成年人,姜沅芷自認為心理素質還沒有好到能夠面不改色地殺人,所以這會兒嚴格貫徹“射人先射腿”原則。若是還有人能掙扎著爬起來,那就往另一條腿上再補一箭。
有幾個人販子也不知哪兒來的勇氣想要重新抓住姜沅芷。可惜實力差距懸殊,還沒到近前就已經趴下了。至于想要跑走的也沒能跑出多遠,就被姜沅芷一箭一個地解決掉。
短短片刻時間,人販子躺了一地,抱著腿鬼哭狼嚎——靈器之所以叫靈器,效果就和一般的武器不一樣。箭矢本身消失得無影無蹤,反倒是被射中的地方有冰晶蔓延,某幾位掙扎得厲害的大概整條腿都已經凍結實了。
姜沅芷悠悠然把清語收起來,依然是纖塵不染干干凈凈。
對于她這種輕度潔癖來說,既不需要和人貼身打沾上臟東西,又不需要從血泊里把箭矢撿回來回收,清語實在是太友好了。
當然這些人也實在是太弱,沒有半點挑戰性。
見敵人沒有了行動能力,姜沅芷走過去把車門打開,把小孩子放出來松綁再用解下來的繩子把人販子綁起來。
這些孩子大的十歲出頭,小的才四五歲。顯然沒見過這么大陣仗,見這一地傷殘都嚇得像是掉了毛的鵪鶉。不僅流浪兒們乖乖聽話,連富商子女都沒敢有什么意見,全部自覺縮到了一邊,既不敢靠姜沅芷這個大魔頭太近,又不敢離她這把保護傘太遠,小心翼翼地覷著她,一堆堆在那邊竊竊私語。
姜沅芷善解人意地假裝既沒看見又沒聽見。
現在是晚上,她倒是無所謂,其他人年紀小又是普通人,走夜路畢竟不太安全。但等到天亮就可以讓這些小鬼頭各回各家,之后估計也不會有什么交集,誰在乎他們是把她腦補成兇神惡煞還是什么?
于是姜沅芷就坐在一邊的大石上,托著下巴居高臨下地看著一群小蘿卜頭,姿態閑適不慌不忙,就差摸出包瓜子來嗑著吃了。
姜沅芷如意算盤打得響,就等著天亮送走人,然而這才安生了沒多久,小孩子們鬧起來了。
最開始她不想管,想著大不了讓他們吵兩句,一群小鬼能出什么事。結果這一吵沒完沒了,不像是小事的樣子。
姜沅芷冷著一張臉走過去,問:“怎么回事?”
這才發現小孩們涇渭分明地按照出身站了兩邊,吵得臉紅脖子粗。
倒也不是沒有第三方,比如那個之前引起了姜沅芷注意的女孩,就一個人站在人群外,沒有參與爭吵。
見姜沅芷走過來,剛剛還吵吵嚷嚷的小孩們個個噤若寒蟬,你看我我看你地不敢說話,最后還是那個人群外的女孩開口解釋。
原來他們之前被拐的時候,身上值錢的東西基本都被人販子摸走了。這會兒有人翻出來就拿回來物歸原主,然而分到一串玉飾的時候卻出了岔子。
那串引發矛盾的玉飾拿在一個人手上,紅繩串著的吊墜兩大一小,都是鈴蘭花的形狀。玉質溫潤,主體潔白,只有花瓣頂端泛著翠色。
那女孩聲音清冷,條理清晰不偏不倚,可是別人顯然沒有她那么冷靜。話音剛落,另一個富家出身的女孩憤憤不平地開口,原本還因為害怕有些小聲,到后來越說越快越說越響:“窮鬼會有這么值錢的東西?真要是他的,他怎么不賣了去把身上的破衣服換一換?!”
另一邊有人反唇相譏:“你又不是人家,怎么肯定不是他的?說到底你就是看我們窮,看我們不起!”
“對,我就看你們不起,”那女孩揚起下巴,神色倨傲,“不是因為窮,是因為不僅窮還撒謊,想要占便宜!”
“那你倒是說,不是他的是誰的?除了他有人站出來認領嗎?”
“他不就是看沒人站出來所以才敢開口的嗎?”
“你是不是傻?這串玉剛拿出來的時候他就說是他的,哪有什么沒人站出來才開口?”
眼看著又要吵起來,姜沅芷在心中無奈扶額,但還是擺著張高冷臉厲聲道:“閉嘴!”
效果拔群。
那個引發了這場爭端的男孩站在一邊,也就十歲上下的年紀。看著出身不算好,衣服上縫縫補補打著補丁,收拾得倒還算干凈。偏偏長了張唇紅齒白秀氣過分的臉,一雙還沒完全長開的桃花眼水光滟滟,眉眼中自帶三分妖氣,看著就沒什么可信度。
不過姜沅芷還是相信他的。
一來確實沒有第二個認領的人,二來……
這玩意兒是玉鈴蘭啊!
雕刻成鈴蘭形狀的玉不算少,但并不是所有的鈴蘭形玉都可以叫做玉鈴蘭。
玉鈴蘭的原材料是養魂玉,有溫養魂魄之效。產地不明,產量稀少,來源成謎。且所有的玉鈴蘭都是巧奪天工,毫無雕琢痕跡,于是始終帶著點神秘莫測的風范。
總結一句話,這玩意兒稀有又昂貴,在仙門都算得上是無價之寶,更別說在凡人中了。
所以說,“流浪兒拿不出這么值錢的東西”這種論調毫無意義,因為按照家底推算,在場沒有一個人拿得出這串玉飾。
而拿得出來,多半意味著身世有異;再加上無家可歸淪落街頭,則意味著……
姜沅芷看著那個男孩,總感覺他臉上寫著“麻煩”兩個大字。
其實玉飾歸屬問題倒是好解決,反正在這些普通小孩眼中仙人無所不能,裝神弄鬼配合威逼利誘,足夠取信他們了。
然而姜沅芷心情糟糕透頂。
她自欺欺人地不去問也不去思考那誰的身份問題,只盼著天快點亮,在此之前別再節外生枝。
可惜她注定要失望。
天還沒亮,便聽見遠處傳來陣陣馬蹄聲,來人數量只怕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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