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眾家女眷前往小型獵場圍獵，由錦衣衛鎮撫使陸凌負責保護。

        狩獵過程中鄭明月騎的馬受驚，像得了失心瘋般在林中亂竄，幸虧陸凌身手敏捷，雖未截住躁狂的馬，但卻抱著她成功跳下，跌落在地時，也緊緊將她護在懷中。

        這一幕不少侍衛及千金貴女都目睹了。

        消息傳回來時，蕭云曦正在皇帝身邊，心中盤算該如何引出兩人心心相惜之事。

        恰好大將軍府鄭老夫人求見，聽完她的請求，皇后那雍容華貴的臉上始終帶著淡淡的微笑，輕輕拿起茶盞，漫不經心的抿了一口，“這鄭姑娘與陸凌，真是今日才認識的？”

        鄭老夫人回道：“回稟陛下、娘娘，今日陸大人舍身相救，鄭家非常感動，如今兩人有了肢體接觸，老身便順手推舟，求取個恩典。”

        皇后放下茶盞，看著皇帝笑道：“陛下，鄭家姑娘真是奇怪，我們四皇子身份貴重，性情又佳，本宮每每示好，她卻視而不見，今兒對一個奴才，反倒心存感激，一心下嫁，還真是讓臣妾匪夷所思啊。”

        瑯琊王氏掌握著大周一半的經濟命脈，這些年皇帝不是沒有動過念頭，但因牽連甚廣，一直未有所行動。

        蕭云曦見皇帝微微瞇起了雙眸，便知他正在權衡。

        皇后嘆息一聲：“鄭老將軍是大周的功臣，她的孫女應該得嫁高門，若是就這樣許給一名錦衣衛，真是太可惜，本宮這有一個辦法，賜死陸凌，就保住鄭姑娘的名聲，讓四皇子娶了她，豈不是皆大歡喜”，說完，皇后覺得此法不錯，親手倒了杯茶，捧到皇帝身前，“陛下，您覺得如何？”

        皇帝深沉的看著皇后，嘴角勾起一抹輕笑，未接茶盞，只是示意她放在桌上，“皇后乃是一國之母，當慈悲為懷，若是殺了陸凌，朝臣會如何評價朕？”

        “會認為皇伯伯薄情寡義，錦衣衛乃皇伯伯親掌，也是奉皇伯伯之命前往獵場保護官家女眷，若他們盡職盡責，最后卻死于皇伯伯刀下，剛問天下誰還敢忠君報國”，蕭云曦眨著無辜清亮的眸眼，水靈無邪的臉上洇起淡淡微笑，一副全然無心的模樣，任誰都不會對這樣純真的人起疑。

        皇帝欣慰笑道：“曦兒，那你覺得該如何？”

        蕭云曦繼續裝傻：“要我說，四哥哥才貌雙全，值得更好地女子，明月雖與我交好，但她性格粗魯自傲，且好勝心強，配不上四哥哥，反倒和那個陸凌挺合適的，不如就成全他們吧。”

        皇后聞言，臉色一沉，呵斥道：“蕭云曦，你胡說什么，她是本宮相中的，本宮連母族的金簪都給她了，若是此時嫁做他婦，本宮和整個瑯琊王氏的臉面豈不是要被她踩在腳下”，說完此話，又覺不妥，立刻補充：“皇家看上的媳婦，被一個奴才搶了，皇家顏面何存，陛下如何面對百官？”

        她這一聲怒斥，嚇得蕭云曦全身一顫，往皇帝身邊挪了挪，鄭家老夫人更是跪在地上不敢抬頭。

        皇帝端坐在位，垂下的眸眼閃過一絲狠厲。

        蕭云曦起初不敢直視皇后的目光，前世她端莊賢惠，大權在握后原形畢露。

        其實帝后早已離心，她膝下無子，也是皇帝及太后暗中所為，在她常用的香料里加了一味麝香。

        王家跋扈多年，為了讓蕭云瑜上位，用金錢拉攏了大量朝臣，讓幾代帝王肅清吏治的辛勞付諸東流，朝堂暗流洶涌，后宮頻生事端，連最愛她的皇祖母都沒逃過毒手

        最可怕的事，最可怕的人，她早已領略過，今日皇后是準備孤注一擲，撕破臉也要將鄭明月許給蕭云瑜。

        重活一世，她若還放任親人被害，放任蕭氏江山落入王家掌控，她還不如找根繩子吊死自己得了。

        思及此，心中那種恐懼被憤怒沖散，她跪倒在地，“如今大家都知道兩人有了肢體接觸，若此時再許給四哥哥，豈不是更要被人嘲笑。”

        “你個姑娘家的，懂什么，只要陸凌死了，鄭家姑娘的清白就能保住”，皇后怒道。

        蕭云曦癟癟嘴：“陸凌是死是活，都無法澄清明月的清白，現下最好的辦法就是”

        “住嘴，蕭云曦，這哪有你說話的份，看來本宮及陛下平時太縱容你了”，皇后長袖一揮，冷冷說道。

        皇帝輕笑一聲：“皇后這是在指責朕的不是，朕將曦兒視為掌上明珠，朕的地盤，她想干什么都行。”

        皇后低頭回之：“臣妾不敢，只是覺得這孩子越發不尊重長輩，應該好好管教一番。”

        皇帝淡淡瞅了皇后一眼，冷哼道：“我蕭家的女兒，言行自有分寸，朕瞧著她天真率性，待人和善，何來的不敬長輩？”

        蕭云曦跪坐在地上，看著帝后陷入唇舌之爭。

        鄭老夫人此時叩頭：“陛下，娘娘，請息怒，都是鄭家的罪過。”

        門外報鄭明月求見。

        鄭明月進來，跪在鄭老二人身邊，額頭貼在地面，求道：“陛下，娘娘，明月自知配不上四皇子，但也不想連累陸大人，故而自請絞了長發，從此青燈古佛為伴。”

        此話一出，鄭老夫人那雙飽經滄桑的眸眼蓄滿淚水，無奈點頭：“明月，你有此決定，祖母自是支持。”

        皇帝陷入沉默。

        皇后輕輕一哼：“這倒也是個好辦法。”

        得不到的，那便毀了，這行事風格，著實可恨，蕭云曦越想越氣，鼓起腮幫氣道：“也不是沒有其他辦法。”

        皇帝似乎猜到她的想法，便沖她眨眼。

        得到皇帝的同意，蕭云曦大聲說：“皇伯伯，那日馬球賽，曦兒得了頭彩，您還欠我一個允諾。”

        “確實如此。”皇帝點頭。

        “求皇伯伯賜婚鄭明月與陸凌”，蕭云曦叩首。

        出了大殿，鄭明月想拜謝蕭云曦，卻被她一把扶住，“明月，你我之間不必這樣。”

        鄭明月哭著笑了。

        鄭老夫人抹了把淚水，感激道：“郡主大恩，將軍府銘記于心。”

        蕭云曦笑道：“老夫人，是皇伯伯的大恩。”

        “是，陛下仁慈，將軍府誓死效忠”，老夫人道。

        半盞茶的功夫，皇帝的圣旨傳來，英雄救美，帝王賜婚，蓋過了不少風言風語，也算是促成一段佳話。

        蕭云曦有些失落，獨自騎馬來到草原上。

        那個承諾，她本來留著大有用處，若非皇后咄咄逼人，將人往死路上送，她也舍不得用來求賜婚。

        “妹妹，等等我”，蕭云哲喊道。

        蕭云曦勒住馬，回眸一瞧，便見蕭云哲連同顧昀策馬而來。

        “妹妹，聽說你做了回紅娘，真是稀奇稀奇”，蕭云哲打趣。

        本就心中郁結，蕭云曦冷著臉不語。

        蕭云哲策馬圍著她轉了一圈，疑惑道：“誰惹你了？”

        “本姑娘現在不開心，你們有多遠滾多遠”，蕭云曦氣道。

        顧昀見她蛾眉深蹙，昳麗的臉頰上帶著清清淡淡的憂愁，那雙清亮如許的靈眸渲染上失落，他深知她氣性極重，但又不肯輕易同人訴說，便溫聲安慰：“你用一個承諾，換來一段美滿姻緣，往后更是頗多受益，這是好事，該開心才對。”

        蕭云曦瞪了他一眼，“顧大人，你別說這又是偶遇？”

        顧昀慫慫肩，一臉真誠道：“云哲兄邀我騎馬共游草海。”

        蕭云哲瘋狂點頭。

        蕭云曦瞧著兩人配合十分默契，想著這些日子他們關系親密，忽然生出一種猜測，指著兩人吞吞吐吐道：“三哥，你和他，不會是那什么”

        蕭云哲困惑：“我們怎么了？”

        顧昀一張春風如意的笑臉立刻黑了下去，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我沒那嗜好”，其實他更想說，我有沒有那癖好，你難道不知？

        “哦”，蕭云曦點頭，又嘿嘿一笑，“我忘記了，顧大人有心上人，不如，我也替顧大人和江姑娘求個旨意”，一個天子允諾，就換了一樁婚事，真是太虧，若是再加上一件，這樣不僅顧昀會感激她，自己心里也好受些。

        誰知聽完她的話，顧昀俊朗的容顏在午后燦爛溫熱的陽光下，仿佛淬上一層冰霜，胸膛開始劇烈起伏，拳頭也握的“咯吱咯吱”響。

        “顧大人，你別激動，此事成不成我還不能保證，但我會盡力”，蕭云曦忙道。

        “蕭云曦，我不喜歡什么江姑娘，你別亂來”，顧昀低聲道。

        “我是好心”，蕭云曦翻了翻白眼。

        顧昀吐出一口濁氣，“人生無常，造化弄人，郡主可知，這世上令我最悔恨的，便是明明相愛，卻誤會重重，又痛失所愛。令我最痛苦的，莫過于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1），所以還望郡主手下留情，給我一條活路”，說完，揉了揉酸澀的眉眼，策馬走了。

        蕭云曦聽的云里霧里，他這是受了什么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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