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山水
扶湘是西寂嶺北邊一個普通的村莊。
西寂嶺自古便有“西見萬頃樹”的說法,扶湘依山傍水,遠(yuǎn)離政治、經(jīng)濟(jì)、文化中心,基本上紛爭都波及不到扶湘來,堪稱世外桃源,實(shí)在是養(yǎng)老好去處。
當(dāng)然這輩子年僅八周歲的姜沅芷從銜玉千里迢迢跑到扶湘當(dāng)然不是為了養(yǎng)老去的。
換了是姜沅芷上輩子,這條路甚至都花不了一天時間。奈何如今她身處極度落后的古代,又是兩個沒錢的窮光蛋,買不起靈獸雇不起車,更不要說支付傳送陣法的費(fèi)用,很多時候只能靠雙腳丈量第五洲大陸。等到她帶著容煊從悅原走到扶湘,春去秋來,又是一年冬季。
最開始她是很不情愿帶著個人的,尤其這人還是個沒有修為的小孩。供吃供穿要花錢,還不能連夜趕路等于浪費(fèi)時間,何況誰知道這人吃不吃得起苦……
或者說,最初一段時間中,姜沅芷都盼著容煊吃不起這個苦趕緊走。
不過說真的修真者落魄到她這個份上的,大概也是古往今來獨(dú)一份。
但是到后來她就發(fā)現(xiàn),把容煊帶上不僅沒虧,似乎還賺了點(diǎn)——和姜沅芷本人這個社交恐懼癥患者加生活九級殘障相比,容煊簡直是另一個極端。上到借糧借宿講價錢,下到處理野味布陷阱,人際交往能力和野外生存能力全部點(diǎn)滿,而且還是個手工帝,能靠賣手工藝品賺錢為生的那種。
而且真的很好養(yǎng)活啊——畢竟以他的本事,哪怕是自己養(yǎng)自己也餓不死。
甚至?xí)r間也沒怎么浪費(fèi),原本姜沅芷作為一個方向感極其糟糕的路癡,從銜玉到悅原可走了不少冤枉路。而容煊不僅自己不迷路,他還總能蹭到商隊的免費(fèi)順風(fēng)車——在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個方面,容煊大概是天生就開了掛。
姜沅芷對此嘆為觀止,除了修為實(shí)在低了點(diǎn),這孩子簡直是全能型天才。
至于修為這種事情……倒不是說容煊的天賦真的很差,以姜沅芷在后世磨練出來的眼光來看,不說百里挑一,前百分之十的資質(zhì)總是有的。奈何眼前唯一的比較對象姜沅芷本人上輩子就是個可以用“鳳毛麟角”來形容的天才,這輩子貌似天賦更上一層,又是重走走過的路,相比之下容煊的進(jìn)步速度就顯得慘不忍睹。何況容煊這個人向來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有時間寧愿在那里雕木頭賣木雕也不愿意修煉,遇到危險就以“術(shù)業(yè)有專攻”的名義躲到姜沅芷身后去。既不修煉又沒實(shí)戰(zhàn),修為上得去才怪。但是人家自己愿意姜沅芷也不能按著他的頭讓他學(xué),畢竟也不是正經(jīng)徒弟,管也管不到他,只能自己恨鐵不成鋼。
這一路同行,磕磕絆絆,總算是到了西寂嶺地界。
西寂嶺多山路,很多時候看著近,繞來繞去也要花掉不少時間。按照地圖和容煊的估計,要走到有人居住的地方起碼還得半天。
而天已經(jīng)要黑了。
姜沅芷倒不是不能走夜路,但即使不考慮容煊的心情和感受,也得考慮到扶湘和悅原生活習(xí)慣的不同。這種偏遠(yuǎn)山村的人依然維持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習(xí)慣,即使走到了也是白走。
屋漏偏逢連夜雨——這不僅僅是修辭手法,而是真的下雨了。
不算大,但是這種凄風(fēng)苦雨的天氣,雖說有傘,但依然像是在用事實(shí)詮釋人可以有多倒霉。
不幸中的萬幸是附近有座廟,總算是有個遮風(fēng)擋雨的地方。
這已經(jīng)不是他們第一次在廟中過夜了,換個人可能會覺得這是對神明的不敬。然而姜沅芷一個穿越者,對這類虛無縹緲的東西實(shí)在是缺乏敬畏之心。不過就是泥塑木雕的人造物,有什么可以害怕的?
她向來膽大包天,別說還帶著個容煊了,即使一個人在陰暗破敗的廟里過一晚上也沒在怕的。
至于容煊……這人說好聽了是隨遇而安,說難聽了就是沒心沒肺。對著神像品頭論足、抓了人家的貢品就吃,什么事情干不出來。
想想倒也不難理解,亂世中的流浪兒,命如草芥,什么苦沒有吃過,哪里在乎神明如何?
站在廟中,一身清爽的姜沅芷看著淋得半濕的容煊,發(fā)出了無情的嘲笑。
“讓你不好好修煉,連個避水訣都不會,遭報應(yīng)了吧。”
容煊倒是坦然,一邊擰著頭發(fā)上的水一邊回答:“濕了還會干啊,淋個雨又不會死!
對,就是這種什么都無所謂的態(tài)度,想勸他好好修煉都勸不動。
姜沅芷放棄和他講道理,禮節(jié)性地轉(zhuǎn)身示意他換衣服。閑著也是閑著,干脆打量起了這座廟。
天色暗沉,廟中光線更差。姜沅芷抬起手,指尖亮起瑩瑩的光芒,照亮了這片空間。
地上沒有什么灰塵,桌案上擺著的貢品也算新鮮,跪拜的蒲團(tuán)磨損得有些厲害,卻也是干凈整潔。
這座廟建在山間野地,面積不大,不算雄偉也稱不上精致,但看得出香火還挺旺盛,估計附近山村來這里拜神的百姓不少。
姜沅芷四處看了一圈,才對上面前的神像。她怔了一下,心頭浮起一種微妙感。
那是一男一女兩尊神像,男像不出意料的虎背熊腰……呃,威武霸氣,方臉長須,怒目濃眉,很符合神像的一貫畫風(fēng);女像長臉細(xì)眉,神色慈悲,也很符合神像的一貫畫風(fēng)。
——雖然不符合姜沅芷的審美,但是傳統(tǒng)文化畢竟是應(yīng)該被尊重的,對于這些神像的畫風(fēng)她早就應(yīng)該習(xí)慣了才對。
但對著這兩尊神像,就是覺得有種說不出來的怪異感覺。
她思索了一下這是個什么神,沒想出來。
多尊神像同立本就不多,這還是一男一女,實(shí)在是沒有印象。
第五洲的神話體系復(fù)雜,在一大堆剪不斷理還亂的知名神仙之外,各地還會有各地的特色神仙。除非是專門研究這方面的,不然還真沒什么人能夠全部弄清楚。
這種時候就恨不得面前有個搜索引擎,好讓她把“扶湘”和“神”作為關(guān)鍵詞輸進(jìn)去查詢……奈何并沒有這個條件。
她苦大仇深地盯著兩尊神像看,直到容煊換完衣服走過來,然后“咦”了一聲。
姜沅芷有些好奇:“你認(rèn)識?”
“不認(rèn)識,”容煊回答得干脆,“只是看那個山神和你一樣是用弓箭的,感覺有點(diǎn)巧合而已。”
“不認(rèn)識你怎么知道那是山神?”
容煊指了指半隱在黑暗中的匾額,上面是“山水廟”三字,字體古拙剛健,入木三分:“不然呢?難道你覺得男的是水神女的才是山神?”
“誰知道……”姜沅芷哼了一聲,但也清楚多半就是這樣,再去打量神像。
之前關(guān)注點(diǎn)全在違和感上了,沒注意到這些細(xì)枝末節(jié)。這會兒再一看,男像背后果然背著弓箭,而女像扶著的、半掩在簾幕之后的……是一架渡琴。
姜沅芷神色凝重起來。
容煊看了看她神色,漫不經(jīng)心地接著說:“不過這里的人本來就是狩獵為主耕種為輔,山神武器是弓箭也不奇怪,別想太多了!
“那你倒是也解釋一下渡琴。俊
“又不是我造的,我怎么會知道,”容煊頗為光棍地一攤手,“反而是你,這么驚訝干什么?”
姜沅芷咬牙,怎么可能不驚訝?
容煊只知道她的武器清語是弓,卻不知道清語是能變幻的,第二個形態(tài)——正是渡琴!
渡琴是一種頗為小眾的古老樂器,約半人高,形似彎弓,二十七弦。
從上輩子開始,姜沅芷的先天靈器就是清語,這輩子也像是一起帶了過來。
不管在哪個年代,武器也就兩大類,一類是凡器,一類是靈器。
而靈器又分為先天靈器和后天靈器。先天靈器不是人為打造的,而是完全由自身靈力凝成。靈力和先天靈器相輔相成息息相關(guān),雖然不到“器在人在,器毀人亡”的程度,但說堪比半身卻不為過。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擁有先天靈器,和實(shí)力高低也沒有絕對關(guān)系,但是這一定是最適合本人的武器。無法轉(zhuǎn)讓也無法繼承,更不要說強(qiáng)行剝奪。
每個人的先天靈器都是獨(dú)一無二的,一個人最多只有一件,不同人更不會有一模一樣的。
而形態(tài)能夠變幻的先天靈器,那就是少見中的少見,翻遍史書上下近三萬年,也只有幾百例而已。
所以最初召出清語時,還是個真正的中二病少女的姜沅芷做夢都能笑醒——弓形態(tài)單體攻擊,琴形態(tài)群體攻擊。不管是百步穿楊還是音殺傷人,感覺都超級帥的啊。
但是姜沅芷很快就失望了。
弓形態(tài)倒是可以用,琴形態(tài)完全沒法用。
倒不是說彈不響,而是除了響什么效果都沒有。加上靈力也不行,唯一的變化就是更響一些。
攻擊類控制類的樂譜一個個試過來,然而事實(shí)證明,琴形態(tài)的清語,就像是個普通的樂器。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雖然別人都說既然有琴形態(tài)那么肯定是可以用的,但姜沅芷還是一度懷疑清語第二形態(tài)的作用只有讓她在沒錢時街頭賣藝。
在她靠著一張弓就打遍學(xué)校無敵手之后差不多也看開了,但這不代表她就忘了那個倒霉催的第二形態(tài)。
而如今看見的這兩尊神像,一背弓箭一扶渡琴,若說只是巧合……未免太過巧合了。
而姜沅芷之所以目標(biāo)明確地到扶湘來,是因?yàn)榉鱿媸撬@輩子生母的故鄉(xiāng)。
她這輩子是在三歲之后才慢慢恢復(fù)的前世記憶,而這個便宜媽在她不滿周歲時便病故了,所以真算起來,姜沅芷對她甚至毫無印象,更不要說有什么感情了。但既然不知道去何處好,權(quán)衡之后還是決定來扶湘看看。
要是說目的也不復(fù)雜,也就是順便打聽打聽便宜娘親的事情,若是還有什么親戚也去看一看。但她也做好了既找不到人又打聽不到消息一無所獲的準(zhǔn)備,反正她無事可做,修煉在哪不是修煉,便也義無反顧地來了。
結(jié)果這還沒踏進(jìn)扶湘呢,就隱隱感覺這里有什么與自己前世有關(guān)。
而她的穿越……實(shí)際上她的記憶并不完整,穿越之前有一段空白,完全記不起來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莫名其妙的穿越、扶湘供奉的山水神、弓箭與渡琴、無法使用的第二形態(tài),還有……
姜沅芷抱著膝蓋,眼角余光看了看正蹲在一邊生火烤干衣服的容煊,神色莫測。
……還有來歷不明的容煊和玉鈴蘭。
外面風(fēng)聲雨聲交雜,廟里火光映照人影幢幢,神像在黑暗中顯得更加詭異,仿佛天地之大,只剩下了他們兩個活人。
這座偏遠(yuǎn)的山村,到底是不是有什么秘密?和她又有沒有關(guān)系?
姜沅芷咬著下唇眼睛發(fā)亮,似乎聽見自己心跳越來越急。
不是恐懼,而是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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