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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8章 早有婚約?


  “延陵大人——”樂水扭頭看了延陵君一眼,神情尷尬的不知如何是好。

  延陵君唇邊帶著的笑容不變,卻像是對此前情形全不在意一般。

  那殿中,離著皇帝靠著的那張睡榻稍遠(yuǎn)地方的一張椅子上,褚琪炎正捧著茶碗漫不經(jīng)心的喝。

  聽聞門外傳來的腳步聲,他便是唇角微揚(yáng),稍稍側(cè)目看過來一眼。

  延陵君的目光與他略一交錯,面上容色不改,還是噙著那樣風(fēng)流雅致的一抹笑。

  這算什么?

  挑釁?

  褚琪炎的心里微微詫異,面上卻是不顯,隨后就將視線移開了一邊,繼續(xù)事不關(guān)己的慢慢品茶。

  皇帝那邊大約是被折子上面的內(nèi)容所擾,倒是一時不曾發(fā)現(xiàn)延陵君已經(jīng)到了。

  跪在他腳邊的大夫隔著一方薄手帕給他細(xì)細(xì)的把脈,眉頭卻是越皺越緊。

  褚琪炎說是喝茶,眼底卻一直留有了一線余光在盯著那里。

  瞧著那大夫的反應(yīng),他就是心思略定,忍不住又瞟了眼站在門口的延陵君。

  彼時太陽初升,晨曦落下,在那男子的身上籠罩一層細(xì)碎的金光,斑駁的光影下,更是將他極為出色的容貌烘托到了極致。

  這個人,雖然一開始就是一身的世俗氣,但卻是直到了今時今日,也都還是半個謎團(tuán),叫人看不透。

  褚琪炎略略失神了一瞬間,這才后知后覺的發(fā)現(xiàn)——

  延陵君今日進(jìn)宮卻是沒有穿官服的,白色的輕裘之下,是一身銀紋金線所繡的素色衣袍,腰間飾物簡單,不過一塊玉佩,一個荷包。

  玉佩的成色一看就不是凡品,那荷包所用的料子自然也是極好,只是一眼看去,那上面兩片紅葉相互依托的圖案就顯得有些突兀,繡工不過范范而已。

  褚琪炎的目光在他腰際停留,目光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邊李瑞祥剛好從皇帝的寢殿里面端著一碗藥湯出來,一面彎身遞給他,一面在身邊小聲的提醒道:“陛下,延陵大人到了!”

  “哦!”皇帝接過那藥碗,就先喝了一口。

  苦澀的藥湯入口,他的眉頭就皺了一下,隨意將手中折子往桌上一丟,道:“去把吏部和工部的幾位主事給朕找來。”

  一面說著,一面就坐直了身子。

  “是!”李瑞祥應(yīng)了,抬頭過去,遠(yuǎn)遠(yuǎn)的給樂水使了個眼色。

  樂水正為了這殿中情況局促不已,收到這個眼神自是感激不盡,應(yīng)了聲就一溜煙似的跑了。

  這個皇帝也才抬眸朝延陵君看過去,一邊低頭又喝了口藥,一邊隨口問道:“今兒個怎么又是你來了?陳賡年呢?”

  陳賡年下落不明,沒有回陳府,這一點(diǎn)他是早就從暗衛(wèi)那里得了消息的。

  延陵君哪里不知道他這是在故意試探,聞言卻是半分也不心虛,只就坦然迎著他的視線道:“皇上派去的內(nèi)侍說是您的旨意,宣微臣進(jìn)宮給您請平安脈的,難道是傳旨的人弄錯了?”

  他絕口不提陳賡年,卻也是把皇帝的話給回了。

  皇帝是沒想到對方竟敢公然在他面前來打馬虎眼,胸中一悶,偏偏臉上也不能隨便發(fā)作,只能繼續(xù)低頭又喝了口藥借以遮掩情緒。

  旁邊的褚琪炎看著,便是不動聲色的朝延陵君看過去,打圓場道:“這位廖大夫的醫(yī)術(shù)精湛,雖不及鬼先生的本事,但在醫(yī)術(shù)方面的造詣也算卓絕,近日剛好得問廖大夫進(jìn)京省心,適逢皇祖父圣體違和,本世子特意將他請進(jìn)宮來替皇祖父看診,算是盡一點(diǎn)心意,延陵大人不會有什么異議吧?”

  “怎么會?世子您一片孝心使然,這里哪有我這個外人置喙的余地?”延陵君莞爾,他的態(tài)度平和,語氣不羈,但是隨后卻又緊跟著話鋒一轉(zhuǎn),道:“這最近一年,陛下的大小病癥都是由下官診治,其實(shí)世子既然是對下官不放心,直言就是。畢竟我初來乍到,又擔(dān)了這樣要緊的差事,的確是不合時宜,又太打眼了。太醫(yī)院里的能人異士不少,你這又何必舍近求遠(yuǎn),要從外面再帶了人來?”

  說話間,他便是揚(yáng)眉一笑,看向了褚琪炎。

  這個神態(tài)語氣,還是和往常無異,但是出口的話卻已分明是不客氣了。

  皇帝對此,就只當(dāng)是不知道。

  褚琪炎面對他的質(zhì)問,也是神色如常的淡聲說道:“延陵大人和陳老太醫(yī)的醫(yī)術(shù)精湛,所有人都有目共睹,我說過,只是適逢湊巧才帶了廖大夫過來,對皇祖父略表心意,延陵大人這話,就未免說的嚴(yán)重了。”

  “是嗎?”延陵君道,竟是一改他往日里圓滑的處事作風(fēng)。

  “到底是孝心使然還是小人之心,世子你心里有數(shù)就好。”他的唇角猶且還噙著一抹笑,眼底神色卻是分外冰涼,轉(zhuǎn)向了跪在皇帝身邊的廖大夫道:“廖大夫是嗎?陛下的脈你也診過了,是何癥狀?正好我人也在這里,大家就當(dāng)面一次說清楚好了,省的有人疑心生暗鬼,倒是要叫本官難做了!”

  這個“疑心生暗鬼”的人,除了褚琪炎,現(xiàn)在皇帝也算一個。

  他這便算是連皇帝都給一并的譏諷了。

  跪在旁邊的幾位太醫(yī)個個都是冷汗涔涔,使勁低垂著腦袋,一聲也不敢吭——

  他們都是在延陵君手下當(dāng)差的,這位少年得志的院使大人,雖然性子散漫,可事實(shí)上脾氣卻是真的不大好。

  平時他在太醫(yī)院里就只是掛名走個過場,對下面的任何事情,幾乎都全不過問,直接甩給了副使把持。

  真要說起來,現(xiàn)在整個太醫(yī)院其實(shí)算是副使當(dāng)家的。

  只是這其中卻有一點(diǎn)——

  延陵君雖不管下頭的銀錢人脈控制,可他們這些太醫(yī),卻是誰也不可越過他去,人前人后都一定要把他這個院使捧著供著,給予絕對的權(quán)威和尊重。

  否則他翻臉不認(rèn)人起來,卻是一句廢話也沒有,直接就讓你卷鋪蓋回家抱孩子去了。

  所以從延陵君接管太醫(yī)院這一年來,整個太醫(yī)院表面上看上去井然有序,私底下早就亂成了一鍋粥,只是么——

  所有人都怕他,那倒是真的。

  這會兒見他連皇帝都諷刺上了,一眾太醫(yī)也都分不清自己此刻到底是種什么心情,到底是期待這個盛氣凌人的少年新貴倒霉,還是暗暗捏了把汗,完全不敢去想后面的事態(tài)。

  皇帝聽了這話,自是把持不住,砰的一聲將手中藥碗撂下。

  那里面還有小半碗的湯藥,頓時就傾翻在了桌上。

  旁邊侍立的宮女趕忙跪地去收拾。

  皇帝的眼神陰鷙,看著門口沐浴在陽光之下的延陵君,沉聲道:“琪炎只是一是湊巧,剛好帶了個大夫進(jìn)宮來給朕看診,這么一點(diǎn)小事,也值得你們這樣爭執(zhí)嗎?成何體統(tǒng)?”

  延陵君面上容色不改,心里只是冷笑了一聲。

  褚琪炎也連忙放下茶碗起身。

  兩人齊齊拱手告罪,“臣不敢!”

  皇帝冷哼了一聲。

  站在他身后的李瑞祥便是岔開了話題,微微皺眉道:“皇上,廖大夫似是有話要說的!”

  “嗯!”皇帝這才后知后覺的看過去,道:“如何?”

  “這——”那廖大夫查出了皇帝的脈象有異,自是膽戰(zhàn)心驚,一張臉上都不覺的白了顏色,跪伏在地道:“回稟皇上,您這脈象反常,卻是——”

  他說著,但畢竟對方是皇帝,就連太醫(yī)診出了兇兆也都不敢直言,所以他雖是話到嘴邊也還是遲疑。

  皇帝在聽到“反常”二字的時候,心里就是咯噔一下,不免就是神情一凜,道:“有話直說,朕恕你無罪就是!”

  “是!”得了這話,廖大夫也不敢掉以輕心,剛要說什么,卻是立在門口的延陵君突然一步跨進(jìn)殿內(nèi),對上首的皇帝拱手一禮道:“陛下,在這廖大夫開口之前,微臣還有話要說!”

  皇帝陰著臉,看向了他,想要從他的神情之間看出點(diǎn)兒心虛或是刻意掩藏的跡象,卻是什么端倪也沒有發(fā)現(xiàn),最后只就冷嗤了一聲道:“有什么話讓你這樣迫不及待,不能等他話說完再提?”

  “有些話,還是提前講清楚的好,省的后面真出了什么岔子,牽扯不清。”延陵君道,態(tài)度還算恭敬,語氣之中卻是不卑不亢,寸步不讓的。

  他面對皇帝,拿眼角的余光又掃了眼跪在旁邊的太醫(yī)院眾人,然后才又繼續(xù)說道:“皇上現(xiàn)在既然是要當(dāng)著微臣的面來讓這位大夫看診,就算陛下心胸坦蕩,不會無端的懷疑臣下的為人,可哪怕只是為了政事微臣的清白,但是當(dāng)眾出了這樣的事,你我君臣之間,當(dāng)是也不能一如往常那般隨意了。一會兒不管這大夫說了什么,應(yīng)該都還得要太醫(yī)院的眾位同僚驗(yàn)證之后才可作數(shù)的吧?為了防止隨后再有人說他們都是微臣的部從,有偏袒維護(hù)之嫌——不管此事最終得出的結(jié)論如何,微臣都請陛下先行降下一道旨意,罷了微臣擔(dān)任的太醫(yī)院院使一職,也省的隨后各位同僚會有顧忌!”

  從三品的太醫(yī)院院使一職,是多少人在草藥堆里打滾一輩子也都摸不到邊的。

  當(dāng)初要不是借著陳賡年的面子和睿親王府的提攜,只憑延陵君這樣乳臭未干的一個小子?哪里能輪得到他。

  這樣天上掉餡餅的事情,不知道看紅了多少人的眼睛,他現(xiàn)在卻是當(dāng)眾請辭?而且——

  還是在皇帝已然是對他起了戒心的節(jié)骨眼上?

  在場眾人心中就只有一個念頭——

  這延陵大人莫不是失心瘋了吧?

  誠然,這眾人之間卻是不包括褚琪炎的。

  褚琪炎聽了這話,心弦一緊,卻是更加戒備三分,容色不改的開口道:“本世子原也不過是份好意,延陵大人縱使對我不滿,也犯不著拿辭官一事來威脅陛下吧?”

  延陵君不會無故辭官,他迫不及待的提出這樣的請求——

  就只能說明他這是以退為進(jìn),絕對還有后招。

  所以他一定不能答應(yīng)。

  “世子你是好心,本官自然也是!”延陵君道,卻是不買他的賬,“太醫(yī)院里人才輩出,就算再不濟(jì),不是還有世子你帶進(jìn)宮來的這位所謂名醫(yī)嗎?我也只是不想讓陛下為難!”

  那廖大夫本來還在猶豫不決的時候,聽了延陵君這話,頓時就是眼睛一亮——

  這樣一個平步青云的機(jī)會擺在眼前,他怎能放過。

  “陛下,您的脈象的確是有問題。”心一橫,那廖大夫便是正色開口,“此事兇險,請您容草民細(xì)稟!”

  殿中霎時安靜。

  褚琪炎眼中閃過一絲惱意。

  延陵君卻是當(dāng)機(jī)立斷,又再催促了一遍道:“為求公允起見,還請陛下準(zhǔn)了微臣的請求。”

  “陛下,延陵大人替您看診將近一年,從沒出過偏差,又剛剛救過太子殿下的性命,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若就這樣驟然罷了他的官,怕要惹人非議了。”褚琪炎忙道,說著就別有深意的看了延陵君一眼。

  “是我主動請辭。”延陵君道,也是針鋒相對的側(cè)目看向了他,“不出這事兒,我倒是不知道,世子對微臣的評價竟然如此之高,當(dāng)真是——受寵若驚!”

  “延陵大人的本事,大家有目共睹,我不過就事論事。”褚琪炎道,說著就要再勸皇帝。

  然則這個時候皇帝與他的想法卻是截然不同的——

  只沖著延陵君這兩天陽奉陰違的這一套,就算證實(shí)他無甚差錯,他也是在不可能得到信任和重用了。

  更何況——

  他和褚潯陽的關(guān)系非同一般。

  再把他留在身邊,那便是等同于是把東宮送出來的一把刀隨時橫在了自己的頸邊。

  “夠了!”皇帝冷聲喝止,“既然你執(zhí)意如此,朕也不會強(qiáng)人所難,這個太醫(yī)院的院使,你不想做,還有的是人在后面等著。現(xiàn)在朕就如你所愿,準(zhǔn)了你的請求。”

  “李瑞祥,擬旨,即刻駁了他的職位就是!”皇帝道,語氣狂躁,已然是不再給任何人插嘴的余地。

  李瑞祥取了紙幣給他,又展開一卷空的圣旨。

  皇帝的耐性已經(jīng)耗盡,提筆一蹴而就,龍飛鳳舞的寫下幾個字。

  李瑞祥小心的取出放在旁邊錦盒里的玉璽遞過去。

  皇帝將玉璽蓋上,直接一拂袖,將那圣旨推到桌案一角。

  他的目光陰冷,往下掃視一眼,“現(xiàn)在你們都沒話說了吧?”

  “謝陛下成全。”延陵君道,眉尾輕挑,淡然一笑。

  褚琪炎的心里卻帶著防備,總覺得有什么事是脫出掌控之外的。

  而這個時候,那一眾太醫(yī)則是各懷鬼胎,瞄著皇帝桌角放著的圣旨,一個個眼熱的不得了。

  皇帝才沒功夫去過問這些人的小心思,早就不耐煩了,直接一扭頭看向了旁邊跪著的廖大夫道:“既然他們都沒話說了,那么就你來說,你剛說朕的脈象——”

  皇帝說話的時候,李瑞祥就彎身去旁邊整理桌案。

  也不知道是不是說話太快給嗆著了,皇帝的話到一半,突然一口氣上不來,臉色漲紅大聲的咳嗽起來。

  “端參茶來!”李瑞祥連忙招呼。

  宮女取了溫在小爐子上的參茶,倒了一碗遞過來,

  李瑞祥遞到皇帝唇邊,皇帝強(qiáng)壓下心里窒悶的感覺抿了一口,卻不想這一口茶水才剛?cè)肓撕砉埽o跟著就給噴了出來,而這一口茶湯從他口中吐出來的時候卻是殷紅一片。

  “呀!皇上吐血了!”一個小宮女失聲驚呼。

  “嚷什么!”李瑞祥不悅的喝斥。

  那小宮女嚇了一跳,臉色煞白的趕忙跪了下去。

  褚琪楓的心口一緊,見到皇帝臉色漲紅,咳嗽不止的倒在榻上,本來想要過去幫忙,但是眸光不經(jīng)意的一瞥,卻見延陵君還事不關(guān)己,沒事人似的站在大殿當(dāng)中,他心中感覺怪異,腳下步子就不覺的略一遲疑。

  那邊皇帝咳的撕心裂肺,倒在榻上起不來身,連著又嘔了幾口暗紅色的老血出來。

  “快快快,把陛下扶到內(nèi)殿的床上去!”李瑞祥眼見著他的情況不好,就招呼了人來幫忙。

  幾名宮女連忙圍攏過去,眾人合力把直不起腰來的皇帝扶著往里面去了。

  廖大夫和那些個太醫(yī)這個時候自是當(dāng)然不讓,爭先恐后的跟了進(jìn)去。

  褚琪炎被這變故驚的不輕,心里對皇帝不放心,雖然也想跟過去,但是看著延陵君這副不動如山的表情,卻是怎么都不放心把他一個人留在這里的。

  遲疑之下,他就暫時按耐不動。

  “延陵大人不去給陛下看看嗎?”褚琪炎道,語氣當(dāng)中有難掩的諷刺之意。

  “算了!”延陵君道,卻是對皇帝的境況莫不歡心,相對于整個殿中人仰馬翻的情形,他唇角噙著的那一抹風(fēng)雅至極的笑容看上去就顯得那樣的不合時宜。

  他也沒去和褚琪炎對視,只就目不斜視的看著前方道:“而且你不是懷疑我嗎?我要是跟進(jìn)去了,你放不放心姑且不論,就怕回頭陛下真有什么事,我就說不清楚了。”

  褚琪炎看著他。

  按理說這種情況之下他是怎么都不該如此泰定的。

  “陛下的病情有異,是你動的手腳?”即使延陵君的態(tài)度坦然,褚琪炎心中也是認(rèn)定了此事。

  “既然你都認(rèn)定了,我再說什么,還有用嗎?”延陵君道,既沒有承認(rèn),也沒有否認(rèn),只是含笑看著他道:“你們皇帝陛下的這個身體狀況不容樂觀,這個時候你隨在他身邊能得的益處,絕對多過和我在這里廢話。怎么?你這是不放心?怕是我會畏罪潛逃?所以才要親自在這里看著我?”

  這里是皇宮,可不是延陵君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

  聽著內(nèi)殿那里亂成一片,褚琪炎是真的有些撐不住了,剛想要進(jìn)去,外面卻見樂水帶著一個人走了進(jìn)來。

  那人一身大紅錦袍經(jīng)年不變,十分容易辨認(rèn)——

  毫無疑問,就是南華安王風(fēng)邑了。

  他會突然跑來,褚琪炎還是有些意外,不覺得就又止住了步子,狐疑的看過去道:“安王殿下?”

  “世子!”樂水行了禮,看著空空如也的外殿,再看人影晃動,亂哄哄的內(nèi)殿,心下驚了一下,然后才趕忙說道:“安王殿下是來拜見皇上的,說是有要事,昨日他來,陛下不得空,今兒就提前吩咐,安王殿下再來的話,不必通傳,直接請進(jìn)來的。”

  “是嗎?”褚琪炎道,暗暗打量了風(fēng)邑一遍。

  這個人看似淡泊,卻也是精明的很,他可不認(rèn)為對方突然出現(xiàn)會是偶然。

  風(fēng)邑卻不管他,只道:“皇帝陛下呢?這里是出什么事了?”

  “皇祖父的圣體違和,偶感不適。”褚琪炎道:“這會兒怕是不方便會客的,這里招待不周,安王殿下不若還是先請回吧,回頭等皇祖父的狀況好些了,我再叫樂水去請您?”

  “這樣啊——”風(fēng)邑一笑,扯著脖子往內(nèi)殿的方向看過去。

  彼時那些宮女已經(jīng)被李瑞祥打發(fā)了出來,一群人魚貫而出,仍舊是在原來的位置上站好。

  又有人過去收拾桌案,清理打碎的茶碗和沾染了血跡的折子。

  “皇帝陛下的情況似乎不是很好,本王既然來了,自然也要表示一下關(guān)心的。”風(fēng)邑看著內(nèi)殿那里來回晃動的人影,一雙桃花眼蕩出笑意,卻是十分自來熟的在下首找了張椅子坐下了。

  褚琪炎額角青筋直跳,對他這厚臉皮的舉動卻是無奈。

  雙方這里糾纏不下的時候,皇帝那寢殿里面更是亂成了一鍋粥。

  延陵君剛剛請辭,這會兒太醫(yī)院院使的職位空缺,正是需要他們表現(xiàn)的時候,一眾太醫(yī)都較著勁,一心想在皇帝面前出頭,沒了頂頭上司,一個個的野心也就大了,爭先恐后的要幫皇帝看診。

  那廖大夫無甚的資歷背景,但這樣一個平步青云的機(jī)會卻是不肯放過的。

  眼見著皇帝的床邊那里擠不進(jìn)去,他眼珠子一轉(zhuǎn),也不再去湊熱鬧,反而瞅準(zhǔn)了李瑞祥這個在皇帝身邊最為得勢的大總管,悄然扯了扯對方的袖子,神色凝重而憂慮的低聲說道:“大總管,皇上這脈象兇險,并非尋常的病癥,如果草民沒有診斷錯的話——”

  他說著,便是心有余悸,又再把聲音壓低了一些,湊近李瑞祥耳邊道:“這應(yīng)當(dāng)是被人做了手腳所致,您看是您屏退了外人,由草民直接報予皇上知道呢?還是先出去和世子言明此事,請他定奪?畢竟陛下如今的情況不妙,再受刺激的話,怕是——”

  “皇上不能有事!”任憑是誰突然聽了這樣匪夷所思的消息也要頂不住的,但李瑞祥的面色卻是十分的平靜,竟像是聽到的都是最為窸窣平常的小事一樣。

  那廖大夫一愣,心中萬分詫異,再轉(zhuǎn)念一向倒是欽佩。

  心道這皇帝身邊的人就是定力非常。

  他倒是沒多想,又回味了一下李瑞祥的話,就諂媚說道:“大總管說的是,還是皇上的安全為要,這個時候他受不得刺激,你草民就先——”

  他說著,就抬手指了指外面。

  “不急!”李瑞祥面上神情寡淡,從袖子里摸出一個小瓷瓶出來,道:“南河王世子既然推崇你的醫(yī)術(shù),咱家對你診斷出來的結(jié)自然也無懷疑,我這里尚有一物,你幫我看看?”

  李瑞祥在皇帝面前說話的分量舉足輕重,這件事街頭巷尾,幾乎無人不知。

  那廖大夫自是急于巴結(jié),滿臉賠笑的接過瓶子,拔了瓶塞查看,一面討好道:“承蒙大總管不棄——”

  那瓶子很小,做工也普通,毫不起眼。

  拔掉了瓶塞,里面就有種十分怪異的藥味透出來。

  這味道廖大夫倒是頭次聞見,一時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他心下好奇,就將瓶子傾了傾,想要把里面的東西倒出來一點(diǎn)仔細(xì)查看。

  卻不想才把瓶口往手心里一斜,那黑乎乎的瓶口里面卻是驟然一道極細(xì)的血線射出,不偏不倚,剛好黏在了他的腕脈處。

  他嚇了一跳,還不及反應(yīng),便只覺得腕上一麻,那細(xì)小的一條紅線就已經(jīng)埋入他的皮肉之下,蹤跡難尋。

  除了腕上麻刺刺的感覺告訴他方才他看到的一幕并不是夢以外,那廖大夫卻是恍惚的厲害,手里拿著空瓶半晌,然后才惶惑不已的看向了李瑞祥道:“大總管,剛剛——剛剛那是——”

  “那是慣常陛下用來控制暗衛(wèi)的蠱!”李瑞祥道,語氣平平,仍舊像是在談?wù)撘患䶮o關(guān)痛癢的小事一樣。

  他從已經(jīng)整個兒僵硬了的廖大夫手中取回了瓶子,重新收好。

  那廖大夫呆若木雞,眼中現(xiàn)出極度惶恐的情緒,嘴唇顫抖,卻說不出話來。

  李瑞祥給出的話卻很簡單,只就漠然的看了他一眼道:“皇上是陳年舊疴造成是心脈損傷,這段時間服食丹藥壓制,體內(nèi)難免有毒素積累,記住了嗎?”

  他這樣說著,也不管那廖大夫是何反應(yīng),或是聽沒聽到他的話,轉(zhuǎn)身就又皇帝的床邊走去。

  那廖大夫木愣愣的站在原地,像是做了一場浮華大夢,夢沒醒,里面的衣物已經(jīng)被汗水整個濕透了。

  褚琪炎應(yīng)付完風(fēng)邑從外面走進(jìn)來,見他一個人魂不守舍的站在那里,心中不覺生疑,舉步走了過去。

  是直到看見絳紅色的一片袍角飄入眼簾,那廖大夫才如夢初醒,猛地回過神來。

  “世——世子!”他的聲音發(fā)澀,出口的話也跟虛脫了一樣。

  褚琪炎看了眼皇帝的床榻那邊,沉著臉問道:“怎么樣了?可是看出了什么來了?”

  “是!”那廖大夫脫口回道,可是話一出口,又驟然打住,下意思的抬頭朝在皇帝床邊忙碌不止的李瑞祥看去。

  那人看上去那般沉穩(wěn)安寧,看著不染俗世的一個人——

  可那也實(shí)在是太可怕了!

  廖大夫冷不丁打了個寒戰(zhàn)。

  這個時候,已經(jīng)由不得他去懷疑李瑞祥那話的真假,只要想著對方那深若古井般的一雙眼睛,他就寒毛倒豎,不寒而栗。

  “世子!”勉強(qiáng)定了定神,那廖大夫回道:“世子所料不錯,皇上的身體狀況的確是不容樂觀,如今早就是強(qiáng)弩之末了。”

  “嗯?”褚琪炎警覺了起來,從皇帝那里收回視線,看向了他,“怎么說?”

  “皇上早年征戰(zhàn),落下的毛病不少,他這病——”那廖大夫回道,一邊說一邊暗暗琢磨李瑞祥交代給他的話,慢慢糅合,“應(yīng)該是早在幾個月前就發(fā)作了,心脈損傷。草民說句大不敬的話,這類病癥是無藥可醫(yī)的,注定了命不久矣。而陛下強(qiáng)撐了這么久,當(dāng)是服用了藥石之類的東西強(qiáng)行壓制,這樣一來,卻無異于殺雞取卵,這一次復(fù)發(fā)——便是他身體徹底虧損的訊號了。”

  褚琪炎的目目光沉了沉,竟然也無多少意外或是震驚。

  廖大夫已經(jīng)被這些人詭異的反應(yīng)驚的魂飛魄散了——

  好歹是皇帝被人投毒命在旦夕,這一個兩個漠不關(guān)心的反應(yīng)實(shí)在是太叫人崩潰了。

  褚琪炎抿著若有所思的沉默了片刻,眼中疑慮未消,再度看向了廖大夫,一字一頓道:“就只是這樣?”

  被他銳利無比的目光盯著,廖大夫頭皮發(fā)麻,卻更不敢違背李瑞祥,趕忙暗暗掐了把自己的大腿,道:“世子的意思是——”

  褚琪炎看著他,明顯能看得出來他的緊張,但是反復(fù)思索之下也就只當(dāng)他是皇帝的病癥不安——

  畢竟一國之君命在旦夕這樣的事,一般人聽了都會惶恐。

  “沒什么!”褚琪炎道,然后就撇開了他,大步往皇帝的床榻邊上走去。

  彼時太醫(yī)院的一位副使正在給皇帝把脈,臉上神情也是一片凝重。

  皇帝已經(jīng)不咳了,只是面上沒什么活人的生氣,有氣無力的靠在軟枕上。

  “陛下如何了?”褚琪炎問道,目光落在皇帝臉上,滿心憂慮。

  皇帝命在旦夕,對他來說絕對不是什么好事,現(xiàn)在他羽翼未豐,還需要皇帝先替他占著這個位置,所以這會兒他眼中憂慮焦躁的情緒便是不摻假的。

  “皇上心脈受損,已經(jīng)是相當(dāng)嚴(yán)重的了。”那副使趕忙伏地,語氣哀痛道。

  他說的模糊,這是太醫(yī)院的傳統(tǒng)——

  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的。

  皇帝早知自己的身體狀況不佳,是以聞言倒是沒有多大的反應(yīng),只朝褚琪炎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褚琪炎會意,抬手把廖大夫叫了來。

  李瑞祥瞥了眾人一眼,道:“皇上,如果無甚需要,還是請個人大人都先散了吧?”

  “嗯!”皇帝的心思明顯不在此處。

  李瑞祥轉(zhuǎn)身,親自引了眾位太醫(yī)出去,卻是很放心的留下了褚琪炎和那廖大夫兩人。

  廖大夫這會兒再看他那張淡然又沉靜的面孔,就總會覺得不寒而栗,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不讓人看出異樣,小心翼翼的往皇帝床邊挪過去。

  李瑞祥將一眾太醫(yī)送到殿外,站在臺階上,方才開口說道:“陛下圣體違和,不是什么好事,該是怎么做,各位大人應(yīng)該都是心里有數(shù)吧?”

  “是!”眾人大氣不敢喘,趕忙答應(yīng)著。

  李瑞祥也沒多言,轉(zhuǎn)身又回了殿里,和尚且等在那里的延陵君錯肩而過時,雙方之間的態(tài)度就極為淡泊,甚至于沒有任何眼神的交會,就是坐在旁邊的風(fēng)邑也沒能看出絲毫的破綻。

  他的目光閃了閃,忍不住起身走到延陵君身邊,沖著皇帝寢殿的方向努努嘴,低聲道:“真的和你無關(guān)?”

  褚琪炎可不是個捕風(fēng)捉影,無事生非的人。

  “舅舅以為呢?”延陵君反問。

  那廖大夫是褚琪炎找來的人,延陵君整夜又都處于皇帝暗衛(wèi)的監(jiān)視之下,根本就不可能做手腳。

  這件事說來匪夷所思,只因一個李瑞祥的存在完全不在任何人的考慮之內(nèi)。

  李瑞祥十二歲進(jìn)宮,那時也只算個半大的孩子,隨后整整十五年都寸步不離的跟在皇帝身邊,皇帝對他的信任,是超過其他任何人的。

  只因?yàn)樗萑灰簧恚袥]有任何的背景和依靠,為人又十分的本分盡職,皇帝也才會對他那樣放心。

  就連皇帝對他都沒有起疑,更別提是褚琪炎這些人了。

  延陵君想著這事兒就覺得有趣,忍不住勾唇一笑。

  風(fēng)邑被他笑的莫名其妙,挑眉看向了他。

  他卻是但笑不語,移開了視線。

  *

  李瑞祥回到皇帝的寢殿,想來是那廖大夫已經(jīng)跟皇帝和褚琪炎都重新把事情交代清楚了。

  皇帝的神情倦怠,因?yàn)槭呛退恢敝赖牟o多大出入,他面上神情倒是不見過分的沮喪。

  “陛下!”李瑞祥道:“外頭南華的安王殿下到訪,還有延陵大人也還等著呢!”

  “風(fēng)邑?”皇帝明顯也是頗為意外,就抬頭看了眼褚琪炎。

  “哦,說是有事求見陛下。”褚琪炎忙道:“樂水說是您提前準(zhǔn)了,所以就直接把他帶過來了。”

  風(fēng)邑只是南華朝中一個富貴閑人,按理說,他在南華使團(tuán)造訪其間路過西越,朝廷款待那是禮數(shù),但是他和皇帝之間,能有什么話好說的?

  所以頭一天聽說他來拜訪,皇帝也沒當(dāng)回事。

  這會兒他二次進(jìn)宮——

  那便是真的有事了。

  “走,扶朕出去看看!”皇帝道,撐著身子下床。

  李瑞祥和褚琪炎一左一右扶著出去。

  “小王見過皇帝陛下,貿(mào)然到訪,打擾了陛下休養(yǎng),實(shí)在惶恐。”風(fēng)邑趕忙起身行禮。

  “安王不必拘禮,坐吧!”皇帝道,重新走到案后的榻上坐下。

  風(fēng)邑從善如流的謝恩又坐回了椅子上。

  延陵君卻還是站在大殿當(dāng)中的。

  他倒是也不客氣,直接就對褚琪炎道:“世子特意請進(jìn)宮來的神醫(yī)可是找到了醫(yī)治陛下的妙法了?若是真有良方,我還想要討教一二。”

  皇帝聞言,臉色一下子就沉了下來——

  畢竟方才疾言厲色,捕風(fēng)捉影的那人可是他。

  “我早就說過,只是偶然聽了廖大夫的名頭,所以才請他來試試。”褚琪炎卻是十分鎮(zhèn)定,淡然說道:“延陵大人師從鬼先生,我又哪里會懷疑你的?從頭到尾不過都是你自己一廂情愿的臆想罷了。既然是誤會一場,難道延陵大人還要為了這點(diǎn)事情來跟我問罪不成?”

  即使是帶了廖大夫進(jìn)宮,他也是從頭到尾不曾提及延陵君一個字的,只說是請了太醫(yī)來給皇帝治病,而太醫(yī)院的那些人——

  他給的名頭,卻是信不過廖大夫這個布衣,所以找來做個見證的。

  至于后面針對延陵君的那些揣測,則就全部都是出自皇帝自己的揣測,現(xiàn)在要尋錯處,那是半點(diǎn)也找不到他褚琪炎的身上的。

  “呵——”延陵君笑了笑,倒像是沒準(zhǔn)備計(jì)較,只道:“世子忘了,我剛剛才請辭于陛下面前,以后可不是什么延陵大人了。”

  褚琪炎的目光微微一凝,下意識的就已經(jīng)覺得他是話里有話,但是一時之間又完全尋不見端倪。

  皇帝那里精神不濟(jì),剛要抬手揮退延陵君,旁邊的風(fēng)邑瞧見他的動作,趕忙搶先開口道:“皇帝陛下,小王兩度入宮打擾,本是有個不情之請,雖然這個時機(jī)之下是有點(diǎn)冒昧了,卻也是迫不得已,還請皇帝陛下成全才好!”

  他說的這樣莊重,皇帝也不由的重視起來,把視線移給他道:“哦?安王所為何事?不妨先說來聽聽。”

  “小事情小事情!”風(fēng)邑含笑擺擺手,從袖子里掏出兩封庚帖。

  有內(nèi)侍接了,雙手呈送到皇帝面前的案上。

  皇帝狐疑的撿起一份來看,褚琪炎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喝茶,也狐疑的斜掃過去一眼。

  下面風(fēng)邑卻便是眉飛色舞的侃侃而談,道:“小王的親姊不幸早亡,只留下了一根獨(dú)苗,便是鎮(zhèn)國公府的嫡長孫,我那外甥命苦,自幼不得母親照拂,身子骨兒一直都不大好。前兩年有位高僧替他掐算命理,說是他的命格特殊,命里有些沖撞,才致使身體虧損,一直不見好轉(zhuǎn),唯有尋到一位八字相合的貴女大婚沖喜方可破解。前些天我從連晟那里偶然看到潯陽郡主的庚帖,就叫人捎回去試著合了一下,也是湊巧,郡主正是我那外甥命里的貴人……”

  風(fēng)邑兀自一人說的口沫橫飛,眉飛色舞,一把扇子晃得虎虎生威。

  延陵君默然靜離,索性別開了視線,眼不見為凈。

  而褚琪炎聽了這話,手中正在攏茶的動作就是狠狠一頓。

  然后就聽風(fēng)邑繼續(xù)說道:“所以小王今日冒昧打擾,想請陛下玉成此事!”

  先是一個風(fēng)連晟窮追猛打,莫名其妙又蹦出來一個鎮(zhèn)國公府的嫡長孫?

  皇帝眉頭深鎖,手中摩挲著兩封庚帖并不表態(tài)。

  褚琪炎手里捧著茶碗,卻是再就一口沒喝,怔愣片刻,忽而驟然抬頭朝立在當(dāng)前的延陵君看去。

  但見對方神色鎮(zhèn)定如常,仿佛根本就什么也沒聽到一樣。

  有人當(dāng)面求娶褚潯陽,他卻無動于衷?

  幾乎是馬上的,褚琪炎就是心中了悟——

  怪不得他會突然棄官不做,原來根本就是步步為營,早有預(yù)謀的。

  他的腦中開始飛快的搜尋所有有關(guān)鎮(zhèn)國公府嫡長孫的資料,卻奈何本身就橫跨兩國,再加上那人自幼就淡出了朝野之外,搜腸刮肚的想了半天他卻赫然發(fā)現(xiàn)——

  自己對這人居然一無所知。

  這種對對手全然無知的陌生感襲上心頭,那是一種讓褚琪炎十分討厭的感覺。

  他的眉頭不由擰的更緊。

  而皇帝那邊思索過后,卻也是本能的遲疑,道:“可是之前貴國太子也曾屢次上書向朕求娶潯陽——”

  “陛下有所不知,早在當(dāng)年我姐姐不幸身亡的時候,我朝陛下亦是悲痛不已,當(dāng)時就曾頒下諭令,一定要善待我那外甥,遍訪名醫(yī),醫(yī)治好她,以慰我姐姐的在天之靈。”風(fēng)邑接口說道,說話間,那神情當(dāng)中就夾帶了幾分悵惘的情緒,頓了一下,又飛快的收攝心神道:“此事我已經(jīng)命人八百里加急傳書回朝,請示我皇陛下了,皇兄他金口玉言,定會成全此事。至于連晟那里——他也會體諒的。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又不是先賜婚再悔婚,不過就是小兒女間的一段佳話,說出去也無傷大雅!”

  他說著,就當(dāng)真是鄭重其事,卻是一撩袍角,沖皇帝跪了下去,“小王今日都已經(jīng)厚著臉皮討上門了,還請陛下顧念小王對家姊的一片心意,準(zhǔn)我對她盡一份心力,成全此事!”

  南華皇帝如果真有撂下話來,那么只要風(fēng)邑一提,那么他對此事想必是不會有異議的。

  何況——

  兩國之間不睦已有多年,褚潯陽那樣特殊的身份,若是讓她嫁給了風(fēng)連晟,屆時一旦西越人卷進(jìn)了他南華內(nèi)部的奪嫡之爭當(dāng)中——

  這場面,南華皇帝肯定也有忌諱。

  相對而言,把褚潯陽許配給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鎮(zhèn)國公府的長孫——

  這對兩國雙方而言都是再好不過的了。

  一則促成了聯(lián)姻,緩解了兩國關(guān)系,二則也不用擔(dān)心兩國的政權(quán)核心會有什么交集錯亂。

  皇帝心中反復(fù)的思忖,已然是頗為意動。

  “既然如此——”皇帝沉吟著開口。

  褚琪炎卻是急了,近乎是有些失態(tài)的一下子站了起來,因?yàn)閯幼魈^劇烈,剛剛放回桌上的茶碗不穩(wěn),砰的一聲砸裂在了腳下。

  皇帝詫異的看過來一眼。

  這個孫子向來穩(wěn)健,和褚琪楓不相上下,可是今天——

  他似乎是有些失態(tài)了。

  褚琪炎的面色一僵,趕忙跪下去請罪道:“琪炎一時失手,請陛下恕罪!”

  “不過就是打碎了個茶碗,沒什么大不了的,起來吧!”皇帝道,倒是沒往心里去,只對旁邊宮婢吩咐道:“收拾了,重新?lián)Q過。”

  “是!”宮女應(yīng)諾,收拾了碎瓷片,跪下去擦拭地面水漬。

  皇帝手里捏著兩分庚帖就要舊事重提,褚琪炎見狀,一咬牙就又往前一步道:“皇祖父,太子對潯陽一向看重,即使是再合適的八字,也總要問過太子殿下的意思,若是越過他去,怕是不太好。此事不必急在一時,等詢問過太子殿下的意思再下定論不遲。”

  他的語氣平穩(wěn),盡量掩飾住心中急切的情緒。

  延陵君稍稍飄過來一眼,唇角勾起一個弧度,眼神里面卻透著絲絲涼意——

  他是之前就察覺了褚琪炎對待褚潯陽的態(tài)度有問題,但是現(xiàn)在看來,這問題可遠(yuǎn)比想象中的要嚴(yán)重的多。

  皇帝那里,似是被褚琪炎說動了。

  風(fēng)邑抿抿唇,朝延陵君遞過來一個詢問的眼神,見到對方一副有恃無恐的摸樣,心里無奈的嘆了口氣,就又拱手一禮,笑道:“南河王世子多慮了,此事已經(jīng)不需要再額外征詢貴國太子殿下或是潯陽郡主本身的意思了,因?yàn)椤?br />
  他說著一頓,臉上笑容就越發(fā)燦爛了起來,道:“太子殿下那里已經(jīng)表示十分屬意此事,只要陛下首肯,那么咱們兩家人都是皆大歡喜。”

  皇帝聽了這話,就只下意識的以為他是和褚易安私底下有來往,臉色立刻就變得十分難看。

  風(fēng)邑卻是全不在乎,還是笑意綿綿的扭頭沖延陵君一抬下巴道:“君玉,男大當(dāng)婚女大當(dāng)嫁,事到如今,也沒什么不好意思的了,舅舅能為你做的也就這些了,你還不請皇帝陛下成全?”

  滿殿的人都面面相覷,驚詫不已。

  延陵君往前走了兩步,挨著風(fēng)邑跪下去,道:“榮烈傾慕郡主已久,還請皇帝陛下成全!”

  這一刻,他臉上笑容隱去,臉上神情極淡,和以往眾人眼前那個風(fēng)流倜儻談笑風(fēng)生的延陵君完全的判若兩人,卻是——

  清俊而卓絕的一個人,從容鎮(zhèn)定,不卑不亢。

  著實(shí)是歷盡千帆的皇帝,這一刻也有些難以接受這樣錯亂的身份轉(zhuǎn)變,他的嘴唇蠕動,卻是半天沒能說出話來。

  褚琪炎狠狠的閉了下眼,掩飾住眼底自嘲的情緒,再重新睜開眼的時候,眸子里還是一片清明冷然的神采道:“安王殿下您確定這不是在開玩笑?眼前這位剛剛辭官而去的延陵君就是您那重病纏身的外甥?”

  延陵君現(xiàn)在的確是身染惡疾,但很顯然,當(dāng)初他剛到西越的時候卻不是這樣的。

  “南河王世子這是何意?外甥難道還是可以隨便冒認(rèn)的嗎?”風(fēng)邑說道,面上還是一副坦蕩又無關(guān)痛癢的表情。

  “既然你肯認(rèn)了,那就好。”褚琪炎道,語氣冰冷,神情淡漠,“如果本世子沒有記錯的話,年前他榮家公子初到我朝之時,正是兩國兵戎相見,戰(zhàn)爭打的尤為慘烈的時候,那種情況下,他堂堂南華鎮(zhèn)國公府的嫡系子孫卻改名換姓,編造身世,混入我朝為官,還千方百計(jì)的接近陛下身邊,他的此種舉動,您就不覺得不合時宜?”

  皇帝心里最先想到的就是這一重,心里的芥蒂之意突增。

  “這個么——”風(fēng)邑被他問的一臉尷尬,掩飾性的干笑了兩聲,才有些底氣不足道:“世子所謂的不合時宜具體是指的什么?方才您帶來的這位神醫(yī)和那些太醫(yī)們不是都有言在先的嗎?你這意思,難不成是指的君玉圖謀不軌,有謀害西越皇帝陛下的嫌疑?這話你方才怎么不說?便就要等到本王當(dāng)眾認(rèn)了外甥之后?這其中是否就有針對的嫌疑了?就因?yàn)槲覀兪悄先A人?如果本王所聞非虛的話,我是記得之前君玉曾在年初的宮宴上救過皇帝陛下一命吧?本王承認(rèn)他隱姓埋名是有不對,可是就事論事——你若是真的拿出他圖謀不軌的罪證來,本王無話可說,而你要只是因?yàn)樗浅鲎阅先A而一定要栽一個欲加之罪下來——”

  風(fēng)邑說著一頓,隨后便就冷了臉,寒聲道:“你要明白承認(rèn)是這回事,本王也不與你再分辯,萬事都請皇帝陛下休書一封去同我皇兄談吧!”

  如今兩國正處在緩和關(guān)系的關(guān)鍵時期,如果就只因?yàn)檠恿昃悄先A人就要追究——

  無異于是當(dāng)眾給了南華皇帝一記耳光。

  皇帝也是搜腸刮肚的想,竟然真是不曾找出延陵君身上的什么錯處來。

  褚琪炎礙著皇帝的面子,也不能過分和風(fēng)邑爭論。

  延陵君便是冷笑一聲道:“還有世子你說我隱姓埋名我認(rèn)了,至于編造身世一說,可就是無稽之談了。當(dāng)初我來你西越之初就和簡小王爺說的很清楚了,我是來投奔我?guī)煵模夷赣H師從鬼先生,是他的關(guān)門弟子,這也有問題嗎?你倒是說說看,我有哪一句是編造出來的?當(dāng)初陛下準(zhǔn)我接管太醫(yī)院,無疑也就是看中了我的這一重身份,我是沒有主動言明我父母姓甚名誰,可我?guī)煿簧椭皇樟宋規(guī)煵臀夷赣H兩名弟子,如果皇帝陛下我這樣也算刻意隱瞞的話,我也無話可說!”

  延陵壽的脾氣古怪,又神出鬼沒,皇帝是早就從陳賡年那里知道,他還有一個女弟子,可是對這女弟子的身份,陳賡年卻是絕口不談的。

  延陵君這明顯就是有備而來——

  他的每一句話都沒有漏洞,明顯就是從他來西越之初就已經(jīng)做好了一切的準(zhǔn)備,防備著有朝一日東窗事發(fā)。

  褚琪炎和皇帝都被他堵的啞口無言。

  就連旁邊的風(fēng)邑也忍不住暗暗咂舌——

  他這外甥也不知道是隨了誰的個性,居然陰險至此!

  真要細(xì)究起來,他那些話的確是一句也不假的,風(fēng)清茉是延陵壽唯一的女弟子,只要有人想要追究,就可以去查這條線索,可是問題是這件事在南華國中卻是秘密,除了他和榮顯揚(yáng)之外,再沒有人知道風(fēng)清茉和延陵壽之間還有這樣一重的試圖關(guān)系。

  別說皇帝根本就想不到要去查,褚琪炎當(dāng)時可是順著這條線索去查了,最后一樣也是無功而返。

  殿中寂靜一片,落針可聞。

  若說皇帝本來還想順?biāo)浦鄣臏?zhǔn)了這門婚事,那么這會兒——

  他心里便是有千百個不情愿了。

  無關(guān)乎兩國政局,只就沖著這一年以來延陵君將耍的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他的心里就咽不下這口氣。

  “皇帝陛下,君玉這孩子也是追隨過您的,他的秉性脾氣如何您也是看在眼里的,將來也定是不會讓潯陽郡主受委屈的。”風(fēng)邑才不管他愿意還是不愿意,就又滔滔不絕的開始游說,“而且就算不為別的,就直沖著他也曾對您盡忠報效的情分上,請您成全此事,也當(dāng)是不為過的吧?”

  皇帝這回是當(dāng)真被他氣的不輕,冷笑了一聲道:“你這是挾恩圖報?”

  “不敢!”風(fēng)邑撞死惶恐,又在干笑了一聲道:“小王只是就事論事。”

  說著就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側(cè)目瞪了延陵君一眼道:“也是你這小子缺心眼,當(dāng)初多少次大好的求親機(jī)會擺在眼前,你自己不說,偏得現(xiàn)在來為難舅舅我?臉皮再薄,在娶媳婦的事上也不能含糊啊!”

  他和延陵君之間就只差了五歲,這么端出長輩的款兒來,著實(shí)是叫人覺得不適。

  延陵君漠然的移開了視線,不接他的話——

  不是他當(dāng)初不想趁熱打鐵,而是那時候根本就沒拿下褚潯陽來,皇帝答應(yīng)了有什么用?不過廢話而已。

  “陛下,我十二舅舅的脾氣隨意,說了什么不當(dāng)?shù)脑挘請您見諒。”定了定神,延陵君就直接對皇帝說道:“不過臣下是真心想要求娶潯陽郡主,還請您成全。您若是因?yàn)樘颖硇侄蓄檻],那么大可以現(xiàn)在就宣他進(jìn)宮,我們當(dāng)面說清楚了就是,一點(diǎn)家務(wù)事,不勞陛下掛心!”

  皇帝心里是一百個也不會贊成把褚潯陽和風(fēng)連晟綁在一起的,聞言便是一再沉默,有過了半晌,他方才定了主意,對李瑞祥道:“去東宮傳旨,請?zhí)雍蜐£栆坏纼哼^來,其他人都暫時請到偏殿里等著。”

  說完,他便是當(dāng)先起身進(jìn)了內(nèi)殿。

  風(fēng)邑彈了彈袍子起身,卻是十分配合的跟著宮婢去了旁邊的偏殿。

  李瑞祥進(jìn)去安置好了皇帝,又去吩咐人傳旨東宮。

  褚琪炎是先一步出的大殿,而延陵君則是落在最后,出門去見他也不曾離去,就站在右側(cè)回廊的盡頭,負(fù)手而立,看天際云卷云舒的畫面,面容冷峻,不知道在想什么。

  延陵君的腳下并未遲疑,腳下方向一轉(zhuǎn),直接就走了過去。

  “世子還不走,是要繼續(xù)留下來攪混水嗎?”延陵君隨口問道,與他隔著兩步之外的距離,兩人并肩而立。

  褚琪炎的面部的線條本就十分冷硬,今日看來,就更是有一種刀雕一般十分驚人的冷厲氣勢。

  他卻是沒有回頭和延陵君對視,只就面無表情的冷冷說道:“你隱藏至深,如今卻突然就迫不及待的跑出來自曝身份,這一前一后的反差太大,一定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原因吧?”

  延陵君莞爾,唇角牽起一個弧度,笑問道:“世子這是在質(zhì)問我?”

  “不是!”褚琪炎否認(rèn),語氣平平,并不摻雜任何的情緒,“只能算作是彼此間探討問題。起先的時候說你是為了接近潯陽才處心積慮的混入朝廷,我并不相信,不過現(xiàn)在,我倒是信了。你既是為她而來,要走——自然也無外乎一個她的!”

  之前很多人都懷疑過延陵君接近皇帝是別有居心,可事實(shí)上他近水樓臺,但卻什么也沒對皇帝做過。

  現(xiàn)在他又自行暴露身份,在這樣的多事之秋里,要說他不是為了褚潯陽,不是為了一己之私,反倒說不過去了。

  延陵君不置可否。

  褚琪炎似乎也并不在乎他會不會回答,靜默片刻,就又突然再度開口問道:“你想要帶她走?”

  延陵君聞言,便是笑了,反問道:“不可以?還是——”

  他說著,就再次側(cè)目朝褚琪炎看去,刻意的加重了語氣道:“世子你確乎是很反感此事的。”

  褚琪炎的唇角扯了一下,回望過來。

  兩個人,四目相對。

  一個綿里藏針,一個笑里藏刀,卻都能明確的感受到來自于對方眼中的森冷冰涼的敵意。

  對視半晌,卻是褚琪炎先開口。

  他直視延陵君的面孔,不避不讓,字字清晰又肯定的開口道:“你錯了,我不是反感,是不準(zhǔn)!”

  他的語氣不重,但是每一字的咬音都很清楚,落在心上,擲地有聲。

  即使延陵君知道褚潯陽和他之間無甚關(guān)系,但是在外人眼里,他和褚潯陽之間可還是擔(dān)著一個堂兄妹的名頭的。

  這樣的事,換做是任何人,一定都會無地自容,難以啟齒的。

  可褚琪炎卻偏就這樣坦然的承認(rèn)了。

  延陵君也大為意外,不免怔愣了一瞬,然后再下一刻,他的目光便是突然收冷,一改方才散漫不及的面容,整張臉上的神情瞬間就轉(zhuǎn)為冷肅。

  他看著褚琪炎,唇角牽起一個譏誚的弧度,涼涼道:“不準(zhǔn)?南河王世子,你好像是還沒有搞清楚自己此時的身份,我和她的事,可從來就沒有第三人置喙的余地,我今天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你當(dāng)是十分清楚的。”

  他會來見皇帝,并且請求賜婚,可并不是因?yàn)橄『彼@一道賜婚的圣旨,而分明就是別有目的。

  褚琪炎自是有所察覺。

  “那是你的事!”褚琪炎道:“你要做什么,不用跟我商量,而至于我要怎樣,自然也無需同你招呼過才能去做,大家各憑本事罷了,沒甚的好說。”

  “就是這個話,大家各憑本事罷了!”延陵君道,也是針鋒相對,話到一半,他就是不由的語氣一沉,諷刺道:“眾所周知,東宮和南河王府勢不兩立,潯陽她是和你們南河王府結(jié)怨不淺,你不甘心就這樣放過她,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上方對決,刀劍無眼,她對你可是不會手下留情的,真要將她留下——我還是好心勸你一句,切莫要作繭自縛才好!”

  這人居然是對褚潯陽起了覬覦之心,并且還這樣的明目張膽。

  延陵君這話也當(dāng)當(dāng)真是毒的很,直接涇渭分明的給對方劃了楚河漢界——

  你和她是死敵,這輩子都別指望了。

  不過話雖是說出來了,他心里卻也并不覺得痛快,那眼神還是冷颼颼的。

  褚琪炎被他的家激著,卻是無從反駁——

  褚潯陽和她之間,在他幡然醒悟,她已經(jīng)在他心上的那一刻,她也更是早就站在了他的對面,大馬金刀,勢不兩立。

  若說是別的任何事,都還有轉(zhuǎn)圜的余地,可就是她——

  他就是有千般本事也無能為力的。

  褚琪炎極力的隱忍情緒,唇角緊繃成了一條直線,目光冷淡的不再言語。

  延陵君和他想看兩厭,冷笑一聲,便是一甩袖,揚(yáng)長而去,徑自出了皇帝寢宮,到附近的花園散心去了。

  褚琪炎負(fù)手而立,站在原地,看著他那一道身影時而從花樹中間錯落而過,眼中神色一沉再沉,直至最后,落入一片蒼茫無邊的晦暗夜色當(dāng)中。

  李林來了已經(jīng)有一會兒了,可是礙著延陵君在場,便是沒敢露面,這時候才輕手輕腳的繞到了褚琪炎的身后。

  “世子!”他沒聽到方才褚琪炎和延陵君都說了什么,但很顯然,那場談話并不愉快,所以開口的時候就帶了幾分小心。

  “嗯!”褚琪炎頭也沒回的冷冷應(yīng)了聲,直接問道:“交代你的事,辦妥了?”

  “是!”李林道:“已經(jīng)妥了,皇上派去潯陽的四名暗衛(wèi),都解決掉了,沒有紕漏,應(yīng)該——消息很快就能傳進(jìn)宮里來了。”

  “哼!”褚琪炎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忽而扭頭朝皇帝寢殿大門的方向看了眼。

  皇帝派出去的暗衛(wèi)出事,他的第一反應(yīng),肯定就是東宮做賊心虛,到時候只要在此基礎(chǔ)上稍加運(yùn)作,這顆懷疑的種子一旦在皇帝的心里這根,要成長起來,就是再容易不過的了。

  主仆兩個心里各有盤算,彼此沉默了片刻。

  李林正猶豫著要不要告退的時候,旁側(cè)他才剛拐過來的小徑那里,就見一名手下的侍衛(wèi)探頭探頭,神色焦灼的正拼命往這邊探望。

  看到那人臉上掛了彩,李林就是心下一驚,趕忙將他叫了過來,驚疑不定道:“你不去潯陽城了嗎?怎么——出事了?”

  褚琪炎聞言,也忍不住擰眉看過來。

  那人的神色愧疚,立刻單膝跪了下去,沉痛道:“是屬下失職,未能完成主子的囑托,可是——可是這事情真是邪門了。”

  他說著,便是心有余悸的四下里觀望了一圈。

  李林趕忙把周邊查探了一遍,確定無人偷聽,方才回轉(zhuǎn)身來問道:“到底怎么回事?”

  “皇上是不是額外又派了人秘密趕往潯陽城?我們在半途的茶寮和另外兩人撞上,可能是因?yàn)榻徽勚袩o意泄露了此行的目的地,出了茶寮就被纏上了,廣九他們幾個全部被殺了。”那人的眼圈通紅,說著就是滿臉憤恨,“那兩人的身手絕佳,兄弟幾個幾乎全無還手之力,屬下是廣九他們拼了命的護(hù)著,才得以僥幸逃脫,回來給世子報信的。”

  “什么?”李林勃然變色,有些震驚的回頭去看遠(yuǎn)處皇帝的寢殿大門,“難道是皇上不放心,所以又派了別人去?”

  自己手下人的身手他心里有數(shù),要不是皇帝精心訓(xùn)練出來的暗衛(wèi),誰又能有那樣的本事,竟然將他們殺的毫無還手之力。

  褚琪炎并不表態(tài),只是閉目沉思了片刻,緊跟著他便是一揮手,道:“你先回去養(yǎng)傷吧,這間差事——到此為止!”

  “啊?”那侍衛(wèi)卻是十分意外,原還以為他還會再派別的人去,“可是我們的人被殺了,行蹤已經(jīng)暴露了!”

  “你去吧!”褚琪炎卻不多言,仍是態(tài)度冷硬的一揮手。

  他人于是也不好再強(qiáng)辯什么,行了禮,原路退下。

  “世子,廣九他們的尸首落入對方手里,皇上順藤摸瓜的查下來,一定會知道——”李林想想還是覺得心驚不已。

  褚琪炎聞言,卻是神情冷淡的笑了,搖頭道:“隨便他們?nèi)ゲ楹昧耍惶斓墓Ψ虿坏剑麄兡茏叩侥睦铮坑植皇窃跐£柍悄抢锶粟E并獲,怕什么?”

  “可是皇上——”李林心中甚是不安,還想再說什么,腦中突然靈光一閃,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睛道:“難道那兩個不是皇上的人?是——”

  他越想就越是驚訝,直至最后,近乎有些難以置信的露出糾結(jié)的表情,道:“是東宮!”

  如果是被皇帝的人劫殺,那么就算不是在潯陽城那里人贓并獲,皇帝也勢必起疑。

  可要是換做東宮的人,那就完全的另當(dāng)別論了。

  他們要告狀,他大可以說是派了那些人去執(zhí)行別的任務(wù)。

  只要不是直接冒犯上了皇帝——

  皇帝現(xiàn)在最為忌憚戒備,是東宮,而不是他褚琪炎。

  “可是怎么會?”李林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一時難以接受。

  他不是想不通透其中原因,只是——

  不敢相信罷了!

  東宮為什么要派人往潯陽?又為什么怕他們的人先一步趕到潯陽城?不是顯而易見是做賊心虛嗎?

  李林兀自掙扎了許久,最終才是心有余悸的開口道:“難道康郡王的身世真的有問題?”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眼睛放光,心里激動的在不住的發(fā)抖。

  這相當(dāng)于是一份巨大的意外收獲了。

  褚琪炎只是不冷不熱的勾唇笑了一下,卻是語氣肅然道:“即使有問題,那么存在問題也是褚潯陽,不是褚琪楓!”

  李林聞言,先是困惑,可是苦思冥想了一番,還是不甚贊同道:“世子,這可是個一舉扳倒康郡王的絕佳的機(jī)會!”

  之前褚潯陽當(dāng)眾抖露了方氏對待她和褚琪楓兩人的態(tài)度,這么說來,如果他們其中有一個的身世有問題,的確是褚潯陽的幾率要大一些。

  可是褚琪炎那么精明睿智的一個人,不可能不得要領(lǐng)——

  分明扳倒了褚琪楓才是當(dāng)務(wù)之急。

  “就是潯陽!”褚琪炎卻根本就不聽他說,仍是一字一句的重復(fù)。

  李林張了張嘴,下意識的還想要再勸,可是瞧著對方神情冷峻的側(cè)臉,突然一個突兀的念頭自心中跳出來,驚的他再就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仿佛是自己做了什么虧心事一樣,李林唯恐褚琪炎看到他的表情,慌忙垂下頭去,低聲應(yīng)諾,“是!”

  褚琪炎擺擺手。

  他便是如蒙大赦般飛快的離開。

  褚琪炎側(cè)目去看他飛奔而走的背影,唇角卻是不期然漫上一抹苦澀的笑容,然后——

  漠然的閉上了眼。

  潯陽,如果是因?yàn)樯碓跂|宮,才叫你堅(jiān)定了這樣的立場,一定要和我勢不兩立,那么我不介意親手將這層偽裝撕開。

  不管真相如何,是不是——是不是沒有了這一重阻隔,你和我,我們之間的距離便是能夠稍微靠近一些?

  這一刻,他執(zhí)意不叫自己去思考的更多,唯恐理智會告訴他,褚潯陽之所以要和他為敵,并非全然只是立場的關(guān)系,而是摻雜了真實(shí)的愛憎感情在里面。

  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許是在褚靈韻大婚之后那個降雪的清晨,許是在哪一詞宮廷宴會上燈火闌珊間的一瞥,許是在那夜的望江樓下匆匆回首錯過的一道剪影,也或許——

  就是那次楚州軍陣之前,她肆意狂妄槍挑風(fēng)連晟的那一個瞬間。

  總之是在不知不覺間,突然有一天夜里驚醒便驟然發(fā)現(xiàn)腦子里來來去去無法揮散的都是她的影子。

  像是一縷揮之不去的魔咒,她的一顰一笑,每一個眼神,每一道笑容都清晰明艷的仿佛要逼人發(fā)狂一般。

  可是這個時候,她卻已然態(tài)度鮮明的告訴他——

  她要和他,勢不兩立!

  褚琪炎閉著眼,狠狠的一聲嘆息。

  *

  延陵君從皇帝的寢宮里出來,迎面剛好李瑞祥打發(fā)了一個小太監(jiān)去東宮送信之后轉(zhuǎn)身往回走。

  見到他出來,李瑞祥絲毫也不意外,他卻也沒往別處去,直接應(yīng)著延陵君走過來。

  延陵君的唇角含笑,與他錯肩而過的時候便是順勢一勾唇,低若無聲的道了句,“大總管,辛苦了。”

  兩個人腳下步子誰也沒停,各自錯肩而過。

  延陵君若無其事的繼續(xù)往御花園的方向行去,李瑞祥則是目不斜視的回了皇帝的寢殿。

  其實(shí)這一次的事也著實(shí)不能怪褚琪炎的警覺性低,畢竟以皇帝的為人,病入膏肓,隱瞞病情,這些事本身就是他會去做的。

  再加上一個李瑞祥——

  延陵君走到半路回首,往已經(jīng)空曠了的大門口看了眼,唇角笑意玩味。

  李瑞祥這人的存在真的是一把無堅(jiān)不摧的鋼刀,還是以皇帝的名義,指哪兒砍哪兒,誰都不敢有意義。

  其實(shí)早在很久以前,在楊承剛突然出現(xiàn)揭露蘇皖生辰有問題的時候,蘇逸就曾告訴過他,那件事有蹊蹺,蘇皖向外公開的生辰雖然不是真的,但她的真實(shí)生辰卻也不是那樣的駭人。

  楊承剛那人還算剛正,能指使的了他去公然做假的會是誰?

  那個時候他們曾經(jīng)猜測是皇帝自導(dǎo)自演,現(xiàn)在想來,卻是所有人都被李瑞祥給蒙蔽了——

  試想只要是他出面,隨便給楊承剛說那是皇帝的旨意要他配合演一場戲,楊承剛豈敢說一個不字?

  他不但不敢拒絕,甚至于——

  哪怕是心里再有疑惑,他都不敢親自開口去向皇帝求證此事的真實(shí)性,只能照做。

  他做了,以為是皇帝授意;皇帝也順著他給是提示往前走,卻是全然的信以為真。

  說來可笑——

  明明這兩個人經(jīng)常會面對面的撞在一起,卻都還揣著這么大的疑團(tuán)秘密,永遠(yuǎn)也不擔(dān)心哪天會說漏了嘴。

  而今天也是同樣,想必又是李瑞祥出手,以皇帝的名義提前去太醫(yī)院給那些太醫(yī)打過了招呼,說是皇帝忌諱,不準(zhǔn)他們將皇帝的身體狀況當(dāng)眾泄露。

  于是就那么大一群人,堂而皇之的跑到皇帝面前來沾沾自喜的集體誆騙皇帝。

  也就是皇帝現(xiàn)在還不能死,否則哪一天真想要了他命,或許根本就不必大動干戈,直接把李瑞祥做的事情對他一一坦言,便可直接將他活活氣死了。

  思及此處,延陵君就是忍俊不禁,先前被褚琪炎攪和的不甚爽快的心情也跟著莫名的好了起來。

  他這趟出來,本就是為著見李瑞祥的,目的達(dá)到,隨便轉(zhuǎn)悠了一圈也就折了回去,去了偏殿和風(fēng)邑作伴。

  東宮那邊,大約是一個多時辰以后褚易安父女才趕了來,于是皇帝也就傳話下來,又把眾人都傳召去了正殿。

  應(yīng)該是趁機(jī)小睡了片刻,皇帝的精神看著倒是好了一點(diǎn),只還是沒什么力氣的靠在榻上。

  “不知父皇急召兒臣進(jìn)宮,有何吩咐?”褚易安坐下喝了口茶,然后就率先開口問道。

  他目不斜視,明明看到了風(fēng)邑坐在一起的延陵君,也沒過分關(guān)注。

  皇帝暗暗觀察他的表情,心中便是越發(fā)不悅的冷聲道:“那個小子跑到朕的面前來,說是要求娶潯陽,這事兒——你是提前就知道的?”

  褚潯陽微垂了眼眸,狀似嬌羞,卻是為了掩飾真實(shí)的情緒,不叫人看見。

  “是么?”褚易安淡淡開口,神色坦然而全無一絲意外,只道:“頭幾個潯陽曾經(jīng)大病一場,這父皇你也是知道的,后來這小子被陳老太醫(yī)帶過去給潯陽醫(yī)治的時候——是有和兒臣表示過有求娶之意,當(dāng)時兒臣只憂心潯陽的安危,也就隨口允諾,他若能治的好潯陽,便將潯陽下嫁于他的。”

  褚易安這話說的輕巧,甚至是帶了幾分漫不經(jīng)心的懶散。

  所有人都知道皇帝找了他來,就是為著刁難延陵君那舅甥倆的,這么一來,滿殿的人,甚至是包括延陵君和褚潯陽這兩個當(dāng)事人在內(nèi)都齊齊愣住了。

  皇帝心中揣摩了很久的一套說辭,就那么被堵了回去,一張臉上顏色青白交替,變化的好不精彩。

  褚易安靠在椅背上,只是仰面朝天揉了揉眉心,嘆息道:“但是我也是隨口那么一說,后來因?yàn)閯e的事情很多,也就沒再顧得上重提此事,怎的——他這是怕兒臣說話不作數(shù),所以特意跑來求著父皇做主了?”

  他的語氣散漫,因?yàn)轶w內(nèi)毒素未清,神色也分外倦怠,所以這一刻面上表情也和平日里莊肅威嚴(yán)的模樣相距甚遠(yuǎn),這話說出來,倒是頗有幾分調(diào)侃之意,倒是在明面上給皇帝留了幾分面子。

  褚易安說著,就稍稍側(cè)目去看了延陵君一眼。

  延陵君會意,這才驟然回過神來,略有尷尬的掩唇輕咳了一聲,笑道:“倒是晚輩小人之心了!只是因?yàn)榻谖夷翘颖硇忠灿星笕£柨ぶ髦猓磔吪率堑钕聻殡y,所以這才多此一舉,前來請陛下做主了!”

  皇帝本來已經(jīng)要借著延陵君的抖露出來的身世發(fā)難了,緊跟著又被他一句話再次堵了回去。

  “太子表兄?”褚易安揉了揉眉心,露出些許困惑之意。

  風(fēng)邑立刻站出來解釋道:“太子殿下見笑了,這孩子原始本王二皇姐的獨(dú)子,自幼身體不好,所以寄養(yǎng)在外,若不是本王剛巧路過此地,都不知道他竟然胡鬧至此!給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都添了麻煩,抱歉!實(shí)在是抱歉的很!”

  褚易安見識廣博,聞言自也不過就是一笑置之,道:“怎的,他這是想要帶著本宮的愛女遠(yuǎn)走嗎?”

  “殿下——”延陵君剛想要說話,卻被風(fēng)邑拉了一把,自己搶著說道:“太子殿下,雖然您之前給的就只是口頭承諾,但這兩個孩子也算是早有婚約在身的,您說是不是?”

  褚易安是一國儲君,他的話雖不及皇帝的圣旨奏效,但那也是一言九鼎的。

  褚易民擰眉不語。

  話都到了這個份上——

  就算是皇帝也好,卻是誰也不能逼著他毀諾的。

  “既是早有婚約,那此事也就不必再議了,就——”皇帝道,說著就已經(jīng)開始挽袖子,提筆。

  李瑞祥趕忙取了空白的圣旨給他展開鋪平。

  皇帝沾了墨,才要落筆,褚琪炎隱忍半天,終究還是難以自控。

  “陛下!”他站起身來,面色清冷的正色說道:“眾位皇叔才剛罹難,尸骨未寒,雖說安王殿下都親自求上門來,咱們也不好駁他這個面子,可是在這個當(dāng)口給潯陽賜婚的話,卻是難免對幾位皇叔的亡靈不敬,請陛下三思,這道圣旨,是不是推遲幾日再下會比較妥當(dāng)?”

  皇帝這兩日都過的混混沌沌的,有時候倒是便會不記得兒子們遇難的事情了。

  這會兒被褚琪炎驟然戳中了痛處——

  即使他再如何薄涼,老年喪子也是心中隱痛。

  皇帝的手一抖,鼻尖上就有一滴濃墨墜落在了空白的圣旨表面。

  “只是賜婚而已!”這個時候,一般人都會避開皇帝,直接妥協(xié)了的,延陵君這會兒卻是針對褚琪炎的成分居多,只要一想到這人對褚潯陽存了非分之想,立刻就出言譏諷道:“我要鋪就十里紅妝迎娶郡主過門,從此處去往南華帝都,路上少不得也得走個三五十天,屆時不說是眾位王爺?shù)膯势谶^了,就是七七之期也過完了,這也算沖撞嗎?”

  褚琪炎的面色略顯陰沉,尤其是在聽到那“十里紅妝”四字的時候,心中更是莫名一堵,就更添了幾分戾氣,道:“你是外人,可以不講就這些,潯陽卻是要顧及名聲的。”

  皇帝這會兒心里煩亂,已然是什么心思都沒了。

  延陵君和褚琪炎兩個正在爭執(zhí)不休的時候,卻見殿外有侍衛(wèi)打扮的一名暗衛(wèi)直接就未經(jīng)通傳奔到了大殿之外,單膝跪地,大聲稟報道:“皇上,屬下有要事稟報!”

  褚琪炎聽了,心中如釋重負(fù),唇角牽起一抹笑——

  這消息來的當(dāng)著是恰到好處,好不及時的!

  而同時,褚潯陽卻是心里咯噔一下,立時生出一種極度不安的預(yù)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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