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愛你
沈意聽到沈校良的聲音, 驚了一下,立即站正。
他當然拒絕傅新詞和紀眠找上門,所以才一直沒有站出來。
就剛剛聽到的對話,這一大一小明顯有備而來, 不僅準備“死皮賴臉”, 還打算用上苦肉計, 進屋了多半就趕不走, 到時候不得纏死他?
誰料這兩位被他爸撿到了。
沈校良不知實情。
沈意不希望他爸壞事。
終于。
“咵嚓”。
沈意再也藏不住,踩著拖鞋往旁邊邁出一步, 岔開腿站在了狹窄的胡同中央。
前方走來的三人順著聲音望來,見到沈意。
傅新詞眼神一凝,穩住不慌,隱秘又迅速地在一旁紀眠的條紋衫上蹭掉手上的灰。
就見前方, 修長玉立的身形杵在那兒,一手提著黑色垃圾袋,穿著舊t恤和中褲,樣子寬松閑適,褲管下露出的小腿青白修長, 線條緊致。
別人穿成這樣,這副形象, 肯定就是邋遢,但沈意穿成這樣, 卻跟日漫里走出來的人物似的。
再看那張臉, 除了表情是冷的,氣色比離開前還要好, 也潤了很多。
傅新詞眼底神色一明一滅間, 也不知是為沈意高興, 還是為自己難過。
分開后,沈意活得更好了,只管把他跟紀眠扔在水深火熱中。
這個男人沒有心。
沈校良走過去,低著眼,跟沈意道一聲:“今天起真早。”
然后沒事人一樣,自顧自進屋了。
傅新詞見沈校良跟沈意打招呼,又進了同一個院子,這時才像是終于想起來什么一般,望向中年男人的背影。
一旁,紀眠見到心心念念的人出現,萬分驚喜,大喊一聲“沈意!”,就直直沖了過去。
孩子的熱情總是來得沒有道理,仿佛忘了前因,也不計后果。
沈意猝不及防。
正猶豫要不要伸手擋一下時,小卷毛已經一頭扎到他身上,藕節一樣的手臂緊緊抱住他的腰。
沈意臉色稍稍一變,冷漠多了道缺口。
他清了下嗓,瞥了眼前方的傅新詞,又低下頭,修長手指胡亂理了理小孩跟鳥窩一樣的頭發。
明知故問:“你怎么來了?”
沈意經過一番思考,還是決定假裝什么都不知道。
策略就是“敵不動,我不動”,看這一大一小要怎么說,再找理由把他們打發走。
紀眠抱著沈意沒撒手,仰起腦袋,原本牛奶一樣白皙的小臉盤現在灰塵仆仆的,大眼里包著一汪淚,可憐至極。
“我來找你呀,你不知道,你走了之后,我好慘啊,每天都睡不好,吃不飽,而且一個人好孤單……”
打住。
沈意伸手捂住紀眠的嘴。
賣慘就算了。
紀眠“唔唔”兩聲,皺起眉。
好像跟傅叔叔剛才說得不太一樣。
沈意掀眸,看向傅新詞:“你來干嘛?”
傅新詞朝孩子一揚下巴,神色很淡,帶著特有的矜傲:“他吵著要見你,一家子都拿他沒辦法。”
“小孩吵,你就帶他來嗎?”沈意不留情面,道,“抱歉,這是你們的事,無論如何,把他送回家的那刻起,事情就已經跟我無關。”
紀眠依舊被捂著嘴,小表情呆滯一瞬,大眼里晶瑩的淚花顫了顫,好不叫人心疼。
果然。
沈意不要他了。
傅新詞眉眼霎時間變得薄涼,他盯了沈意數秒,冷聲問:“你真這么想的?”
沈意面不改色:“還能有假的?”
“好。”
傅新詞也不廢話,走上前,牽過紀眠的手,把小孩從沈意身旁拉開。
男人撩起眼皮,冷冷看沈意一眼,那眼神,仿佛第一次認識沈意這個人。
沈意目光坦蕩,沒有絲毫躲閃。
“沈意,你記著。”
傅新詞嗓音變低,牽著紀眠轉身。
紀眠不舍地回頭看,伸出小手,對著空氣徒勞地抓了一把。
傅新詞停在原地,微微撇過頭,低垂長睫,給后方沈意留下個俊朗明晰的側臉。
“這個世界,不是誰離了誰不行。”
沈意暗暗攥緊掌心,指甲掐得肉疼。
傅新詞這回終于沒有死纏爛打,卻識趣得好像別人虧欠了他什么一樣。
傅新詞沒再說其他,帶著紀眠向前走。
紀眠一邊被拽著走,一邊仰起頭望向傅新詞,大眼里填滿了茫然和焦急。
叔叔不是說好要死皮賴臉嗎?
為什么剛見上面就要走了呢?
就在這個時候。
傅新詞突然身形一晃,腳步打了個趔趄,順勢倒在一旁墻壁上,身體就像是被抽了主心骨一般,軟軟地沿著墻壁滑下。
“叔叔!”
紀眠大驚失色,要去拉傅新詞。
但男人近190的身高和體格不是他一個小不點能承擔的,紀眠反倒被墜得一屁股墩坐在地上。
沈意同樣嚇了一跳,傅新詞走得好好的,怎么說倒就倒?
他此刻也顧不得其他,上前先把紀眠撈起來站穩,又下意識攙住傅新詞的胳膊。
可傅新詞卻是把手一抬,態度冷漠地避開沈意的觸碰。
沈意靜默一下,手還伸在半空中。
他看向傅新詞。
就見男人坐在地上,支著一條長腿,低著頭,一手時不時碰一下額角,又放下來查看手指。
似乎是剛才撞到墻的時候,那處有些磕破皮。
傅新詞面色蒼白,因此黑色長睫耷拉下來時,在眼下降下的陰影顯得尤為明顯,他淡色的唇線抿直,顯出脆弱又倨傲的一張臉。
看他那樣,似乎是一時半會兒起不來。
卻又驕傲地不肯接受幫助。
沈意只好站直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傅新詞,語氣里還有沒降下來的冷感:“你怎么了?”
傅新詞抬頭,瞳仁漆黑地看著沈意,叛逆地挑高一邊眉:
“不是事情與你無關嗎?”
“你不是不管嗎?”
說完,再次垂下眼睫,神色稱得上沒好氣。
沈意一時間被懟得無話可說。
確實是想扔下不管,但傅新詞這個樣子,走路都成問題,就這么扔在門口顯得太不人道。
就算現在癱在這邊的是個陌生人,他也不能袖手旁觀。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紀眠忽而腦瓜子一轉,連忙抓住沈意的手,急切地道:“他昨晚一直在開車,從喬一凡叔叔家一直開到了這里,沒有睡覺,也沒有吃飯,一定是快不行了,救救我叔叔,救救我叔叔吧!”
沈意:“……”
孩子喊得像是叔叔快死了一樣。
傅新詞看紀眠一眼,冷冷地打斷:“你說這些干什么?沒用的,你沒聽到他剛剛說的話?他只希望我們消失,再也不來打擾,我就算今天昏死在這里,他也只當我是在博取同情。”
沈意:“喂……”
我沒這么惡毒吧……
紀眠當真不再多說什么,但還是晃了晃沈意的手,一臉焦急,像是催促著什么。
傅新詞看上去狀態確實不行,又帶著紀眠,指不定會出什么問題。
沈意自認是個有良知的人,再次伸手攙扶傅新詞,神色冷靜下來。
“起來吧,進屋休息會,你這樣不能開車。”
傅新詞卻擋開沈意的手,只將臉往墻那邊撇了一點:“你走吧,不用你管,我就算撐不住,不行了,也不需要你幫忙,免得你以為我有所企圖。”
那清高倔強的模樣,多少有點賭氣的成分在。
沈意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三番兩次被拒絕,他也不勉強,站正身,道:
“行,那你記得快不行的時候,爬遠點,別倒在這條街上,萬一真鬧出命案……這片房價不能再低了。”
“……”
沈意說完,不再管他們,繼續朝胡同口走,去扔垃圾。
沈意往回走的時候,傅新詞還維持姿勢不變,支著一腿坐在那兒,臉色愈發冷峻。
一旁,小卷毛眼淚汪汪地望著傅新詞,充滿無助。
沈意只看一眼,便收回目光,放任兩人擋了半邊的道,只管自己朝沈校良的住處走。
結果就在沈意快經過叔侄二人時。
傅新詞輕咳兩聲,抬起一手捂住心口。
他看著眼前地面,眉間輕蹙了蹙,長睫微微顫動,低聲自語。
“不行,我才二十二歲,不能就這么放棄……我覺得還能再救一下……”
沈意聽到了,瞥向傅新詞:“……”
就見年輕男人像是終于想通一般,一手撐住一旁墻面,艱難地站起來。
“讓我進屋休息會兒是吧?這可是你說的……咳咳……”
再次虛弱輕咳。
“……”
沈意靜靜看著他。
傅新詞面色蒼白,轉過身,手扶著墻,拖著身體,走在沈意前面,往剛才沈校良進去的院子走。
但說話時,依舊是錚錚傲骨模樣:“你放心,我不會纏著你,我喝口水就走。”
傅新詞走路時有些一瘸一拐,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剛剛不是磕到了腦袋,而是摔斷了腿。
“叔叔,你慢點。”
紀眠在傅新詞身旁亦步亦趨,雙手牢牢抱住傅新詞的手臂,說不上來是出于孝心攙扶,還是怕被落下,把自己吊成了一個小掛件。
沈意在后方,看著一大一小進了院子,知道最終還是讓他們得逞了。
他朝上吹了下劉海,說不上來什么心情,也不愿多想,先跟著進去了。
三人氣氛詭異地回到屋子里的時候,沈校良已經提上工廠的制服外套,準備去上班了。
傅新詞稍稍身體站正,老老實實,就差鞠躬:“叔叔好。”
紀眠也乖乖叫了聲:“爺爺好。”
沈校良低著頭換鞋,道:“你們好,來看阿意的嗎?招待不周,有什么事就跟阿意說,我先去上班了……阿意,今天中午我不回來了,家里有菜,冰箱里也有速食,你做也方便,或者出去吃也行。”
沈意應一聲:“知道了,爸。”
他走到桌旁,卻發現中間一屜小籠包,旁邊擺了三副碗筷。
沈意搭在椅背上的手指蜷了蜷。
這是沈校良準備的,似乎早就知道傅新詞和紀眠會進屋。
沈校良說了聲“再見”,便出門了。
傅新詞看著男人低著頭,從面前經過,忽而又想起多年前在晚宴中看到的那一幕。
那時男人站在樓梯上,身姿挺拔,氣度不凡,對誰都帶著得體的笑。
現在的沈校良,早已不是傅新詞記憶中的樣子。
明明還不到五十,頭發卻早已經花白,走路,說話,干什么都是埋著頭,低著眼,很難再將這樣一個有些怯懦的男人跟曾經的全城首富聯系起來。
沈校良走后,氣氛再次回歸詭異。
傅新詞和紀眠還站在門口。
沈意不發話,他們似乎都不知道坐哪兒。
沈意抽開一把椅子,道:“你們先吃吧。”
傅新詞和紀眠下意識對視一眼。
這一大一小從彼此眼神中同時看到松一口氣的跡象。
傅新詞沒說話,撐著虛弱的身體,在桌旁坐下,低聲道:“謝謝……但其實只要給杯水就夠了。”
“不是沒吃早飯嗎?”沈意涼涼道,“來都來了,就算急著走,也不差這一頓。”
傅新詞拿起筷子,一副盛情難卻的模樣:“既然這樣……好吧。”
紀眠剛想爬上椅子,沈意卷起袖管,一向清潤的嗓音有些嚴厲:“紀咩咩。”
“嗯?”小孩一個激靈,趕緊抬頭看沈意。
“過來。”沈意微微擰著眉,道,“給你洗把臉。”
按照沈意一貫的規矩,小孩臟兮兮的,不能上桌。
于是,紀眠乖乖跟沈意一起進衛生間。
把臉上的灰都洗掉后,小孩又是一副白白嫩嫩的小漂亮模樣。
紀眠環顧雜亂的衛生間,嘟了下嘴:“這里好小,好暗哦……”
沈意將毛巾翻折到另一面,給小孩擦手,低著睫:“自然比不上你家的豪宅。”
紀眠搖搖頭,聲音帶著奶氣:“無論是大的,小的,有你在就好,我很喜歡這里。”
沈意輕抿一下唇角,擦完一只小手,又擦另一只,沒再說什么。
沈校良怕沈意早上吃不飽,所以買的早餐都是多的,但再多那也只夠一個人吃。
于是沈意又進了廚房,打開冰箱,果然發現了沈校良說的速食,是奶黃包和豆沙包。
沈意把包子放鍋上蒸的同時,順手在水里扔了四個雞蛋,然后倒上兩杯檸檬水端出去。
三人圍在餐桌旁吃早餐。
傅新詞和紀眠看得出是真餓了,吃起小籠包的時候一點不手軟,沈意都沒搶到兩個。
沈意本來心里還有些不滿,但是看叔侄二人埋著頭狼吞虎咽的樣子,不像是來找人的,倒是像逃荒來的,那點不滿也就消散了。
算了算了,隨他們去,吃飽了好上路。
沈意如此寬容地想。
吃過一頓早餐,傅新詞和紀眠以同款姿勢單手撐著額,默默消化,臉上還露出同款滿足的神色。
沈意從桌旁堆放的雜物間拿出棉簽和碘伏,坐在椅子上,讓傅新詞靠近來點。
傅新詞掀眸,看沈意一眼,沒再犟,往椅子前坐了點,低下頭湊近。
傅新詞畢竟號稱亞洲第一帥臉,這張臉上過天價保險,額角磕破一點皮,可能就是上百萬。
破皮處有些淺淺的淤血,沈意拿碘伏幫他清理了一下,貼上創口貼。
沈意幫他處理傷口時,傅新詞能從沈意的手指上,腕上,聞見若有似無的香氣。
在屬于沈意的氣味環繞間,內心都獲得了久違的安寧。
只是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的。
沈意收回手,旋上蓋子,道:“吃也吃了,喝也喝了,是不是可以走了?”
紀眠縮了一下脖子,看向傅新詞。
大眼睛里寫滿了“想想辦法吧叔叔!”。
傅新詞卻是眼一低,自嘲一笑:“好,我們本來就打算走了,不勞你趕人。”
傅新詞自桌旁站起身,看向紀眠:“收拾東西。”
紀眠:“但是……”
傅新詞眉眼寡淡,連聲音都不自覺冷了幾分:
“沒什么好但是的,人家的態度你還看不出來嗎?”
“一定要賴在這里才高興嗎?”
“做人不能有點尊嚴嗎?”
紀眠委屈到癟嘴。
沈意看傅新詞,一言難盡:“這事還不至于扯到尊嚴。”
傅新詞神色靜默地搖頭:“你不是我們,你不懂……無論如何,謝謝招待。”
接著,連聲“再見”都沒說,推回椅子,走向門口。
紀眠也從椅子上跳下來,萬分不舍地看一眼沈意。
沈意朝紀眠送了送手,壓低聲:“去吧去吧,有空我去看你。”
想了想,又補充一句:“不騙你。”
紀眠卻聽得更委屈了。
他不想沈意來看他,他只想待在沈意身旁。
紀眠一步三回頭地跟在傅新詞后面。
誰料前方傅新詞途徑沙發時,身形再次猛地一晃,仿佛再也撐不住一般,一下子跌坐在沙發上。
“…………”
沈意暗暗深吸氣,微微聳起肩。
如果說剛剛在外面摔的那一下還挺逼真的。
那這次就不得不讓人懷疑有演的成分,而且還好巧不巧地摔在沙發上。
沙發上還放著他早上沒來得及疊的被子,以及沒收回去的枕頭。
前方,紀眠倒抽一口涼氣,連忙撲過去,神態緊張:“叔叔你沒事吧!”
傅新詞仰面靠在沙發背上,閉了閉眼,又晃晃腦袋,聲音頑強:“沒事……”
沈意坐在桌子旁,接上話:“沒事那你趕緊走吧,晚了就早高峰堵車。”
傅新詞眼神頗有幾分幽怨地看沈意一眼:“……好。”
但男人嘗試了幾次,都沒站起來。
不僅如此,最后還筋疲力盡地倒在沙發上,腦袋還正正好地壓在沈意的枕頭上。
“……”
沈意壓著脾氣,靠向椅背,雙手環臂,一條腿有些焦躁地顛動起來。
紀眠跪在沙發前,都快哭了:“叔叔!叔叔!你怎么了!我害怕!”
好一會兒,傅新詞自枕頭間偏過臉,額前發絲蹭得凌亂,漆黑的眼瞳掩在發絲間,顯得朦朧不清。
他輕扯出一抹蒼白的笑:“原來一晚上不睡覺,這么要人命,我可能……撐不到踏上回家的路了,如果你能回去,咩咩桑,記得告訴我,故鄉的櫻花……開了嗎……”
紀眠眼淚汪汪:“叔叔,叔叔!”
沈意的腿都快顛出踩縫紉機的速度了,冷冷地問:“傅新詞,你是不是還想在這兒睡一覺?”
傅新詞看沈意一眼:“可以嗎?”
“……你說呢?”
“要不然,我還是睡一會兒吧。”
不等沈意回答,傅新詞抽出壓在身下的被子,蓋在身上。
沈意眉間一擰,壓不住了:“傅新詞,你是不是太……”
傅新詞拿出手機看了眼:“我就睡半小時,醒了就走。”
剛剛還說喝口水就走。
沈意:“我能信你嗎?”
“一刻鐘。”傅新詞側過身,神色寡淡地看向沈意,攬著身前的被子,無意識般地在枕頭上蹭了蹭臉,“你放心,我不是死皮賴臉的人。”
“……”
沈意收拾桌上碗筷,起身。
“我一刻鐘后來叫你。”
一刻鐘后,傅新詞陷入深度睡眠。
然后,他整整睡了十小時。
從早上八點一直睡到晚上六點,連中飯都錯過了。
傅新詞一覺醒來,沈意、沈校良、紀眠,三人已經坐在餐桌前開飯了。
一桌三代人扭頭看著坐在沙發上的傅新詞。
傅新詞低著頭,一手壓在頸后,揉了揉脖子,有好一會兒不能緩過神。
接著,他起身,走向衛生間。
經過餐桌時,傅新詞聲音沙啞地道了聲“叔叔好”。
沈校良端著碗,低著頭:“醒了?醒了就洗把臉,來吃飯吧。”
傅新詞拉開衛生間門時,無意跟餐桌旁的沈意對上視線。
傅新詞歪過頭,一聳肩,表情有些無辜,仿佛在說:
你看,是你爸留我下來吃飯的。
“……”
傅新詞進衛生間后。
沈意泄憤一般地戳戳碗里的飯,接著,打算對沈校良講明情況。
他道:“爸,一會兒吃過飯后,他們還要……”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紀眠突然病懨懨地放下筷子。
沈意被吸引注意力,看向紀眠,擰了下眉:“怎么了?”
紀眠低著頭,靜默了許久。
就連沈校良都不知不覺看向他。
小孩再抬起臉時,兩腮旁已經滾下淚珠。
沈意默了一下,抽出一旁紙巾,沒給紀眠擦,只放到他桌子前,莫名煩躁。
“有話好好說啊,別動不動就哭。”
紀眠抽抽噎噎道:“沈意,你別趕我走,我下次一定聽話,沒有你在身邊,我難受極了。”
沈意舔了舔唇,懷疑自己是不是欠這二位的。
他以為都送走了,解脫了,結果又來。
沈校良放下碗,把紀眠碗里的勺子轉向他,聲音溫吞:“先好好吃飯,有什么話吃好飯再說。”
紀眠搖搖頭,抽了抽,紅著眼哭訴道:“我吃不下飯……我還睡不好覺,爺爺你不知道,沈意不要我了,我太慘了……嗚嗚嗚……”
沈意警告:“……你別打小報告啊。”
這時,一陣水龍頭聲響起,不多時,衛生間的門開了。
傅新詞走出來,臉上有些潮濕,額發上微微掛著水珠。
就見他臉龐俊朗,氣色恢復如常,不再像白天里那么蒼白,整個人散發出睡飽后的慵懶氣息。
傅新詞走到桌旁,在紀眠身旁坐下,瞥了眼旁邊淚眼漣漪的小孩,輕扯一下唇角:
“喲,這誰家孩子啊?哭這么傷心?”
完全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態度。
恨得沈意在桌下踩了他一腳。
沈校良畢竟是長輩,端起紀眠的碗,用勺子舀了半勺飯,半勺菜,往紀眠嘴里送。
紀眠乖乖的張嘴,嚼了兩下咽下后,繼續無縫銜接地哭道:“我現在晚上沒有童話書看,根本睡不好,睡著了還會做噩夢,夢到沈意不要我了……”
傅新詞低頭扒飯:“醒來后發現他真的不要你了。”
瞬間,紀眠哭聲又提高了幾個分貝。
沈意:“傅新詞你別添亂。”
沈校良又給紀眠塞了一口飯。
紀眠吃完了繼續:“每天桌子上那么多菜,卻沒有一道是我喜歡的,我變得越來越不愛吃飯,一點胃口都沒有,我都餓瘦了。”
“……”沈意打量紀眠豐潤的小臉蛋,一時間不知道要不要戳穿這個稚嫩的謊言。
小孩最后誠懇地哀求道:“沈意,你回來吧,你說什么我都聽話。”
沈意捧起碗,刻意沒去看紀眠:“這才幾天?你只是不習慣,等習慣就好了。”
紀眠搖搖頭,還想說什么:“不是的……”
沈意輕擰一下眉,聲音有些冷:“吃飯。”
硬是打斷了這個話題。
紀眠抽抽噎噎,抹了把眼淚,懂事地不再哭,可心里愈發地委屈。
小朋友的心都是玻璃做的,傷不起。
餐桌一時間只有碗筷碰撞的動靜。
沈校良一直在給紀眠喂飯,過了會兒,問:“對了,你們晚上住這里嗎?”
“住!”
“不住!”
傅新詞和紀眠異口同聲說的“住!”。
沈意一個人說的“不住!”。
兩撥勢力對視一眼。
沈校良沒有抬眼,繼續喂飯:“阿意,一會兒去趟超市,家里沒有多余洗護品了,再看看他們還有什么需要的。”
沈意難以置信地看向沈校良:“爸!”
沈校良搖搖頭,示意他不要再多說什么,道:“吃飯吧。”
吃過飯后,沈意萬般無奈之下,拿上手機去超市。
傅新詞和紀眠不放過機會,也要跟著。
即便是小城鎮,傅新詞也得戴口罩,畢竟隨便一個公交站臺上還掛著他的形象代言照。
三人走在胡同里。
沈意在前。
傅新詞牽著紀眠在后。
沈意走了一段路,終于忍不住停下,轉過身:“到底想干嘛?”
昏黃的路燈下,傅新詞口罩上方的黑眸里映著橘色光芒,聲音低磁,難得認真。
“跟我們回去。”
沈意直視對面,心底賭著一口氣,眉眼清冷:“憑什么?”
男人像是再也忍受不了他這般疏離的態度,有些生氣地驀然提高音量:“憑我愛你!”
剎那間,狹窄的胡同里安靜。
紀眠瞪大烏溜溜的眼睛,看看前方沈意,又看看身旁傅新詞。
接著,默默抽回手,捂住兩邊小耳朵。
哎呀。
這是我能聽的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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