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淵——裴淵——”

　　她怯怯的輕喚，不敢高聲，唯恐真讓他聽了去。

　　裴淵其實一來到這處山坡，就注意到了姜含，他已經聽說了姜含和裴濟的婚事。待他也放好天燈后，他朝著姜含走了過去。

　　看著他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的面龐，荀歡已經緊張得不能呼吸。好在此時已經入夜，夜色昏暗，遮掩了她的激動和羞澀。

　　“姜含。”

　　他的聲音，就和她記憶中的一樣，曾經在她的耳邊，千遍萬遍地重復。哪怕此刻他喚的是姜含，荀歡還是自動帶入成了自己。

　　師傅安然無恙站在眼前，過去噩夢般的經歷仿佛不曾存在，她終于未忍住，捂著半靨痛哭出來。

　　裴淵沒想到眼前的女子會突如其來的淚崩。他一時失措，只能上前輕輕拍了拍姜含的肩膀，安慰道：“我知道你擔心大哥�！�

　　聽聞此句，荀歡哭的更傷心了。裴淵，裴淵，你可知我有多想你？什么裴濟，什么裴疏，我會擔心他們，都是因為你……最后，她干脆放開了性子，順勢朝著她日思夜想的師傅靠了上去。

　　裴淵更懵了，他又不能強行將自己未來嫂嫂推開，最后只能將就著這個尷尬的姿勢，“你放心，這只是尋常駐軍，想畢不出多久，大哥就會回來�！�

　　這一刻，她好懷念曾經身為秦翊，任由裴淵抱在懷里的感覺�，F在，她作為他未來的嫂嫂，確實不能太失分寸。荀歡漸漸直了身子，放棄了她留戀的懷抱。

　　“裴淵，你幾時回來的？”她只能這么客客氣氣了。

　　“我剛剛進城�！迸釡Y一直都在京城附近，他一聽說裴濟要北上駐軍，便第一時間趕回了京城。

　　“天色已晚，不如我送嫂嫂回姜府。”裴淵指了指拴在不遠處樹樁上的馬，提議道。

　　“不！”荀歡連連搖頭，她認真地為自己聲張道：“不要叫我嫂嫂，我還沒有嫁給裴濟。”

　　裴淵向她道歉，“是我唐突了�！�

　　荀歡看著那匹駿馬，心想，難道要與師傅一同騎馬了？

　　還沒發生什么，她的心已經如撥浪鼓般敲了起來。于是，她自然欣然答應了與他一道回去。

　　然而，裴淵到底還是那個裴淵，一向對女子不夠感冒。

　　他先將荀歡扶上了馬，而后自己走在前方，牽起了韁繩。

　　這——

　　荀歡可心疼起來了，她的男神怎么能干這種牽馬的活呢？可是她也不能霸道地說：裴淵，上來！

　　一面糾結，一面心動，她覺得自己的一顆心都快要被裴淵揉碎了。

　　良久的花癡過后，她總算想起了正事。

　　當下之急，是想辦法將裴濟留在京城。如果裴濟去不了胥閬山，那么后續的一切或許就不會發生。

　　于是，她思忖了一陣后，打破了兩人間的沉默：“裴淵——你會擔心裴濟么？”

　　裴淵微側回頭，平淡回道：“每逢兄長或是家父出征，我都會擔心�！�

　　“那，可有什么辦法，讓他們不要出征？”

　　“不論什么辦法，都是違抗圣意。做臣子，怎能違抗圣上的意思？”

　　荀歡復又靜默下來，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難道要她直接將未來全盤托出么？那他會如何看她，他一定會將她當成瘋子吧。

　　荀歡還是含蓄地點出，“丞相大人和大將軍戰功赫赫，于裴家而言，光耀門楣，固然是好事�？墒俏飿O必反，若是圣上對他們忌憚起來，或是有奸人試圖暗害他們——你會不會擔心？”

　　裴淵愣了片刻，他的心被戳中了。

　　其實這也是他時常問自己的問題。光鮮奪目的裴家，煊赫一時，背后不知藏了多少惡狼。他平素與姜含接觸不多，只知道她是裴濟的青梅竹馬。如今一番對話過后，他不禁對這個女子心生敬意。

　　荀歡不知他心中所想，見他不答復，便顧自說著，“就在幾日前，我還勸裴濟退了大將軍的位子，卻被他責罵了一番。裴淵，我能否拜托你，嘗試著讓他警惕起來？至少不要像從前那樣，一味地拼命�！�

　　聽聞此話，裴淵不禁笑了，“的確像大哥的性子。他的世界里，只有進，沒有退。只有為東秦報效，沒有茍且偷生�！�

　　荀歡好想挑明，他一心報效的東秦國，卻并非真心待他。

　　罷了，哪怕沒有這番對話，荀歡也比誰都清楚，裴淵雖然嘴上不說，他心中的價值觀其實與裴濟如出一轍。

　　不知不覺間，就回到了姜府。

　　時間竟過得這樣快，荀歡有些不舍得。她才剛與裴淵重逢，她有千萬句話想和他說。甚至只是偷偷看著他的背影，她都能滿足。

　　然而，終究是她自己的錯，穿成姜含后，還沒搞清狀況，腦子一熱就錯誤答應了裴家的婚事。

　　荀歡跳下馬來，對裴淵作了揖，“夜深了，回去路上小心�！�

　　“嗯,也謝謝你今日一番話。”裴淵同樣禮貌地告別。

　　荀歡轉過身去，腳步卻怎么也邁不開。

　　凝滯了片刻后，她突然回身，叫住了他，“裴淵！”

　　不管他能否聽得明白，也不管他作何感想，這是他們的重逢，有些話，她一定要當著他的面說出來。

　　“你可知，我很感激上天，讓我們這樣重逢。即便有諸多不盡人意，但誰又能肯定，這不是最好的方式？”

　　裴淵的確不解，他疑惑，卻也沒有發問。

　　荀歡這樣身份的來客，完全超乎他的認知范圍。他不會知道，眼前女子的深愛之人，就是他自己。他更不會知道，在另一處時空里，他也曾關愛過她，嚴格來說，是她所成為的秦翊。

　　荀歡不想聽裴淵的任何答復，她清楚，任何時候，她的感情都是單方面的。她沒有后續的告別，便匆匆逃回了姜府，合緊了大門。

　　府門外，馬蹄聲漸漸遠去。

　　師傅，下一次你我這么接近，又是什么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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