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章 相看兩厭,真相掀開
“不管怎么樣,這次的事還是要跟你道聲謝!”褚琪楓負手站在窗前看著外面逐漸降臨的夜色。
他的眉頭深鎖,似乎是渲染了某種很濃厚的情緒,不過說話的時候卻是半點跡象也不顯露。
樓下的露天平臺上,褚潯陽正無所事事的趴在欄桿上,不時回頭看過來一眼。
離的遠了,他看不到她的神色,但是隱約也能感覺到她似是有些憂慮的。
窗口一側的桌子旁邊,延陵君正在煮茶。
茶香裊裊升騰而起,夾帶著他漫不經心的語氣飄過來,“你知道我不是為你做的,而且——你這所謂的感激既然勉強,那么不提也罷!”
他所持有的感覺很鮮明,褚琪楓對他——
似乎是有種明顯的敵意,不需要言語攻擊,也不需要表情揭露,哪怕現在面對面開誠布公的說話,空氣里也帶著一種是明顯互相關排斥的氛圍。
不過——
橫豎,他看這個人也不很順眼就對了。
尤其——
不喜歡知道他和褚潯陽之間一起長大親密無間的情誼。
哪怕明知道對方是她血脈相連的哥哥,心里也總覺得不舒服,而這種感覺又在上一次她鮮明的拒絕要和他有更進一步的往來的時候攀升到了極致。
曾經他以為自己可以足夠大度的包容她的一切,可是在她心里父親和哥哥的地位超越一切的事實總歸還是成了一個疙瘩。
褚琪楓也聽出了他的語氣不善,聞言心情倒是莫名的好了幾分。
他從遠處收回目光,朝延陵君看過去一眼,深吸一口氣道:“你特意約我到這里來是有話要說吧?咱們還是長話短說吧!”
延陵君笑笑,遞了一杯茶給他。
褚琪楓猶豫了一下才抬手接了,不過捧了杯子在手,卻沒有喝,只是微蹙了眉頭看著他,等他開口。
延陵君也不在意,目光越過他也往樓下看了眼,唇角牽起的笑容越發明顯了幾分,散漫問道:“我只是想要知道你后面的打算!
“嗯?”褚琪楓像是聽了笑話一樣輕笑了一聲出來,“我的打算?需要對你交代嗎?”
“不需要!”延陵君不以為意的淡淡一笑,目光定格在樓下那一剪素凈的影子上,眸中顏色不覺就深刻了幾分道:“我只是善意的提醒你一句,你現在這種搖擺不定的態度很不好。”
褚琪楓的面上呈現出明顯的惱怒神色。
他驟然往前走了一步,兩手往桌面上一壓,怒聲道:“你什么意思?”
“你和你的父親很像!”延陵君不甚在意的笑了笑,站起來錯過他身邊走過去,抬手把開了一條縫隙的窗頁再往外推開一點。
下面蘇逸突然出現,和褚潯陽在談笑風生的說些什么。
他的眉頭皺了一下,不知道在想什么,口中卻是有條不紊的繼續著前面的話題道:“人都說帝王之家無親情,可是你們西越的這位太子殿下卻是個難得的例外,和你們那位凡事算計要又工于心計的皇帝陛下又剛好是兩個極端,不過他較之于你,更突出的一點優勢是——他對自己那位高高在上又不近人情的父親似乎是沒有多少感情的,而那些所以兄弟,也可以被視為無物,他所有放不開人都只在你們東宮之內。不過哪怕只是這樣,在這條路上他也依然付出了代價,走的比別人更加辛苦一些?墒悄恪
延陵君說著一頓,繼而搖了搖頭,唇角再次牽起的笑容里就帶了幾分不贊同的諷刺,“你比他要計較和顧慮的東西似乎還要更多一些。”
褚琪楓站在那里未動,兩個人,都只交付給彼此一個背影。
褚琪楓靜默的聽著他的“評判”,最后只是用力的抿了抿唇角。
延陵君說的沒有錯,其實在他的眼里父親就不是一個合格的帝國繼承人,他可以對褚沛漠然,對褚易民那些居心不良的兄弟不假顏色,可是對于自己的子女卻永遠都狠不下心腸來,不僅僅是對褚潯陽,是對他們之中的每一個人,都帶了幾分慈父之心在遷就。
就是這樣的顧慮讓他們幾次三番處于劣勢,幾度被有心人士利用。
可是——
延陵君還有一句話是說錯了的,因為——
他褚琪楓和褚易安其實還是不一樣的,相較于褚易安的仁慈,他——
只是在謀算最深層的利益和得失罷了!
狠狠的閉了下眼,重新再睜開眼的時候褚琪楓眼里還是一片清明。
他依舊沒有回頭,也沒有糾正延陵君的每一句話,只是語氣冷肅道:“你到底想要說什么?”
“你應該知道我想說什么,事實上哪怕你自己現在還在搖擺不定,可是有很多人都已經替你下了決心了不是嗎?”延陵君笑道,別有深意的回頭看他一眼,“她們都在替你籌謀,哪怕你再怎么不想讓太子殿下陷入兩難的境地,眼下的這個局面也已經全然都由不得你了。”
延陵君說著,就綿長而緩慢的吐出一口氣,下面褚潯陽和蘇逸倒是詳談甚歡,你來我往的聊了好一會兒了還都意猶未盡。
他索性從窗前挪開,回到桌旁,給自己倒了杯茶,垂眸抿了兩口之后才重新抬頭看向雙手撐在桌上的褚琪楓,緩緩笑道:“褚琪暉的死因官府一直沒有定論,這樣云遮霧繞的僵持著,其實是因為他們都忽略了一條最關鍵的線索也忘記了一個最關鍵的人。你一直對此事保持緘默,但其實對事情的始末心里卻是十分清楚的吧?”
他的語氣看似散漫,卻是字字珠璣,每一句都正中點子上。
褚琪楓壓在桌上的手,手背上逐漸有青色的脈絡顯露出來,他的眼眸微垂,長長細密的睫毛打下一小排的陰影掩蓋住眼底真實的情緒,半晌,也只是再度用力的閉了下眼。
延陵君只是看著他,看的出來的他心中涌動不定的情緒和掙扎,可是全無半分的悲憫之心。
他端著紫砂的茶杯在屋子里緩慢的踱步飲著茶,茶香彌漫,越發濃烈的充斥在這個氣氛詭異的房間里。
“你要顧及你父親的感受,故而對他其他的子嗣一再退讓,這件事本就是沒有對錯是非可言的,只是現在,已經有人率先出手替你劈開了腳下的第一步,怎么看你也都沒有退路可走了!毖恿昃溃骸盀榱四阕约阂埠,為了她們也罷,我想經過這一次的事情之后你應該盡快拿主意了,畢竟時不我待,此次南河王府經受重創,褚琪炎韜光養晦這么久的耐性估計也還要被磨盡了,如果要等到他率先出手找上門來,你們就要完全處于被動了!”
南河王被奪權,褚琪炎一定不會坐以待斃,一場巨大的風暴瞬息將至,這是毫無疑問的。
褚琪楓終于緩緩的抬起眼睛朝延陵君看過去,面上褪去往日和煦溫存的外衣,換一臉淡漠而冷肅的神情。
他看著他,亦是不過諷刺的扯了下嘴角,冷冷說道:“說了這么多,你也不過是打著說教的幌子來對我施壓,想要把潯陽隔離在戰火之外,她是我的妹妹,我自然會為她做最好的打算,用不著你這個外人來指手畫腳!”
延陵君倒也不生氣,仍是好脾氣的笑了笑,執杯沖他遙遙一敬,“是啊,你便當我是小人之心好了,只是當局者迷,我以為這個時候你會需要我這個所謂外人來適當的點撥一下的。”
褚琪楓對上位一事好像是一直都有顧慮,但褚潯陽卻分明已經定了要推他上位的心,這樣的局面之下必須要逼褚琪楓表態了。
但是很顯然,他這種“反客為主”的態度想要叫人心平氣和的接受并不容易。
褚琪楓冷冷的看著他,莫說是感激,那神色已經沖最初漠視轉變為仇恨。
兩個人,四目相對。
一個笑意綿綿,一個神色晦暗。
但是很明顯,每個人的眼光里都透著明顯的敵意和冷意。
最后,還是褚琪楓冷嗤一聲先行打破了沉默,“我的事不勞你操心,不過作為當局者我也要提醒你一句,有些話你也不要說的太滿,盡管你現在自詡處處都是在替她打算,難道你不覺得你若真是替潯陽考慮,就該自覺的和她保持距離嗎?你真以為你的身份就能遮掩一輩子?一旦有朝一日真相掀開,你又當要如何收場?即使我和父親可以周旋此事息事寧人,可是南華方面呢?屆時要應付那些人你自顧猶且不暇,豈非又要將她也推到風尖浪口上?你說我搖擺不定,你又何嘗不是自私自利?延陵君,你自認為掌控一切將一切都處理的游刃有余,可是捫心自問,你對未來的事又有幾重把握?若要說是為了潯陽,你當初就不來招惹她!你和我,根本就不過伯仲之間罷了,誰也別當是比誰更有決斷!”
延陵君眼中笑意越發冷凝了幾分。
他的身份本來就不可能藏的密不透風,褚琪楓又通過褚潯陽掌握了他身邊太多的第一手消息,能順藤摸瓜的查出他的底細也在意料之中。
“既然是這樣,那也就多說無益了!毖恿昃戳斯创浇牵叩阶琅詫⑹掷锇霙龅牟杷沟,又重新續了一杯,只是自始至終他都再沒有和褚琪楓正面相對,“是你搖擺不定也好,是我自私自利也罷,不走到最后,誰知道最終的結果如何?”
“哼!”褚琪楓有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拂袖而去。
褚潯陽的個性他太了解,但凡是她想做的事就任憑是誰也動搖不了,如今延陵君的存在已經是既定事實,即使他再怎么不高興——
可是反對的話也一樣是不能說的。
莫名的,心里就越發覺出幾分狂躁幾分不安,他腳下步子飛快,一陣風一樣的卷了出去。
因為推門動靜有點大,把外面正和褚潯陽說話的蘇逸驚了一跳,猝然扭頭看去。
褚琪楓的面色不善,很明顯——
兩個人這是不歡而散。
“康郡王!”掩飾性的干咳一聲,蘇逸含笑和他打招呼。
“二公子!”褚琪楓暗暗提了口氣,面上神色不見多少緩和,但語氣起碼還維持在客氣的范疇之內,他徑自走過去,在褚潯陽面前站定,“我馬上要回府,你跟我一起走嗎?”
如果依著他此時的脾氣,他是應該二話不說直接拽了褚潯陽走人的,而在下樓的時候他也的確是抱著這樣的想法的,只是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間就又無奈的壓住了脾氣——
他只是她的哥哥,唯一能做的是竭盡所能的替她遮風擋雨,卻是無權左右她的思想和人生。
抬手替她攏了攏肩上斗篷,那一刻褚琪楓的心里突然就會感到深深的無力和無奈。
曾經他以為他可以永遠無條件的寵她縱容她,可是事到臨頭才發現自己其實也有很多自私狹隘的心思,不是說過了,只要她快樂就好?可就在剛才,延陵君在樓上以那樣鮮明的袒護者的口吻來指責他的時候他才突然發現——
之前他因為這個人的出現而起的那些不快都不是空穴來風,他是——
真的很排斥這個人的存在!
哪怕知道他也會對潯陽很好很好,可越是見他對她的好,心里就會越發的不喜和排斥!
從什么時候起,他竟會變得這樣錙銖必較?
從什么時候起,他竟然變得這樣的不坦白?
從什么時候起——
身后又有腳步聲出來,褚琪楓強迫自己不準再想下去。
他回頭看了眼款步從里面走出來的延陵君,繼而深吸一口氣又轉向褚潯陽道:“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點,早點回去!”
褚潯陽自然是一眼就從這兩人身上看出了不歡而散的跡象,想要說什么,褚琪楓卻完全沒給她開口的機會已經徑自轉身大步的離開。
蘇逸的眸子閃亮,笑吟吟的在旁邊看了半天白戲,這會兒更是兔子一樣嘿嘿一笑,“我也有事,先走了!”
說完也是一溜煙的跑了。
褚潯陽皺眉站在原地,看著不遠處的路旁褚琪楓和蘇逸先后打馬離開。
延陵君從樓里出來,把手里特意帶出來的一杯熱茶遞給她,“夜里風涼,喝了暖暖身子!”
褚潯陽接了那細瓷杯捧在手里,稍微有點燙,但是從手心里一股熱流涌遍全身,的確是覺得耳畔過往的江風也不那么冷了。
她捧著茶碗抿了一小口,然后才抬頭看向延陵君道:“你們吵架了?”
延陵君笑笑,不置可否,抬手輕輕的揉平她眉心堆起的疙瘩,然后才由唇角牽起一絲溫軟的笑意道:“吵什么架?我不欺負小毛孩子,只是教他一點為人處世的道理!”
褚潯陽被他噎的臉色隱約發青,瞪他一眼往后避開他的手,“那是我哥哥,他是毛孩子?那我是什么?”
延陵君一怔,遂就就沒眼花花的笑開了。
他走上前來,將她攏入懷中抱了抱,忍不住笑意的聲音才自褚潯陽頭頂傳來,“你呀——等到什么時候你提前想開做了孩子娘了,我才承認你長大了!”
這人說話,當真是越來越沒有顧忌了!
褚潯陽的面上一紅,避開手里茶水將他往后推開一步,眉毛一挑,沒好氣道:“那你便也當我是長不大的孩子一直逗著我玩兒吧!”
說完就無所謂的聳聳肩,轉身走到欄桿邊上去看著腳下江水慢慢的喝茶。
延陵君晃過去,雙手從后面探過去圈她在懷,身高上的差距讓他的下巴剛好可以抵在她發頂,覺得她的發質順滑柔軟的出奇,就又抬手使勁的揉了揉,然后才是輕聲笑道:“我總是能等到你長大的!”
模棱兩可的一句話,幾許曖昧之中又帶了濃濃的期盼和寵溺。
褚潯陽不說話,只是小口的抿著手中熱茶。
兩個人依偎在那柵欄前面站了許久,直至手中的一杯茶飲盡。
褚潯陽垂眸盯著月色下光潔如洗的杯底,眼中本來明澈的笑意才似是緩慢的注入這無暇的瓷杯里慢慢隱沒。
“你查到慈修庵了對吧?”好不征兆的開口,褚潯陽的語氣平平,那種感覺看似平靜,卻讓聽到她聲音的延陵君感覺道一陣的心驚。
他的呼吸突然滯了滯,身子僵住,好一會兒沒有找到合適的話來接茬兒。
今天他會單獨約見褚琪楓,其實就是因為對此事并不確定,因為褚琪楓的態度不明,又知道褚潯陽對自己那個哥哥的在意程度,所以他才想著先去試探褚琪楓的態度,然后再考慮要不要把這件事對褚潯陽坦白。
方氏那個女人隱藏的很深,褚潯陽和她雖是母女,但明顯關系十分疏遠,而且這些天在褚琪暉遇害一事上她也一直都在不遺余力的追查,看上去是一樣要找出真兇給褚琪楓洗清嫌疑的。
所以無論如何延陵君也沒有想到她會知道。
褚潯陽等了片刻,見他不語就知道自己所料不差。
“從哥哥沒有親手介入調查褚琪暉死因的時候我就猜到了!彼吭谒麘牙餂]動,只是微微牽動嘴角露出一個笑容,一眼看去明艷如初,卻多少透出幾分苦澀來,“相較于我,哥哥應該更了解她!
她低頭又抬頭,看著前面滾滾涌動的江流,似乎是沉浸在某些特別的思緒里,“她是暗衛出身,父親又是年少從戎的少年將軍,據說她曾在亂軍圍困之下救過父親的性命,后來褚氏起事,戰火連綿,幾經輾轉,她都一直追隨左右。不過為了掩人耳目,從她正式追隨父親開始就抹掉了那段過去,世人所知的——她只是從前朝宮里出來的一個普通宮婢。而至于她的身手——我雖然沒有見過,但可能應該并不在映紫之下,想要殺褚琪暉那些人完全不在話下!
延陵君不由暗暗提了口氣,眉頭也忍不住的皺了一下。
他懷疑方氏,只是從對方所處的位置做的推斷,但他一直以為那個女人是買兇殺人或是身邊有人可用的,卻是怎么都不曾想到那女人竟然會有這樣的一重背景。
而更明顯,褚潯陽對此似乎并沒有多少特殊的感覺。
但畢竟,那人是她的生母,延陵君心中思緒轉了許久終也還是不知如何開口。
褚潯陽從遠處收回目光,把手里的空杯子放在欄桿上,然后就著在他懷里轉身,仰頭沖他露出一個笑容,“褚琪暉的存在就是擺在哥哥面前最大的障礙,其實世人的想法全都沒有錯,只是因為有父親在,哥哥不忍傷他的心。可是為了自己兒子的前程,女人有時候會遠比男人更加冷血和果斷,只是——”
褚潯陽的話到一半,聲音卻是突然頓住,神情苦澀的又將目光移開——
只是她一直以為方氏的心里也會顧及幾分父親的感受,卻原來,這么多年以來在那個女人的心里哥哥的地位已經超越一切,為了替哥哥掃清障礙,她竟然會親自出手對父親的其他子嗣下手。
相形之下,反而是她和褚琪楓都太過優柔寡斷了。
說到底這也還是東宮的家務事,猶豫再三,延陵君也只是抬頭摸了摸她腦后發絲,將她的腦袋壓靠在自己的肩頭靠著,半晌之后才輕聲問道:“這件事,你覺得你父親知道了嗎?”
“應該——不知道吧!”褚潯陽道,語氣里也帶了幾分不確定,“父親的脾氣我是知道的,即使他再不喜歡褚琪暉,也不會放任自己后院的女人公然對他的子嗣下手。其實——父親根本就沒有想到會是她做的吧!”
方氏不過就是個幌子,褚易安心里真正愛著的女人永遠都只是梁汐,如果讓他知道是方氏對褚琪暉下的手,哪怕他要顧及著褚琪楓未必會直接將那女人賜死,但也絕對不會明里暗里都全無動作的。
不過說起來褚易安也的確是沒有懷疑方氏的理由,前后兩世,那個女人一直都是安安靜靜本本分分的,仿佛是甘之如飴的替他做了將近二十年的擋箭牌,又忍受著常伴青燈古佛的寂寞遠離了他的生活,這樣一個無欲無求的人,但凡是人,誰又能突然聯想她會為了權力而殺人?
而且——
殺的還是她夫君的親骨肉!
褚潯陽不知道方氏到底是怎么想的,不過她卻很清楚的知道,自褚琪暉死后,無論是她還是褚琪楓的心里都對褚易安背負上了永久的愧疚。
不在乎褚琪暉是個好人或是壞人,只因為——
他們的手上,都沾染了那人的血!
而偏偏,這真相,就只能各自埋藏在心里,連對彼此都不能說。
方氏的暗衛出身的背景關系也是在前世的最后她東宮一門大廈將傾的當口爆出來的,當時褚易安因為前朝余孽案獲罪,褚琪楓被囚,方氏得到消息的時候正好皇帝派去捉拿她的暗衛也到了,據聞那一夜整個慈修庵內血流成河,但是孤力難支之下——
方氏反而是東宮一門第一個為那宗逆案付出鮮血代價的人。
消息傳出之后,朝野震驚,那個女人也曾一度成為人們茶余飯后爭相議論的傳奇。
現在回頭想想,褚潯陽的心里才更清明了一些——
其實從頭到尾,倒也不能說是方氏掩藏的能有多好,如果她之前的觀察再仔細一些就不難發現,褚琪楓的武功進展神速,不可能完全是得自他那兩位武術教習的真傳。
所以,對方氏的能力,褚琪楓遠比她更清楚。
只怕是從褚琪暉一案伊始褚琪楓就先于眾人之前洞察其中玄機,所以這些天來他的無所作為也就是為了保護自己的母親,也所以——
他才會為此而對褚易安抱愧。
褚琪楓終究是和她不同的,她可以當方氏是個全無關系的陌生人,可是褚琪楓不行!
這種兩難的抉擇和無奈,怎么看——
都太沉重!
褚潯陽輕輕的嘆了一聲,神情之間也帶了細微掩飾不了的無奈。
延陵君俯首吻了吻她的額頭,更加用力的將她攏在懷里抱住,輕聲的問道:“難過嗎?”
褚潯陽搖頭,“我不難過,只是覺得這樣的抉擇對哥哥而言,太殘忍,這些——原都不該是他去背負的!
如果不是為了保護她,不管是褚易安或是褚琪楓,他們都可以不必這樣不遺余力的去爭那個位置,可是現在——
一場隨時都有可能被扒出來的前朝余孽案將他們都推到了風尖浪口上,不得不去爭,不得不去搶,多占據一分的主動權,將來就更多一分的生機。
“芯寶,這是他們生在帝王之家不可避免所要面對的選擇,其實你不必為此存有太大的壓力——”延陵君道,輕聲的安慰。
“不!”褚潯陽抬頭,從他的胸膛里退出來,仰頭直視他的視線,有那么一瞬間的沖動,那些話幾乎就要脫口而出了,可是就在兩個人四目交接的一瞬——
她卻是再度往旁側別開了視線,輕聲說道:“你不懂!”
方才那一瞬間她的眼神里似乎是蘊藏了太多太復雜的東西,復雜到瞬間就在延陵君的心里罩下一張網,含糊了許多原本都極為清晰明了的邏輯和思緒。
江風凜凜,撲在兩個人的身上,卷起她的裙裾飄揚如花,在他面前上演盛世風華。
他的衣袍獵獵,隨她一起在這微涼的夜色間浮沉飄渺。
這一刻,他們離的極近,但又確乎——
很遠!
這是每一刻與她真情相對時候延陵君的心里都會莫名涌動上來的情緒,這種不確定又難以把握的因素讓他直覺的感到不安,可是——
在她的面前又完全的無能為力。
*
南河王府。
褚琪楓奉皇命出京公干,是顧長風被刺案發生的兩天后才得了消息匆匆趕回來的,進門連衣服都沒換就直奔了褚易民那里。
走到院子里就聽見里面鄭氏暴怒的嘶吼聲,“全都滾出去,你們這些賤人,聽不懂我的話嗎?全都給我滾出去!”
她吼的歇斯底里,再不復往日里端莊嫻雅的氣度。
屋子里有樂音浮動,男女放肆的調笑聲更是將她近乎脫線的聲音反襯的分外刺耳。
“你出去!”褚易民終于忍不住怒聲斥道,“本王的事用不著你管,來人——把王妃請出去!”
“王爺——”鄭氏又怒然喚了一聲,聲音里都帶了明顯的哭腔。
院子里的侍衛本來得令就要進去,但是抬頭看到黑著臉從外面走進來的褚琪炎就只當是自己沒帶耳朵,都紛紛的垂首站在原地沒動。
屋子里,褚易民正左擁右抱摟著兩名美姬尋歡作樂,穿著暴露的舞娘在翩然而東,滿室生香,絲毫不去理會疾言厲色站在大廳當中的鄭氏。
鄭氏管理后宅很有些手段,但是最近這兩天褚易民賦閑在家脾氣越發的壞了,鄭氏再有本事也越不過他去,這兩天又一再的想要管制他,終于是把褚易民也給惹的煩了,于是他后院的姬妾們見風使舵,仿佛看到了上位的機會一樣蠢蠢欲動,這個時候自然全都依附著褚易民,一起擠兌鄭氏,只恨不能把鄭氏激怒,好讓她徹底被褚易民厭棄。
“王爺,皇上讓您閉門思過,您好歹是做出點樣子來,這王府內外多少雙眼睛盯著呢,萬一要有什么閑言碎語傳到皇上的耳朵里,再要惹了龍顏震怒可就不好收場了!”鄭氏耐著性子,仍是苦口婆心的勸。
“本王叫你滾出去!”褚易民心里的郁氣未散,一聽到“閉門思過”的字眼就更是如同被點著了的炮仗一樣,狠狠的就將手里酒杯朝鄭氏甩去。
鄭氏慌忙后撤一步,但還是被那酒杯砸中額頭。
她痛呼一聲,捂住額頭,馬上就有鮮血從指縫間溢出,幾乎要迷了眼睛。
夫妻二十多年,鄭氏還是頭一次遭受這樣的待遇,尤其還是當著那些下賤女人的面,面子里子全都掛不住了,一則委屈一則憤怒,眼淚一下子就滾了出來。
“真是晦氣!”褚易民怒罵一聲,沖著門口的方向大聲嚷道:“來人,都聾了嗎?把這個瘋婦給本王拖出去!”
“王妃,好漢不吃眼前虧,您忍忍,先忍忍!”顧媽媽慌亂的拿了帕子去給鄭氏捂傷口,一邊語無倫次的勸道。
然則話音未落心里就先是咯噔一下,身后的大門被人推開。
顧媽媽的心里一涼,驚恐的回頭看去,卻見是褚其炎帶著李林臉色鐵青的站在大門口。
心里的絕望瞬間變成希望,顧媽媽欣喜地喚了聲:“世子回來!王妃,世子回來了!”
鄭氏一愣,扭頭看見兒子,越發是委屈的厲害,眼淚更制不住的往外流。
屋里子歌舞升平的氣氛瞬間凍結,一屋子的鶯鶯燕燕都瞬間斂了聲息——
她們敢對鄭氏不敬是料準了有褚易民撐腰,鄭氏根本奈何不得他們,可是褚其炎不然,他將會是這座王府的下一任主人,還沒人敢和他對著干。
“炎兒!”鄭氏哀哀的喚了一聲。
褚其炎面無表情的走過去,拉開她的手查看了一下她的傷口,就對顧媽媽吩咐道:“你先扶母妃回去包扎,我和父親說兩句話!”
“是!世子!”顧媽媽找到了主心骨,連忙稱是。
鄭氏含冤帶恨的回頭又看了褚易民一眼,猶豫了一下還是被顧媽媽扶著出去了。
褚易民身邊偎依的嬌妾連忙就要起身,“王爺和世子有話要說,婢妾就先行退下了!”
她說著,起身要走。
褚易民的心里堵的厲害,雖然兒子就在眼前,也還是一把將她拉回懷里,不悅道:“你有什么話回頭再說,今天本王沒心情!”
說著就端起酒杯強行往要往那嬌妾嘴里倒酒。
那女子嚇的花容失色,心急如焚的看著冷面神一樣杵在廳中不動的褚琪炎,被酒水嗆的連聲咳嗽。
褚琪炎只是面無表情的站著,一屋子的女人卻都再不敢配合褚易民的任何舉動,每個人都是惶恐不已。
褚易民看著這滿地戰戰兢兢的女人,頃刻間就什么心情也沒有了,甩手咋了酒壺怒斥道:“滾滾滾!全都給我滾出去!”
“是!”一眾的女人如蒙大赦,逃也似的往門口擠去。
一直靜默不動的褚琪炎這時才略一揚眉對站在門口的李林使了個眼色。
李林頷首,一步上前堵在門口,將女人們逃竄的去路堵死。
一眾女人更是白了臉,更有膽小的眼淚都開始在眼圈里打轉兒。
褚琪炎這才頭也不回的吩咐道:“這些賤婢不識本分,諭令之下公然教唆父王違抗圣旨,李林,全部處置了,也好告訴下頭的奴才知道什么才是本分!”
話音未落,已經有人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世子饒命!”女人們紛紛跪地求饒。
褚易民也是冷在當場,看著面色冷毅站在當前的兒子,一時間就是有千般話語也都覺得無從開口。
褚琪炎言出必果,完全指望不上,有人絕望之余就朝褚易民爬過去,乞求道:“王爺救命,奴婢知錯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您開恩,饒了奴婢這一回吧!”
李林卻未等她近褚易民的身已經一個箭步上前提了她的腰帶轟然一聲將人扔了出去。
一種女人哭哭啼啼鬧的人頭暈眼花,外面的護衛快速沖進來,二話不說將人全部拖了出去,也沒走遠,直接就在院子里打了板子。
一時間整個院子里慘叫聲告饒聲連成一片。
褚易民坐在最里面的位置上,房門大開,能將外面的情形一覽無余。
隨著那些沉重的板子聲生生入耳,他臉上表情也漸漸有些繃不住了,由原來醉酒之后的潮紅一寸一寸的血色褪盡,變得鐵青一片。
女人們哭喊聲越來越弱。
褚琪炎卻像是一座毫無知覺的豐碑一樣一動不動的站在那里。
“夠了!”褚易民的耳朵里被那些女人的尖叫聲塞的滿滿的,頭痛欲裂,終于忍無可忍的拍案而起,他滿面怒色的指著褚琪炎,冷聲喝道:“你發的什么瘋?本王的事何時輪到你來做主了?”
說著就大步朝門口撲去,暴躁的大嚷道:“全都給本王住手!”
褚琪炎沒有攔他,卻是在他錯過自己身邊之前膝蓋一彎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褚易民的腳步頓住,愕然瞪大了眼看著雙膝落地擋在自己面前的兒子。
外面行刑的護衛本來已經被褚易民叫停,但是瞧了這副情形,還不及收勢的板子就又直接落了下去。
褚易民動作僵硬的愣在那里,雙腿沉重再難挪動一步。
褚琪炎跪在他面前,不動不語,視線也不和他正面接觸。
外面的板子聲清晰如初,但女人們的慘叫聲和告饒聲卻一點一點逐漸弱了下去,直至最后,板子落下去,外面的余音已經斷盡,死一樣的沉寂。
褚易民有些不適應的動了動肩膀。
外面的事情料理完,李林也沒有進來復命,所有人都沉默的守在原來的位置上。
褚易民舉目四望,看著空蕩蕩的屋子,冷不丁打了個寒顫。
這時褚琪炎才面無表情的看向他,語氣平靜道:“父王的酒這會兒該是醒了?我們可以談一談了吧?”
。}外話------
褚琪暉的真實死因在這里,本來這個謎題想要留到后面大*的時候一起揭的,但是前面伏筆留的太多好像你們都覺得男女主無所作為,其實不是無所作為,而是因為有些真相實在太傷人,不能拿出來顯擺唉!
ps:簡曼曼、小果凍,你們兩只老實把藏著的票子上交,不要讓我們小西動口→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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