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他是中毒!
“去,把殿門關上!”李瑞祥短促的吩咐,扶著皇帝坐下的同時飛快的對樂水使了個眼色。
樂水謹慎的點點頭,臉色微微有些泛白的快不過去,命人將殿門合上了。
李瑞祥的目光一掃,隨手就把手里半碗攙了血水的藥汁倒在旁邊一株盆栽的花盆里。
“師父!”樂水的聲音有些抖,折回來只敢拿眼角的余光去掃皇帝的臉色。
“你親自過去,再給皇上煎一碗藥送過來。”李瑞祥把藥碗塞到他手里。
樂水答應著,手中緊緊的抓著空碗退了出去。
皇帝吐血,這其實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從六天前他偶感風寒之后的次日清晨,起來漱口的時候就已經咳了一口血出來,當時延陵君恰巧離京不在,宣了太醫院另一名老資格的張太醫過來給他看的。
彼時皇帝正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燈光下,他的臉色呈現出一種駭然的死灰色,若不是呼吸間胸口有些夸張的起伏,那張臉上幾乎完全看不到絲毫活人該有的生氣。
“陛下?”李瑞祥憂心忡忡,試著喚了他一聲,“您還好嗎?”
皇帝沒應,又緩了好一會兒才用力的抓著座椅的扶手睜開眼。
李瑞祥面有憂色,似乎很是斟酌了一下,還是開口道:“陛下,您這樣一直瞞著也不是個事兒,方才延陵大人出去的時候特意問過給您診脈的誰,怕是——”
皇帝的目色一寒,渾濁的雙目中驟然閃過一絲冷意,“他看出來了?”
“暫時應該還沒有。”李瑞祥道:“可是他的醫術不俗陛下您也是知道的,應該是瞞不過他的!”
皇帝又閉了下眼,嘴角牽起一個冰冷的弧度,涼涼道:“陳賡年的心里有數,他會知道分寸的,張成那里你都料理好了?”
“是!”李瑞祥點頭,“已經處理干凈了!”
“那就好!”皇帝道,眼底又有莫名的冷光閃了閃,
李瑞祥遞過去一杯水,他接過去抿了一口,道:“這件事上萬也不要出現任何的紕漏,你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奴才只是擔心陛下的身體——”李瑞祥道。
皇帝的心中煩悶,抬手打斷他的話,“把東西拿來吧!”
李瑞祥嘆了口氣,終也沒能再勸,去內殿從他龍床腳踏上面的暗格里取出一個暗色的錦緞盒子,捧著過來,在皇帝面前打開。
里面整整齊齊碼著大半盒足有二十余顆拇指大小顏色血紅鮮亮的藥丸。
皇帝取了一顆。
李瑞祥送了水到他唇邊服侍他吞下去,又將那盒子收好,放回了遠處。
皇帝吞了藥就又閉上眼靜坐不動,過了約莫有半個時辰的功夫,他的面色卻是奇跡般的恢復了過來,容光煥發,甚至是帶了幾分不正常的紅潤。
胸口也不如之前那般堵得難受了,皇帝的脾氣也好了許多,扶著桌子站起來。
李瑞祥親自將他扶到了內殿,安置他躺下,出來的時候就看到捧著藥碗站在殿外的樂水。
“師父!”樂水小聲道。
李瑞祥取了托盤的藥,隨手又潑進了旁邊的花圃里,然后伸手出來道:“藥方呢?”
“在這里!”樂水忙從袖子里掏出延陵君開的那張藥方遞過去。
李瑞祥揣在了懷里,又回頭看了眼內殿的方向,囑咐道:“這里今晚你在這里守著吧,別出岔子。”
“是!”樂水趕緊應了。
李瑞祥則的款步下了臺階,出了皇帝的寢宮,回到自己的住處換了身便服,然后吩咐備車出宮,卻是去見了欽天監正使楊承剛。
楊承剛本來已經睡下了,聽到管家通稟他來了,就是一陣心驚,半點也不敢怠慢的趕緊穿了衣服起來相迎。
李瑞祥坐在楊家的大廳里喝茶。
“大總管深夜到訪,有失遠迎!”楊承剛笑道,拱手做了一揖。
“咱家不請自來,擾了楊大人的美夢了,先說聲抱歉了。”李瑞祥道,語氣平平,神色淡淡,卻是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他這個人十分奇怪,在皇帝身邊這么多年,處事雖然滴水不漏,身上最缺的卻是一般宦官該有的圓滑,之前連羅皇后都完全的拿他沒轍,而偏偏他的文又是循規蹈矩,很得皇帝的信任,即便朝臣和皇子中有人看他不順眼也拿不住把柄來將他怎樣。
而現在天長日久的,對于這個人的存在,似乎所有人多已經習以為常了。
楊承剛并不是個十分諂媚的人,可是對他也是十分客氣,連連道:“不敢不敢!不知道大總管深夜到訪——”
“是有點急事。”李瑞祥道,從懷里掏出那張藥方遞過去,“延陵大人回京了,方才剛去給皇上診了脈,也留了方子下來,你給看看,他這方子能用嗎?”
楊承剛聞言,臉色就是唰的一白,似乎瞬間都有些六神無主的了起來,面色僵硬的變了幾遍,最后才有些惶恐道:“皇上那還是堅持——”
“嗯!”李瑞祥點了點頭,眉頭也是憂慮的皺起,失神了一下,就又飛快的穩住情緒道:“你給看看,兩種東西會不會相沖!”
“是!”楊承剛應了,眼睛盯著那藥方卻是明顯的心不在焉,遲疑再三還是忍不住再次開口道:“大總管,您還是再勸勸皇上吧,拿東西——危急時刻用來保命是良藥,可若是天長日久的用下去,微臣恐怕——”
“若是能勸,今天咱家也不同來找你了。”李瑞祥看了他一眼。
楊承剛素來都知道李瑞祥對皇帝的事情上心,見他的口風把持的如此之嚴就知道真的拗不過皇帝,心驚之余也只能是閉了嘴,將那藥方核實了一遍。
“近些年皇上的身子已經開始虛了,延陵大人開的都是比較溫和的方子,也對陛下現時的病癥,這藥方可以放心給陛下煎服。”確認之后,楊承剛道。
“嗯!”李瑞祥收了方子就放下查完起身,“那咱家就先告辭了。”
“好!”楊承剛也跟著起身,送他到了院子里,又對管家吩咐道:“你送大總管出去吧!”
“是。老爺!”管家應了,親自送了李瑞祥出去。
楊承剛卻是滿面憂慮的站在院子里,良久,才是重重的一聲嘆息,轉身進了屋子。
*
延陵君從皇帝的寢宮出來也并沒有馬上回陳府,而是帶著深藍繞了個彎去太醫院轉了一圈。
按照慣例,宮里每晚都會留三名太醫當值守夜以備不時之需,幾人見他過去都甚是奇怪,“延陵大人?您不是奉命出京公干了嗎?”
當時鄭鐸死里逃生的消息傳回來,皇帝為了安撫軍心,就命這邊派出兩個人來,過去前線給他看看。
可是消息才一遞過來,那幾天都冷著一張臉不搭理人的延陵君就火速進宮,主動請纓擔了這個差事。
因為之前有人瞧見他從東宮出來的神色不對,所以幾乎心照不宣,大家也都知道他心情不好是因為褚潯陽,至于他會追去岷江軍營,那目的就更是不言而喻了。
這么問著,幾個人都多少帶了點看熱鬧的心思。
延陵君神態自若的掃了幾人一眼,徑自往里走,去翻檔案柜里的資料,“這幾天我不在,陛下那里的平安脈是誰去請的?脈案呢?拿來我看看!”
“大人不在,劉副使去求見過兩次,不過都被皇上直接給請了出來。”一名江太醫說道,過去從脈案里給他翻出來一本,“不過前幾天陛下偶感風寒,是宣了張成去看了一次,脈案在這里。”
延陵君一邊取了那脈案翻閱,不出所料,上面記載就只是普通的傷寒,用藥也是根據皇帝的體質開的十分溫和的藥方。
“張成呢?”延陵君將那脈案扔回去,轉身往外走的時候隨口吩咐,“明天讓他來見我一趟。”
“大人!”江太醫趕忙叫住他,道:“張太醫他家中老父病中,告假回鄉了。”
“哦!”延陵君只就淡淡的應了聲,“那算了!”
說完就又款步晃了出去,從容的離開。
宮外的馬車上,映紫等在那里已經昏昏欲睡,等到他出來,就趕忙跳下車,“主子!”
“嗯,回吧!”延陵君道,上了車,又扭頭吩咐了一句,“太醫院有個叫張成的太醫,回頭你去查查他的下落。”
“是!”映紫答應著,和深藍兩個駕車離開。
回去的時候已經將近三更,延陵君并沒有如皇帝料想中的那樣去找成陳賡年拿主意,而是徑自回房睡了。
次日起來,收拾妥當了要去太醫院當值的時候映紫已經從外面帶了消息回來。
延陵君忽而就笑了,“這么快?”
“那位張太醫的老家就在城外十里的鎮上,奴婢直接跑了一趟。”映紫道:“他的人并沒有回去,不過他們闔府上下的口風卻是把的極嚴,并沒有任何人在意或是提及此時,應該——是得了什么人的囑咐了!”
延陵君的唇角彎了彎,負手而立,向著天際緩緩的吐出一口。
“還需要奴婢繼續查訪他的下落嗎?”映紫問道,心里卻是十分明白,這個長成,八成是兇多吉少了。
“不必浪費時間了。”延陵君搖頭,微微一笑,舉步走了出去。
*
皇帝在當天的早朝之前特意命人秘密將關押在天牢里的蘇逸提出來,在御書房里見了一面。
當時他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了李瑞祥在身邊,誰也不知道他替了蘇家的既定死囚犯到底意欲何為。
半個時辰之后的早朝上也是一切如常,也沒聽他提此事。
而當天傍晚,夜幕初臨之時,蘇逸卻已經在一隊喬裝過后的御林軍的護衛之下從北城門秘密出城,快馬加鞭奔赴北疆。
因為情勢危急,他們這一行人走的很急,直至次日一早才在沿路的一處簡陋的茶寮里歇腳兼用早飯。
隨意手里抓著包子慢慢啃,心里卻是頗為無奈——
皇帝對他分明就只是存了利用之心,說是要他協助太子平定北疆的戰事,卻又以事態嚴重暫時不宜公開為名,并沒有正式的認命下來,并且以保護之名派來護送他的侍衛——
竟然直接讓公眾御林軍指揮使梁旭帶隊!
名曰保護,實則——
說是監視和控制才更合理些吧!
這樣想著,蘇逸就忍不住笑了笑,把最后一口包子塞進嘴里,剛要起身招呼眾人繼續趕路,目光不經意的一掃,卻是瞧見斜對面的小樹林外面拴著的幾匹過路客商的馬匹當中一匹棗紅馬的馬背上搭了件十分眼熟的竹青色的衫子。
“二公子,要啟程了嗎?”梁宇見他放了筷子,就問道。
“哦!”蘇逸不動聲色的收回視線,起身彈了彈袍子,“我去方便一下,你們先準備吧,現在耽擱不得,大家辛苦一點,盡早趕路。”
“好!”梁宇應了,又讓那茶寮老板包了寫饅頭餅子帶著路上充饑,一邊吩咐人手準備。
蘇逸閃身進了林子,往里走了一段,直到確定外面的人看不到了才止了步子,目光警覺敏銳的四下里一掃。
這一掃之下,耳畔忽有一道風聲掠過。
他負手而立,只側身一避。
一道冷鋒擦著他額角堪堪錯了過去,銀色雪亮的刀鋒一閃,截斷他額上幾許碎發,紛紛揚揚的墜落。
“你這人還真是不小心,就不擔心是陷阱嗎?”褚潯陽隨手將短劍收入劍鞘,笑瞇瞇的打趣,“本宮現在都開始要忍不住的擔心,這一次把這么大的籌碼壓在你身上會不會被你坑死!”
蘇逸抬手摸了摸額頭,款步往她面前踱去,卻也是半分也不介意的閑適笑道:“多少人都在上天入地的找你,郡主你卻一個人跑到這里來,等著半路和蘇某巧遇?我這當真是榮幸之至!”
褚潯陽瞥了他一眼,也懶得和他斗嘴,稍稍正色道:“我過來是特意提醒你一句的,路上小心些,雖然陛下那里替你掩藏了行蹤,但是也難保別人就一定不知道,這一路上——怕是太平不了!”
說著,就別有深意的側目往樹林外面看了眼。
蘇逸也不由的斂了神色,微微凝神看著她。
褚潯陽也不說別的,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瓷瓶塞給他,“我也只是隨口一說,小心駛得萬年船,提前多點準備總是好的。我父親那里,屆時他會全力配合你的,不過那邊原來的主帥雖然不成氣候,也畢竟是在那里盤踞幾十年的,在軍中的威信和地位都是有的,你們小心一點兒。”
“知道了!”蘇逸點點頭,也沒問那瓷瓶里是什么東西,就直接把東西揣懷里了。
“你都不問那是什么?”褚潯陽詫異道。
蘇逸這才似是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就將那瓷瓶掏出來,直接迎面又朝她拋了過去,笑道:“喂,你給鑒別一下!”
褚潯陽的心跳猛地一滯。
蘇逸將那瓷瓶拋起的有些高,直接從她頭頂飛了過去,而那瓶子也不曾落地。
“想知道,你自己吞一口試試!”有人冷嗤一聲,似是橫手將那瓶子接了,轉手又拋了回去。
蘇逸接回去,重新將那瓶子往懷里一塞,這回就當真是幸災樂禍的露齒一笑,然后轉身一溜煙的跑了。
褚潯陽愣在那里片刻,回過神來要移步的時候,一轉身,眼前已經被人橫臂一攔擋住了去路。
她垂眸看著那人竹青色的半邊袖口,眉頭使勁的皺了起來。
“還想去哪兒?”延陵君問道,手掌往旁邊的樹干上一撐。
褚潯陽這才緩慢的抬頭去看他的臉,“你怎么會在這里?”
“這個時候,你哪里會有什么心思到處去閑逛?”延陵君道,無奈的呼出一口氣,唇角彎起一個弧度,抬起另一只手蹭了蹭她的臉頰。
褚潯陽后退一步,避開他的手。
延陵君順勢站直了身子,跟過來要去牽她的手,“還鬧什么別扭呢?這兵荒馬亂的,你還這樣到處亂跑?”
褚潯陽的手指被他攥住,遲疑了一下,沒有動。
延陵君唇角翹起的弧度卻是愈發的明顯了起來,彎身下來,平行的注視著她的眼睛道:“南方和北疆的戰事一時半刻的都消停不了,你父親和哥哥都不在呢,還別扭什么?”
褚潯陽張了張嘴,想要反駁他,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她皺著眉頭看他,“你還是決定要留下來?”
“這樣的機會千載難逢呢!”延陵君笑笑,調侃道:“前天夜里我進宮去給你們那位皇帝陛下診脈,你若還要覺得為難,不如我們也走一走捷徑?趁著現在東宮無人主事,就把事情辦了,米已成炊之后,你哥哥就是再不高興見到我,總也不能看著他的寶貝妹妹休夫再嫁吧?”
他的這番論調,即使明知道是玩笑,褚潯陽也忍不住的黑了臉,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延陵君這才又笑了,探出雙臂將她收攏入懷,輕輕抱住,下巴抵在她發頂蹭了蹭道:“既然你為難,那我等著你就是,了不得以后見到你那哥哥,我都繞道走就是了。”
褚潯陽聞言,終于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抬手推了他一下,“說什么呢?哥哥他平時不是這樣的——”
平時的褚琪楓溫文爾雅翩翩君子,卻唯獨在針對延陵君的這件事上會這么完全的失控。
這件事,似乎已經演化成了不可調和的矛盾。
延陵君見她笑了,也才放心,牽了她的手往外走,“走吧,我不能出來的太久,天黑之前得趕回去。”
褚潯陽當時離開,的確是有部分賭氣的因素在里頭,不過眼下的這個情況,她卻十分清楚,并不是她可以肆意亂來的時候。
褚易安和褚琪楓都處于前線的戰局當中,半點不能分心,她走后就找人給褚琪楓送了信回去的,只是延陵君走的太急,并沒有等到。
這個時候卻確實是不適合她流落在外的,哪怕延陵君不找來,見過了蘇逸,她原也是準備回去的。
兩人從樹林里出來的時候蘇逸一行已經離開,這里前不著村后不著店,本來也就只供沿路經過到底客商歇腳之用,這會兒茶寮里就只剩下寥寥數人。
只是那外面停靠著的一輛明顯是富貴人家的馬車引起了褚潯陽的主意。
褚潯陽駐足,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正巧那車上的人下來,卻是個錦袍玉帶的翩翩佳公子,鳳目挺鼻,金冠束發,著一身顏色濃烈的大紅錦袍,應著清晨的陽光,刺的人眼花。
下車的時候他的唇角噙了絲笑,頗有幾分不羈的味道,莫名的,褚潯陽只覺得這一幕場景似是分外熟悉,再轉念一想——
這人笑容之間那種風流姿態赫然就是延陵君所擅長的。
只是相較于延陵君的雅致從容,此人的氣場卻要更加張揚一些,甚至略帶了幾分輕浮的味道。
這里是北上北疆邊塞之地的必經之路,而且又不是官道,一般的富貴人家都不會從這里經過。
褚潯陽抿著唇角略一思忖,那人似乎也是被人長時間的盯著看而有所警覺,也下意識的抬頭看了過來。
褚潯陽才要回避視線,延陵君握著她手腕的手卻是突然松開,就勢往她腰上一卡,抱了她,在褚潯陽反應過來之前就將她扔上馬背,自己也跟著跳上去。
所有的動作一氣呵成,只在瞬息之間。
“駕!”褚潯陽只來得及聽到頭頂他一聲斷喝,隨后就是耳畔生風,隨著座下戰馬奔馳了起來。
古道上揚起一片細碎的塵土飛揚。
那人手里握著把折扇,透過煙塵看著遠處完全含糊不清的人影,眼底的顏色莫名一沉,突然輕輕的嘆了一聲。
他的隨從跟過來,狐疑道:“殿下,您怎么了?”
“哦!”男子這才從遠處收回目光,含笑的拿扇骨敲著掌心,慢慢道:“前段時間去看君玉,他不是一直稱病嗎?最近國中可有消息?他回去了?”
“沒!”那隨從回道:“說是痼疾發作,被鬼先生接走了,前幾日屬下還特意飛鴿傳書,讓那邊有消息了一定第一時間告訴殿下知道!”
男子抿著唇角笑了笑,神色之間卻帶了幾分落寞。
那隨從遲疑片刻,還是試探著開口道:“殿下,鬼先生輕易都是不露面的,如果那邊真會有什么閃失的話——”
“那就認命吧!”男子看了他一眼,卻是意味深長的笑了一笑。
雖然生了副風流灑脫的外貌,可是他的笑容和氣質真要細究起來卻屬于十分低調和內斂的那樣人。
“吩咐下去,在這里歇息半個時辰,然后再啟程吧!”男子道,彎身進了那茶寮里面。
*
延陵君走的匆忙,也沒去樹林的另一邊取自己的馬,兩人共乘,飛奔而去。
哪怕褚潯陽的反應再怎么遲鈍也察覺了這事兒有異,待到走了一陣之后才扭頭去看他,“那人——”
“沒事!”延陵君笑了笑,低頭看了她一眼,明顯不想多言,又隨手扯過搭在馬背上的袍子給她披上,“裹著吧,應該得入夜才能回去,別著涼。”
既然他不想多言,褚潯陽也就不再追問,用那帕子將自己裹的嚴實了。
兩人共乘,難免在行程上就會有耽擱,是夜是在二更過后才進的城。
延陵君直接策馬送褚潯陽回去,在東宮的后巷外頭拉住馬韁,反手將她抱下來。
褚潯陽站在他面前,看著他也只是覺得無奈,抿抿唇道:“你也回去吧,我——”
她說著,頓了一下,心里斟酌了一下才道:“明天我再找你!”
延陵君聽了這話,心里卻是一陣舒暢,不過卻是沒走,而是四下看眼,又上前拉了她的手,將她帶著往旁邊的墻根底下藏了藏。
褚潯陽抬手壓在他胸口,仰頭去看他的臉。
他垂眸啄了下她的鼻尖,褚潯陽以為他只是趁機占便宜,不想下一刻卻聽他突然壓低了聲音道:“陛下中毒了!”
褚潯陽一怔,愣了片刻才猛地抬頭朝他看去,“你這么急著找我回來就是——”
皇帝中毒了?這怎么可能?這么多年了,他都一直嚴密的防范,怎么可能會中招?
最主要——
是這么大的事,外面居然一點風聲也沒透出來。
“這怎么可能?外面一點消息也沒有!”褚潯陽道,訝然之余突然可不可思議的笑了出來。
“是一種不很明顯的慢性毒。”延陵君道:“應該也就是在近期才中的招,這段時間我不在京城,張太醫替他診斷了一次,脈案我看過了,只說是風寒引發了頭風發作,可是那藥卻是損傷了他的心肺,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這段時間他應該已經開始間或的咳血了。”
變故突然,褚潯陽一時半刻還是有點反應不過來。
“那張太醫——”她問。
“應該是被滅口了。”延陵君道:“不過從陛下和李總管的反映上來看,他們肯定都知道陛下這不是普通的風寒,而張太醫死了,具體他當時是怎么說的并不好揣測。”
“如果他知道自己中毒,就算表面上不予聲張,背地里也一定會有人在查訪的。”褚潯陽稍稍冷靜了下來,分析道:“一會兒我去找曾奇,看他那邊能不能拿到更進一步的消息。”
皇帝中毒了?卻秘而不發?他到底是不知道?還是心存顧慮?
“他的年紀大了,可是近年來的權力欲卻是越來越強,會舍不得放手也在情理之中。”想了想,褚潯陽就又繼續說道:“現在南北都在開戰,父親又不在朝中,幾位皇叔心懷叵測的又不少,就算他真的明知自己中毒而又秘而不發這也在情理之中。這個時候一旦他露出這樣的弱勢來,很容易出事的!”
幾位皇子,若是心懷不軌,想要趁著太子離京,前方戰亂逼宮奪位也不可能。
皇帝這般年歲了,又最怕是別人說他老,更是怕死,他一直牢牢的掌握一切權利,哪怕是命在旦夕,也一定會肯于輕易放手的。
可是——
他怎么會突然中毒了?
褚潯陽百思不解,只能抬頭再去看延陵君。
“這件事,你不覺得很有意思嗎?”延陵君卻是買了個官司,笑道。
“嗯?”褚潯陽一愣,隨后也跟著反應過來,面色就不覺更加的凝重起來。
延陵君于是繼續說道:“不管張成診斷的結果如何,陛下只要還沒駕崩,我回來之后就也一定會再去替他診脈,那毒藥雖然被提煉的十分隱秘奇特,但是要診斷出來也并不太難。對方——”
他說著,就又彎唇一笑,那笑容之中帶著瀲滟的光彩,更是玩味的厲害,“他似乎并不怕我知道,或者——是料準了我知道此事之后并不會馬上揭穿,所以便心安理得的做了這件事。”
他給皇帝診脈已經是兩天前了,可是宮里那邊并沒有動靜。
從這一點上推斷,延陵君幾乎一定確定——
張太醫給皇帝的說法,必定也沒有告訴他他是中毒的。
否則,如果皇帝知道真相,而他卻堂而皇之的隱瞞了下來,這個時候——
他也早該是人頭落地了。
有人利用了他和褚潯陽的關系?知道從東宮的立場考慮,在太子并不在京的時候他一定會替褚潯陽考慮,遮掩此事。
因為一旦在這個時候皇帝中毒的事情暴露出來而引發的內亂,東宮并沒有能獨當一面的人物,必將處于劣勢。
這個人——
當真是十分有趣。
不僅算準了他的反應和當前的局勢,最主要——
是什么人能瞞得過所有人的耳目,公然對皇帝下了毒?
“肯定不會是褚其炎。”褚潯陽思忖過后能給出的結論也不過如此。
“是啊,他現在也在千里之外,對這京城之地的局勢鞭長莫及,犯不著給他人做嫁衣。”延陵君一聲嘆息。
褚潯陽想了想:“還是回頭我讓曾管家去查吧,看看有沒有線索。”
她想了一下,又對延陵君道:“陛下中毒很深?還有的救治嗎?”
“可能是為了掩人耳目,那藥的毒性并不烈,但也決計不是什么好應付的東西,估摸著——就算后面再不出意外,陛下的陽壽也就在這一兩年之內了。”延陵君道,他知道褚潯陽對皇帝沒什么祖孫情誼,是以說話的語氣也隨意。
兩個人,私募相對。
褚潯陽的眉宇間卻帶著花解不開的凝重,“到底是什么人做的?那人——似乎也不是想要立刻引發朝廷的內亂的!”
否則就直接一劑猛藥要了皇帝的命了,根本不必用慢性毒來冒險。
“這個并不是最重要的,我給陛下診脈的時候還發現了別的!”延陵君抬手摸了摸她的額頭,那笑容一如以往掛在唇角,神情之間卻是分外凜冽,“你們那位皇帝陛下也是自尋死路,大概是為了壓制吐血的癥狀——他已經再服食丹石之物練就的道家秘藥了。”
“什么?”褚潯陽一驚,臉色也變得鐵青一片,“陛下他以前是不信這些的,而且那丹石之物道家的說法是可以延年益壽,事實上吃多了——”
丹石之物,是那些想求長生的皇帝才會去碰的密法,褚潯陽雖然并不十分精通這些,但也有些了解,史書中也有過因為過量服用此物而喪命的先例。
皇帝——
這是瘋了不成?
“是啊,這根本就是飛蛾撲火,治標不治本的法子,這樣下去,他的壽命應該還會在我所給定的時間之內了。”延陵君也道。
不過對于皇帝這樣做的原因他和褚潯陽都有數。
皇帝這是不服老,更不想死,一定要長久的把握手中權力,哪怕是外強中干也不顧了。
“這件事,你也沒有對他言明?”定了定神,褚潯陽問道。
延陵君聳聳肩,“我試探過李瑞祥,他好像對皇帝的身體狀況也清楚,既然他們主仆都是一個態度,我又何必戳破這層窗戶紙?到時候反而是自己難做人!”
陳賡年雖然脾氣暴躁,但是在侍奉君上一時上心里卻是十分亮堂,該威風的時候威風,該裝傻的時候裝傻,皇帝一直沒有對延陵君說什么,必定也是知道這一點,知道陳賡年一定會提醒他。
并且——
皇帝的身體這個樣子,就算不是延陵君,他也得另外再啟用一名心腹的太醫替他看診,新提攜起來的人手他也不能保證對方的忠誠度,還不如就這樣用了延陵君了。
大家相安無事,也就好了!
“好,我知道了!”褚潯陽收攝心神,深吸一口氣,“時候不早了,你也早點回去吧!”
“嗯!”延陵君點頭,這才低頭啄了下她的唇,“記得,你說的,明天找我!”
“嗯!”褚潯陽點了頭。
延陵君這才松開她,整理好衣袍轉身上馬。
褚潯陽站在那里目送他離開,這才有些心不在焉的過去敲門。
*
次日,延陵君照常去宮里給皇帝請平安脈。
皇帝的氣色好了很多,但卻是一眼能叫人看出那氣色好的十分不正常。
延陵君也沒說什么,請了脈,留了藥方下來就告辭出來。
這一次他卻沒有直接離開,而是在李瑞祥送他到殿外時候叫住了他。
“李總管,能和你單獨說兩句話嗎?”
李瑞祥的眉頭皺了一下,也是想到了他遲早會問,回頭看了眼身后的殿里,就點頭,兩人移步到了旁邊偏僻一點的回廊上。
“前些天我不在,陛下這里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延陵君也沒拐彎抹角,直接問道:“張太醫留下的脈案我看過了,和——陛下的脈象并不相符!”
李瑞祥的臉色有些沉郁,看著他,似乎還有顧慮。
延陵君卻是坦然與他對視——
他這就是在套李瑞祥的話,語氣等到對方主動來警告他,只能是他先發制人,把這邊的底細套出來——
誠如他料定的那樣,皇帝這會兒還需要他幫著遮掩此事,李瑞祥必定會對他透底的。
誠然,因為陳賡年在皇帝這里所得的信任度非比尋常,李瑞祥對皇帝選定的延陵君也少了些許防備,嘆了口氣,才是面色平靜道:“延陵大人想必已經看出來了,陛下并不是普通的風寒,之前張太醫診斷,說是他年紀大了,肺臟受了極大的損傷,并且沒有了治愈的可能,只能調理著,暫時緩一緩。”
果然,張太醫也是沒有對皇帝說明他中毒的實情的。
延陵君的心里微微一笑,面上卻是不顯,只道:“可是我看陛下的脈象,他最近似乎是在服食丹石之物壓制病情吧?這樣的話——”
“這是陛下自己的意思。”李瑞祥苦笑了一下,再看向延陵君的時候,那神色之間卻明顯帶了幾分警告的意思,“既然陛下信任延陵大人,大人也只管配合著就好,他那里——”
他說著,也是無奈,頓了一下,“咱家會再找機會勸勸他的!”
“好!”延陵君點頭,“既然大總管心里有數,那下官也就放心了,我不會多事,先走一步!”
有人收買了張太醫,給了皇帝假的提示,皇帝為了掩飾自己身體已經垮掉的事實,所以殺人滅口。
整個事件的脈絡已經大致清晰。
可是——
那個幕后操縱一切的人是睡?他的最終目的又是什么?
這京城之地,似乎在逐漸于暗中卷起了一層可怕的風暴。
------題外話------
皇帝這是自己作死啊作死,來交月票,么么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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