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頭如雨點綿綿不斷落下，大虎又放開他的左肩，張開獠牙再次咬下來，幸得他抬臂橫在脖頸前，瞬間鋒利的牙齒扎進肉里。

        戮骨的疼痛蔓延全身，但他不敢放棄，只想多拖延一會，為她爭地一線生機。

        “快走”，顧昀大口喘著氣，忽覺身旁多了一人，而后便是晃眼的刀刺進了大虎頸部，一聲凄厲嚎叫，溫熱的血噴灑到他臉上，濃濃的血腥味，讓人忍不住惡心。

        暴躁的大虎放開他的手臂，想攻擊拿刀的人，卻別顧昀一把扣住粗大的脖子，狠狠困在雙臂間。

        又是幾刀，掙扎幾下，大虎頭一歪，眼一閉，徹底涼了。

        顧昀被大虎完全壓住，幾百斤的窒息感讓他張口喘著粗氣，斜眼看著身邊還不停補刀的人道，有氣無力道：“好了，它死了。”

        蕭云曦睜開眼，胸前的白色衣裙被完全染紅，白皙的臉上除了漆黑的鳳眼，以及半張微合的小嘴里潔白的貝齒，全是黏糊糊血跡。

        乍一看，觸目驚心。

        顧昀想起前世那個雨夜，匕首拔出，鮮血也像今日這般，染紅一身白衣。

        蕭云曦扔掉匕首，想把大虎推開，發現紋絲不動后，又想將他拉出，卻被他觸目驚心的傷口嚇的手足無措。

        她跪在他身旁，晶瑩的淚珠滴在他染血的臉上，一顆又一顆，鮮血被清淚的凈化后，露出了原本的皮膚。

        顧昀伸出尚好右手撫上她的臉頰，睜大已迷離的雙眼，問道：“曦兒，我若死了，你會原諒我嗎？”

        蕭云曦：“原諒？”

        顧昀吐出一口血，趁著還有些許清醒，又道：“曦兒，我從未背叛你，前世我有難言之隱，沒有害你父”

        話還沒說完，人暈了過去。

        前世，從未背叛，原來回來的不止自己，蕭云曦忽覺很冷，恍惚中，她感覺自己被卷入旋風中，過往之事一件件重返，任憑她如何哭喊，再也回不到現在。

        從獵場回來，皇帝沒有雷霆震怒，只是讓錦衣衛將麋鹿與大虎的尸體擺在正殿中，此時眾人才知，那鹿角是假的。

        此夜，行宮內外都人心惶惶，朝臣睡不著，謀害皇帝，那可是大逆不道之罪，而行宮之中，隨行的妃嬪皇子都杵在屋外，惴惴不安。

        屋內，蕭云曦還沉睡著，嘴里咿咿呀呀說著讓人聽不懂的話，一會哭，一會笑，一度讓人懷疑她會不會嚇傻了。

        皇帝看過她，將蕭沐澤喚到寢室外，道：“朕已經下旨，賜封曦兒為大周的鎮國公主。”

        蕭沐澤：“皇兄，她只是你的侄女，如此不妥。”

        皇帝睨了他一眼：“朕要她從此高高在上，不受任何委屈，沐澤，把護龍衛從江南調來，這次，朕不會再心軟。”

        “是，本以為一輩子都不會用到”，這些年他在江南秘密訓練了一只軍隊，為的就是應不時之需。

        皇帝又言：“朕看顧昀可用，讓他去神機營吧。”

        蕭沐澤擔憂：“可是他父親畢竟是……”

        “無妨，眼下朕需要這樣的人才。”

        第二日，兩道圣旨傳出，皇后將桌上的杯盞掃落在地，怒道：“真是為別人做了嫁衣。”

        蕭云瑜面無波瀾的把玩手中玉佩，慢聲道：“母后勿怒，眼下只有盡快收拾殘局，不能留一絲破綻。”

        “皇兒，近來諸事不順，莫非有人泄密？”皇后轉動著鳳目，將殿內的心腹都掃了一眼。

        心腹劉嬤嬤，以及蕭云瑜的近侍兼幕僚，出自瑯琊王氏的林泉，兩人同時跪地，起誓并未背叛。

        蕭云瑜抬手示意二人起身：“與你們無關，是她做了一個夢，預知到林中危險，才不顧一切闖了進去。”

        “竟有此事，她能預知未來？”皇后疑惑。

        蕭云瑜搖頭：“無論有心還是無心，她所做之事，于我們都不利。”

        從太孫落水，鄭家婚事，至如今，每樣都是安排妥當，可偏偏半路殺出個蕭云曦，將事情攪的一塌糊涂，讓人不得不戒備，皇后抬起狠厲的鳳眸，小聲道：“不如？”

        蕭云瑜：“不可，若是動她，反而會引起父皇警惕，不如將她嫁出去。”

        皇后疑惑：“嫁到國公府有何用？”

        蕭云瑜抬起冰冷的眸眼，嘴角勾起淺淺的微笑：“母后，兒臣的意思是將她嫁出大周，比如北燕。”

        夜深人靜，屋內只遺一盞昏暗的燭燈，幕簾后，床上之人面色蒼白，額頭滲著細汗，“曦兒，快跑”，一聲驚呼，顧昀坐了起來，驚慌的尋找她身影。

        一旁打瞌睡的賀蘭辰被驚醒，嚇得從凳子上摔下去，見他醒了，起身拍拍長袍上的灰，高興道：“子玉兄，你終于醒了，你現在不僅是我家的救命恩人，還是神機營副指揮使，恭喜高升。”

        顧昀伸手擦去額頭細汗，忙問：“你妹妹這么樣？”

        賀蘭辰瞬間沒了笑容，“驚嚇過度，還沒醒，這該死的幕后黑手，要是讓小爺抓到，非得把他閹/了。”

        顧昀一聽，想下床，不慎扯到左臂和肩部，疼的他悶哼一句，臉色也更加蒼白，待疼痛稍緩解，他抬眸懇求：“云哲兄，可否讓我見見她？”

        賀蘭辰：“早就發現你對她有心思，以前我假裝著不知道，經過這事，我佩服你，為了她連命都不要，但是你們沒機會，她快成親了。”

        此話簡潔明了又勾到重點，惦念別人的未婚妻，那可是上不了臺面的事，可如今的顧昀，根本不在乎臉面，“我知道，有件事不瞞你，我與曦兒早已認識，因為一個誤會才分開，云哲兄，煩請你幫幫忙。”

        “真有此事，算了，我試試”，蕭云哲困惑，他乖巧的妹妹，何時與他

        出事的第三日，皇帝啟程回了帝都。

        行至一半時，暈車嚴重的榮親王妃終于堅持不住，被迫回到自己的車輦上躺著休息，賀蘭辰則擔負起守護蕭云曦的重任。

        見她雙眼空洞，呆呆的盯著車頂，蕭云哲小聲說道：“妹妹，我昨日去瞧顧昀，他傷的真重，皮肉外翻，可嚇人了。”

        “他剛醒，就想撐著病體來見你，把傷口又撕裂了”

        “哈哈，今天天氣好晴朗，不如在前面停下，我帶你看看風景”

        還是沒有應答，蕭云哲也不敢貿然讓顧昀前來，便派人送信，讓他在等等。

        此次秋獵，算得上乘興而來，敗興而歸，滿朝上下，無不謹言慎行，生怕觸了霉頭，引火燒身。

        榮親王府更是愁云慘淡，葳蕤院里，王妃抹著眼淚哽咽道：“這孩子，已經五日沒開口說話，整日關在房里，誰都不理，怎么辦才好？”

        安國公夫人一臉擔憂，原定秋獵回來，國公府便要來納征，如今這情況，誰還敢敲鑼打鼓來下聘，只能寬慰道：“王妃，別擔憂，公主吉人天相，會好的。”

        王妃：“明日我便去金明寺，多捐些香油錢，還有施粥，還有善堂我也多捐些銀子，只求神佛保佑她走出陰霾，嗚嗚…”

        安國公夫人忙道：“王妃，我同你一起去。”

        倚蘭閣，房門緊閉，零零落落的光點透過窗紗進來，讓沉悶的屋子多了些活力。

        粉色的輕紗幔帳后，蕭云曦盤腿坐在貴妃榻上，青絲披散，神情恍惚，懷中抱著一只雪白的貓。

        似乎察覺到主人心情低落，貓兒一改往日的囂張跋扈，乖乖窩著，不時伸出舌頭，輕輕舔舐她的手指，又時不時撒著嬌，往她懷中蹭了蹭。

        蕭云曦輕輕摸了摸小白貓，沙啞著聲音道：“團團，別怕，這一世，我也會保護好你。”

        前世，團團溺死在候府的荷花池里。

        團團似乎聽懂了，沖著她軟軟叫了兩聲。

        顧昀也回來了，她接受不了。

        她可以面對今生沒有傷害過她及親人的顧昀，卻法接受，他和她一起帶著前世的記憶，重回這座城市，他云淡風輕的出現，裝作什么都沒有發生。

        就因為自己沒有選他，所以他主動靠近，想讓自己迷上他，重蹈前世的覆轍，只可惜他錯了，今生的蕭云曦，不再為愛情而活。

        夏初推開門，捧著一碗黑乎乎的湯藥上前，輕聲細語道：“公主，該喝藥了。”

        蕭云曦抬眸看了一眼湯藥：“我沒病，喝什么藥。”

        聽到她說話，夏初分外激動，“公主，你說話了，奴婢這就去告訴王妃……”

        “等等，我有話問你”，蕭云曦喚她：“顧昀還活著沒有？”

        她就知道公主一定會關心顧大人，這些日子，她跟在公主身邊，發現兩人見面的頻率似乎比賀蘭公子還多，而且總覺得他們之間有種奇怪的氛圍，似冤家，又如情人，于是夏初笑道：“奴婢知道公主一定會關心顧大人的安危，所以每日都探聽他的消息。”

        關心他，蕭云曦冷笑，若不是北燕虎視眈眈，她恨不得他即刻去死，順帶上那個惡毒的青梅。

        “夏初，替我送封信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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