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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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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邱敏隨盧琛返回住處,侍女已經準備好了早餐,邱敏隨意掃了一眼,看到桌上擺了紅豆粥,雪白酥酪,用雞蛋、面粉糅合酥油炸制的鈴狀點心再淋上一層金黃色蜂蜜,還有夾了果脯和肉脯的櫻桃畢羅,都是她平常喜歡吃的。

  濃厚的食物香氣在空氣中飄散,若是平時邱敏早就餓了,可是她剛從鮮血滿地的殺人現場回來,此刻看到一桌紅紅白白黃黃的食物,頓時想到那些無頭的死尸,崩裂的腦漿,空氣中油末的香味,非但沒有給她帶來半點食欲不說,反讓她覺得惡心忍不住干嘔,加上一宿沒睡,更是腦子發暈四肢無力。

  盧琛見她臉色蒼白得跟紙一樣,忙讓侍女將大夫找來,他有些后悔讓她看到殺人的場面,只是昨夜軍營內亂,那種混亂的時候,他也不放心將邱敏單獨留下。

  過了一會一個年約五十來歲的老大夫到了,不慌不忙替邱敏診了脈,接著臉上堆起笑容,正要開口對盧琛說恭喜的話,盧琛畢竟是個經驗豐富的,眼見那老頭一副討好的模樣,腦中瞬間閃過一個可能,急忙制止對方開口,使了眼色讓大夫跟他到營帳外面。

  確定邱敏聽不到后,盧琛低聲問:“是不是有了。”

  那大夫連忙點頭,又道邱敏體弱,胎兒有些不穩,要臥床休息。

  盧琛微微觸起眉頭。

  以前若有女人懷了他的孩子,他肯定二話不說就讓人送去墮胎藥打掉。子嗣關系到權利的繼承和財產的分配,為了權利父子相殘從來就不是新鮮事。何況兒子多了并不是什么好事,若到了殘幕之年,被一群野心勃勃的兒子圍著,那絕對是場災難。但邱敏懷的孩子他還是想要的,他的權利和財產只會留給他心愛女人生的孩子,況且男女間有了血脈的牽絆,關系就能更加牢固。

  只是若讓邱敏發現懷了他的孩子,他擔心邱敏會故意流掉,而他現在又忙著攻打幽州,沒法天天守著她。邱敏又不是個老實的性子,鬼主意頗多,誰知道他不在的時候,她會鬧出什么幺蛾子。如今她還沒發現自己有了身孕,能多瞞她一天是一天,等月份大了,胎兒就不容易掉了。

  軍營已經不適合邱敏呆了,如何安置好她成了心頭一道難題,盧琛思來想去,覺得還是要盡快拿下幽州,畢竟幽州是天下幾大繁華地之一,城內物儲豐富,還有御醫,安定富足的環境才能讓邱敏養好身體生產。只是昨夜剛發生營嘯事件,現在軍中人心不穩,不宜馬上興兵進攻。盧琛煩躁地朝幽州的方向看了看,暗道再等幾天,等他準備充分,必將幽州奪回。

  盧琛吩咐老大夫一個字也不準泄露,讓他去燉些適合孕初期安神養胎的湯藥,接著返回帳內陪邱敏躺在一處。

  邱敏閉著眼睛剛剛睡下,盧琛小心翼翼將手貼在她尚還平坦的小腹上,想到手掌下有他血脈的延續,一時間竟有些激動,這是過去從不曾有過的心情。待他攻下幽州城,就暫停兵事,每日守著邱敏,讓她好好養胎。洺水的那場戰役,他設計用洪水沖走了祈朝的精兵,至少幾年內,沐澤是無力再度北伐了。而他,為了邱敏,也可以暫不南下。過去向往的烽火天下,激昂江山,如今看來也未必及得上紅顏一笑,佳兒在懷,或許他該安定下來好好治理北方,休養生息。

  邱敏一覺睡至午后,因為夢見昨夜的屠殺,她基本是驚醒的。

  一睜開眼,看到盧琛正睡在她身邊,唇角邊還帶著笑,像是做了什么美夢。

  昨天才剛殺了那么多手無寸鐵的人,現在睡夢中都在笑,夢見自己殺人就這么開心嗎?邱敏抿了抿唇角,對盧琛的厭惡又加深了一層。

  她掀開蓋在身上的毛毯,準備起來,盧琛一向眠淺,邱敏一動,他就醒了?吹角衩粢邕^他下床,連忙將她抱住,轉了個身再輕輕放下,順便幫她把鞋子套在腳上,生怕她彎腰時壓到肚子里的胎兒。

  邱敏無語注視盧琛幾秒,納悶這貨在發什么神經。

  盧琛哪管邱敏怎么想,只堅持做自己認為對的事。兩人獨處時,邱敏要喝水,他主動去倒,邱敏要吃飯,他主動去端,就怕她走路不注意,把孩子落了。

  他今年二十八歲,以這個時代人的早熟來說,像他這個年紀的男人,正常情況下,應該已是好幾個孩子的父親。要知道,有些男人,十三歲就做了爹,等到二十八歲時,可能都做爺爺了。

  曾經他有很多次做父親的機會,最后都被他自己親手斷送,大約那些孩子并不是他所期待的,所以也不希望他們降生。被刻意壓制延遲了十幾年的父愛,一朝遇到合適的對象,就像破土的春芽,熬過一個嚴冬后開始蓬勃旺盛地生長。

  然而邱敏感覺心里毛毛的。

  是不是這家伙殺人太多,終于遭報應撞邪了?邱敏知道盧琛喜歡她,對她比別的人都好,可也還在正常范圍內,畢竟他還有這個時代大男子主義的通病,不可能對一個女人服軟,然而現在……

  邱敏看著盧琛親自端藥給她,頓時汗毛倒數,雞皮疙瘩起了一身,嚴重懷疑盧琛給她喝的藥有問題。她倒不覺得盧琛會毒死她,盧琛要殺她太簡單了,一只手就能捏斷她的脖子,何必還要去熬一碗藥哄她喝?

  可是這藥……邱敏蹙著眉頭,暗想這藥肯定有問題。

  畢竟盧琛曾多次用酒灌醉她,說不定這次想換個花樣,搞點催/情的藥來助興。這么一想,她就更覺得盧琛卑鄙無恥。她怎么也沒想到,一個對待感情千百次放浪形骸的人,也會有想認真愛一次的時候。

  邱敏死活不肯喝,一伸手把藥碗推開,“你給我喝藥干嘛?我又沒病!要喝你自己喝!”

  盧琛急忙穩住藥碗,才沒讓邱敏把藥灑了。他怕邱敏知道自己有孕,所以不敢跟邱敏說這是安胎的藥,只騙她是預防風寒的藥。盧琛好言好語勸邱敏:“你昨晚在戶外吹了一宿風,寒氣已入體,喝一碗藥祛風散寒,北方的冬季極冷,再過幾天還會下雪,若是病了很麻煩。”

  他這話說的在理,邱敏也覺得昨夜吹了風,人有些不舒服,回來的時候不是還吐了么?或許就是冷風吹多了受了寒,可是盧琛的行為還是很可疑啊。

  邱敏冷冷地看著盧琛:“你昨晚也吹了風,你怎么不喝點祛風散寒?”

  盧琛面不改色撒謊:“我已經喝過了!

  邱敏不信:“既然是預防的藥,多喝點更保險,你喝了我再喝。”

  言下之意,除非盧琛給她試喝,不然她就不喝。

  盧琛有點崩潰,試喝別的藥也就罷了,可這是安胎藥,哪有男人喝安胎藥的理?

  他本想叫侍女進來代替他試藥。

  見盧琛不想喝,邱敏臉色不善,看向他的眼神越發冰冷和不信任。

  盧琛不得不改了主意,暗道自己若不按邱敏說的做,她必然不開心,到時候發脾氣找各種借口不肯喝,徒生麻煩。

  大夫說,孕婦要保持心情舒暢,情緒波動厲害容易導致流產,特別邱敏以前流產過一次。

  因為怕邱敏發脾氣,更為了讓她乖乖喝藥,盧琛只好試喝一口給她看,心想喝一口沒事吧?

  “苦嗎?”邱敏下意識問。

  盧琛剛才只顧著吞,根本沒注意什么味道,聽邱敏問起,只好再喝一口仔細品味:“酸酸的,有點點甜,味道還行!

  他想他都喝兩口了,邱敏總可以喝了吧?

  哪知邱敏嫌他喝的量不夠多,看不出效果,冷冷諷刺道:“你就喝這么點,怎么治風寒?還是這藥有問題,你心虛不敢多喝?”

  原來是怕他下藥。盧琛納悶自己有這么下作么?

  在邱敏的逼視下,他只好把心一橫,將一整碗都喝干,盧琛素來沉得住氣,有淚也只往肚子里流,再說不就是安胎藥么,他二十九年前在他娘肚子里也喝過,再喝一次罷了。

  他面上波瀾不驚,給邱敏重新倒了一碗。這藥大夫燉了一大壺送來,說餐前餐后都能喝,適合孕初期的婦人安神養胎,補充營養。

  邱敏沒想到盧琛還真喝了,莫非是她想多了?她等了一會,見盧琛看起來確實沒什么異常,才跟著將安胎藥喝掉。至于逼盧琛給她試藥這種事她完全不覺得有什么問題,沐澤不照樣給她試吃么?

  她這般疑心病重,讓盧琛很是發愁,大夫說胎兒不穩,今天只是個開始,要讓邱敏渡過孕初期,至少要等胎兒足三個月,難道他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每天都要給邱敏試喝安胎藥?這么一想他頓時覺得人生艱難,前路黑暗。他的手可以輕松地掌握千軍萬馬,卻無法輕松地拿起一碗安胎藥逼自己喝,老天為什么要這么折磨他啊……

  邱敏哪曉得盧琛在愁什么,只覺得盧琛給她喝的藥味道有點熟悉,好像以前也喝過類似的,不過一時想不起來。

  兩個人低頭各自尋思,一個在想邱敏越來越不好瞞騙了,一個在想盧琛到底在瞞騙她什么。

  士兵來報中軍大帳外有個栗特商人求見。

  盧琛心道他不是答應放那幫栗特人走了么?他們怎么還沒走?不過那幫栗特人替他運來了火藥,解了他的燃眉之急,所以他這點寬容還是有的。

  邱敏昨日聽盧琛說,栗特人替他運來了火藥,是以對這些栗特商人惡感達到了空前高度,若是讓她回到祈朝,必讓沐澤收這些栗特人重稅。她這么想著,從外面進來了一位須發花白的栗特商人。那人身量頗高,大胡子遮住半張的臉,身上穿著皮裘,手指上戴了枚大寶石戒指,整一副暴發戶風格。

  在這個四處是強盜的軍營中,穿成這樣也不怕被搶。邱敏暗暗腹誹。

  那栗特人指揮仆役抬進兩口箱子,里面裝滿金銀珠寶。他送完禮,才開始說明自己的來意,簡而言之就是希望盧琛能允許他通商。八年戰亂,北方的交通中斷,從前大部分的商貿活動如今無法正常進行,為了前往西域,許多商人不得不冒險偷過被軍隊封鎖的路段,如果他能得到盧琛通商許可,有盧琛軍隊給他的商隊護航,所得的商貿利潤將十分可觀。

  邱敏一聽是關于商貿的事,覺得興致缺缺,昨夜沒睡,現在她還有些困,于是準備再去睡一覺。忽然,邱敏看見那個栗特人在盧琛看不見的角度,對她眨了眨眼。

  邱敏愣了一愣,盯著那個栗特人細看。

  那栗特人仿佛無所覺,在對邱敏做完暗示性動作后,又繼續對著盧琛侃侃而談。

  在盧琛看來,這個栗特人的請求在他預想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原本這些栗特人是他手下的胡兵在四處抓壯丁時無意間抓到的,他強行扣留下一部分栗特人,要求另一部分栗特人用火藥來贖同伴,不然他就將人質宰了。

  而在那些栗特人按時送來火藥后,他如約放人,本以為這些商人受了驚嚇后會立刻離開,卻不想他們居然還有膽子前來和他談通商。說意外,也不意外。因為追求金錢是栗特人的本性,為了利潤他們敢以身犯險甚至挑釁皇權——在祈朝禁止商人買賣的火藥,他們私下照賣不誤。那么會借機來和盧琛洽談通商,也不奇怪了。

  盧琛想等他攻下幽州后,北方需要休養生息,恢復商貿也是必要的,若能得到這幫栗特人的財力支持,對他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不過眼下攻克幽州才是頭等大事,通商不急著現在……

  邱敏盯著這個侃侃而談的栗特人看了一會,終于認出他是誰了。

  安慕容。那個她和小北都不怎么喜歡的奸商。

  盧琛曾見過一次安慕容,那還是在幽州的皇宮中,那時安慕容的身份是個金器商人,然而這種小人物盧琛根本不會放在眼里,何況時間久遠,他早把此人忘在腦后,再加上現在的安慕容畫了妝,模樣和當初有很大變化。

  邱敏看著安慕容故意染白的頭發和遮住半張臉的大胡子,若不是她和安慕容在海上相處過一段時間,她恐怕也認不出來人,更別提只匆匆見過他一面的盧琛。

  安慕容在這里,那是不是意味著小北也來了?想到此,邱敏微微有點激動。她知道安慕容貪財,和盧琛合作,他固然能得到可觀的利潤,但盧琛能給安慕容多少,沐澤就能給他雙倍甚至更多。安慕容這個人的可靠程度,和金錢的多寡成正比,普天之下再沒有人比沐澤給他更多利潤,所以邱敏覺得,看在錢的份上,她完全有理由相信這個小人此刻會出現在這里,是為了來搭救她。

  安慕容說了半天口干舌燥,盧琛卻不為所動,也許他未來需要商人替他帶來大量物質,但眼下攻城在即,以防萬一他不想軍營里留下無關人士,按照他以前的風格,在這幫栗特人送來火藥后他肯定送他們升天,只不過想到他們有渠道從東瀛買進硫磺,考慮到以后還需要火藥,所以先留他們一命。

  盧琛態度堅決,安慕容不由得心焦,通商只不過是個幌子,目的是在盧琛的軍營中多留一段時間,好配合小北行動,然而盧琛卻要他馬上帶人離開。

  他已經應沐澤的要求,將火藥運進盧琛的軍營,同時小北也帶著人混入被抓的壯丁當中,若他就此離開倒也不影響小北的計劃,可是邱敏還在盧琛的軍營里……安慕容下意識看了邱敏一眼。

  邱敏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了,得配合安慕容說些什么,她略一思量,接著故意干咳一聲,語氣高高在上地問安慕容:“你那箱子里,除了金銀珠寶,就沒別的了?”

  安慕容立刻討好地笑道:“您有什么想要的,不管是什么,草民都有辦法替您找來!

  邱敏一臉嬌氣地回答道:“我最近嘴里膩味得很,什么都不想吃。既然你們這些奸商喜歡吹牛,世上沒有你們買不到的貨,那你就給我弄些新鮮的蔬菜水果來!闭f完瞥了盧琛一眼,語氣中濃濃的不滿:“一日三餐不是肉,就是面。”

  邱敏的挑食讓盧琛感覺頭疼,現在是冬季,哪里來的新鮮蔬果?他又不是神仙,能改變四季讓農作物逆生長。

  安慕容嘴角微抽,大冬天的叫他變出新鮮蔬果,他也辦不到啊……

  不過邱敏和他是一伙的,沒理由故意刁難他,她會這么說,肯定是因為知道他能辦到。他心思敏銳,片刻后就明白了邱敏的用意。

  “草民現在雖沒有新鮮的蔬果,但只要給我幾天時間準備,就能提供一道鮮菜!卑材饺葑孕艥M滿地回道。

  “是什么?”邱敏假裝好奇。

  “芽菜!卑材饺莼氐溃爸灰o草民一些黃豆,就能發出一盆芽菜,最多七天收獲!

  芽菜就是指豆芽菜,邱敏暗道安慕容這家伙果然機靈,知道她想什么。

  中國南宋時期就有發豆芽的記載,但豆芽出現的時期其實更早,只不過到了南宋才被寫進書中。當初同安慕容一起從海上逃回祈朝,她就看到船上的海員靠發豆芽來提供船上吃的新鮮蔬菜。船只在海上航行,常常十天半個月看不到陸地,沒有新鮮的食物補給,各種豆芽就是海船上唯一的鮮菜,所以邱敏想,安慕容或許能根據她的提示想起來,畢竟他們那時幾乎每天都吃豆芽。

  為了能留下,安慕容繼續討好盧琛,“除了芽菜,草民還可以提供其他蔬菜,不過需要一些時間。”他拿出隨身的紙和筆,簡單的畫了一張圖紙,解釋道:“您看這是地龍,水從旁邊的溝渠經過,只要源源不斷保持溫氣,諸菜就能在室內生長……”

  邱敏一看,暗樂,這不就是古代版的大棚技術嘛。秦始皇利用驪山的天然溫泉,在驪山腳下種出瓜果。漢代宮廷中用晝夜燒火的辦法,在溫室中種植蔬果,還養蘑菇,不過這種人工供熱十分浪費燃料,所以后來有官員上書皇帝不要勞民傷財。安慕容的這張圖紙呢,是東方的技術融合了一些西方的建筑設計,構造上相對節省燃料,而且能保持水恒溫,有利于植物生長。邱敏初見時有些驚訝,但轉念一想,像安慕容這種商人,在古代是溝通東西方文化的橋梁,見多識廣的他會懂得設計溫室,其實并不奇怪。

  盧琛看了看安慕容設計的圖紙,倒沒什么驚訝的,他的軍隊里也有各種能工巧匠,像攻城錘、云梯這些器械,很多都需要現造。對他來說,命人去砌個地龍并不難,只是現在他正忙著攻城,人手本就緊張,自然不能在這個時候分散人力去建這么大的暖房種菜,何況作物生產非一朝一夕之事,他便是建了,短時間內也無法給邱敏提供蔬果。不過等他攻下幽州后,倒是可以在皇宮中建幾座暖房種瓜果蔬菜。這么想著,他又看了看邱敏,見她正認真聽那個栗特人說話。

  從她被捉來起就沒怎么笑過,也沒見她對什么事感興趣過,不過軍營生活確實枯燥,她覺得無聊也正常。許是因為沒事可干生活無聊,她唯一還關注的就是飲食,只是戰爭時期加上是冬季,物質匱乏,要讓她那張挑剔的嘴滿意并不容易?伤F在有了身孕,食量反而比從前更小,若是能讓她多吃點東西,這栗特人倒還有些用處……

  盧琛打斷安慕容的滔滔不絕:“你先前說的芽菜,也要建地龍?”

  安慕容立刻回道:“那倒不用,只要給草民單獨一間帳篷,有炭火、水和豆子,草民就能發出芽菜!

  “那你先發芽菜,至于暖房,待攻下幽州后再建!北R琛說完又下意識去看邱敏反應,見她唇角邊終于露出些許笑意,心里才微微放松了些,這世上能讓他害怕的事沒多少,他就怕她不高興氣壞了自己。

  安慕容如愿繼續留在軍中,在盧琛的目光中不動聲色退了出去。

  對于盧琛來說,安慕容只是一個小插曲,他很忙,攻城已經到了最后的時刻,他要趕在雪落前將戰局定下,所以他每天只能抽出一些時間陪邱敏。他讓侍女扶邱敏去休息,自己則回到崗位上監督。最后總攻的時刻還沒來臨,他先派兵圍城,給城內的敵軍精神上施壓,慢慢消磨他們的反抗斗志。有時他會派下屬驅趕軍隊里的那些降兵強行攻城,目的是用這些炮灰去消耗敵方兵力箭支,同時也轉移敵方守軍的注意力,以掩飾他在另一邊挖的地道。

  這些事他自然可以派人去干,但他要時不時監督,查看進度調整部署,越是到了收尾階段,越是不能松懈,特別是那些被他強行捉來的民夫和被驅趕做炮灰的降兵,隨著時間的推移,死的人越多,他們的反抗情緒越大,昨夜的營嘯事件就是例子,然而現在叫他停下來是不可能的。盧琛長眉緊皺,成敗就在此一舉,不能退,只能進。他決定這兩日先暫停攻擊,等幽州城內的人松懈,再一舉進攻。

  在距離軍營不遠的一處工地上,一群苦力,在胡人監工的注視下忙著,鏟土、挖土、運土,為了打這個地道,他們忙碌了近一個月時間。

  一名漢兵吃力地推著一車渣土,他的一只手受了傷,所以幸運地不用去做攻城的炮灰,被分配來做苦力。由于手上的傷,裝渣土的活對他來說過重,他只能單手維持小車的平衡,小車像醉漢一樣歪歪扭扭地在凹凸不平的渣土路上前行,突然車輪撞到一塊石頭,整輛車翻到在地。一旁的監工見了,立刻揚起手中的鞭子朝那名士兵一頓猛抽,士兵慘叫連連,監工卻越抽越興奮,完全沒有停手的打算。

  周圍的人看著那名漢兵被皮鞭抽,眼中都露出不忍之色,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阻攔,因為他們和那士兵一樣,都是漢人。軍營里有胡人也有漢人,但盧琛的嫡系部隊都是胡人,所以在這里胡兵的地位高,漢兵則充任雜役、運輸、建筑,還有炮灰。

  那受傷的漢兵被抽得受不住,本能地繞著翻到在地的小車邊躲,試圖借著小車掩護身體,胡人監工嘴里罵罵咧咧,抽了幾鞭沒抽到人,他失了耐心,突然拔出腰間的刀,準備砍死那個敢躲閃的家伙!

  他正想動手,驀然左側面伸出一只手,準確地抓住了他握刀的手,阻止他繼續往下砍。

  那監工一驚,只見他面前站著一個高高瘦瘦的年輕男子,看起來不到二十歲的模樣,明明身材比他瘦弱多了,卻能單手抗衡他!

  短暫地驚詫過后,監工立刻一臉兇相地喝道:“想造反是不是?”

  年輕人并不回答,仍牢牢握住他的手制止他殺人,周圍的人也早已經停下手中的活,沉默地站在原地,齊刷刷的注視著那個兇蠻的胡人——平日里挨上幾鞭子就罷了,可這些胡兵還喜歡亂殺人,他們已經受夠了!

  被這么多人同時注視,那胡人一時間也有些膽怯,他雖然是監工,可這些苦力要是集體鬧事,他肯定討不了好,若是讓上頭知道他耽誤了工期,砍了他的腦袋都有可能。想到此,他不得不先收回腰刀,然后才操著并不熟練的漢話沖周圍的漢人喝道:“你們看什么看,都給老子干活去!”

  然而在場的人卻沒有一個肯動。

  那監工暗暗抹了一把汗,開始有些擔心這些漢人被壓迫久了,想要造反。

  他正準備發信號叫附近的軍隊來鎮壓,之前那個阻止他殺人的年輕人,卻率先拿起工具,將翻到的渣土鏟回車中,而那個被抽了一頓鞭子的漢兵,也從地上爬起來和年輕人一起裝車,短暫的一兩息時間過后,周圍原本停下手中活計人,都紛紛埋頭重新開工,整個工地又恢復了繁忙,剛才的事仿佛沒發生過一樣。

  那監工站在原地呆站了一會,又暗罵了一句晦氣,倒是不敢再胡亂殺人了,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何況這些都是有把子力氣的壯勞力。他也并非沒腦子的人,這些漢人有的是從外面抓來的壯丁,有的原本就是軍營里的雜役兵,一開始這些人互相不認識,彼此間也談不上友好,然而人是一種群居動物,隨著時間的推移,小團體當中總會出現有威信領的領頭人,不知不覺中,周圍的人都開始聽他的話。

  之前阻止他殺人的年輕人,看起來在這群人當中很有威信,當他開始干活的時候,其他人也跟著恢復工作。這個胡人監工,曾經是個牧民,以他的經驗,想要管理好一群羊,只要管好領頭羊,其他羊就會乖乖聽話。所以那個年輕人,只要不惹事能帶頭干活,他就不會去找對方麻煩,特別是這種敏感的時期,才剛發生營嘯事件不久,若是再發生一次苦力暴動,不能按時挖好地道,上面怪罪下來,他也只能以死謝罪了。就算要秋后算賬,也得先讓他們把地道挖好。監工默默地想。

  有人幫忙,渣土車穩穩當當地在路面上前行,手臂受傷的漢兵感激地朝身邊的年輕人看了一眼,如果沒有小北相救,他今天就死了。

  察覺到對方的視線,小北扭頭問道:“你沒事吧?”

  “沒事……”士兵搖了搖頭。

  小北看他手臂上有鮮血溢出,道:“回去我給你重新包扎!

  士兵苦笑了一下,沒說話,就算重新包扎,他這條臂膀也是廢了。軍營里藥材有限,軍醫也不多,想他這種雜兵,受了傷只能自救,有些人挺不過就死了,他只廢了一臂,還算幸運的了。他微微喘了口氣,手臂上的傷再次隱隱作痛,讓他想起攻打幽州的那天,他和其他漢兵一起被驅趕著攻城。

  他沒有選擇,刀斧手就在背后督戰,輪到他這一排時他若不向前沖,立刻就會被斬首。前方城墻上飛箭如雨,后面的監軍刀斧如林,往前沖是死,往后退更是死,往前尚還有一線生機。

  指揮一聲令下,戰鼓擂動,前排的人沖了,后排的人也跟著擠,他夾在中間,身不由己隨著大流往前。城墻上的守軍朝他們射箭、砸石頭、倒開水、倒滾油,倒完滾油再點一把火……

  不斷有人慘叫著倒下,隱約中還聽到頭骨被石頭砸碎裂的清脆聲響,他混在人群里恍然不知自己在干什么,在一片嘶叫吶喊聲中,被推著擠上云梯。

  城頭上的守軍往往重點招呼爬上云梯的人,爬在他前面的士兵中了箭,還好,那人掉下梯子的時候沒往后仰,而是歪著身子從旁邊掉下去,才沒砸到他。他想都來不及想,繼續往上爬,一昂頭,上方一名守軍已經用箭指著他了!

  四目相對的瞬間,他認出了那名守軍,那是他親爹!他原也是幽州人,和其他幽州兵一起被派往河北其他地方駐守,后來又投降了盧琛,這場攻城戰,雙方士兵本來彼此間都是老鄉、戰友、親人,打斷了骨頭連著筋,卻因為將領內部的分裂,而讓他們這些人不得不刀兵相見!

  他爹也認出他了,手中的箭沒再射出,他停頓在云梯中間,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突然一只鐵箭從下往上穿透他爹的胸口,他眼睜睜地看著爹中箭掉下城墻。他大叫了一聲,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在叫什么,就覺得腦中一片空白,接著他也從云梯上摔了下去。

  因著云梯下方堆滿了尸體,他才沒有摔死,只是手臂被下方的豎起的斷刀扎穿,他不知道當時是手更疼些,還是心更疼些。他負了傷,得以退出戰場,被安排來挖地道。

  紛亂的思緒中,漢兵的眼中浮起一層水霧,推車的手臂上浮起一道道青筋,他要復仇。

  小北默默按住他沒受傷的左手,“現在還不是行動的時候。”

  漢兵受到小北提醒,深吸了一口氣,平靜了下來。

  盧琛軍營里胡人對待他們這些漢兵十分粗暴,打罵是常有的事,歧視更是浮于表面。但其實在十幾年前,漢兵的地位并沒有這么低。那時還是崔家執掌幽州,幽州兵主要由漢人組成,有少量歸降的胡人。后來等盧膳執掌幽州,軍營里的胡人才漸漸多了起來,但也沒區別對待,頂多各有所屬陣營。而等到盧琛掌權,他只倚重胡兵,區別就出來了。

  倒不是盧琛對漢人有歧視,他自己就是半個漢人。主要是因為漢人重正統,這天下本來是姓沐的,他盧家父子自封為帝,改了國號,在不少漢人眼中“名不正”,加上他后來弒父繼位,在一群漢人看來,更加大逆不道。

  相比之下,胡兵就沒這么多想法,只要盧琛能給他們女奴和財帛,他們就會跟著盧琛燒殺搶掠。何況他手下的胡兵,是由不同族的胡人混雜組成,這些人彼此間語言、文化都不同,如果沒有盧琛領導,他們就是群各自為營的散沙,盧琛可以不用擔心他們會聯合起來反自己。相比之下,那些漢人將領,曾聯合起來反過他,所以盧琛更愛用胡人。

  盧琛的差別對待,讓不少漢人開始懷念起前代皇帝時期的幽州。那時幽州是北方重鎮,朝廷待幽州兵十分優厚,錢、糧食從來不缺。

  那漢兵重重一嘆,后悔當初鬼迷心竅,跟著盧膳一起造反,結果落到這般下場。但其實,也不是他們想造反,那時候盧膳打著清君側的名義,說皇帝被奸臣林海升挾持,秘召他們這些幽州兵進京救駕。大多數士兵根本不知道內情。長官說皇恩浩蕩,他們幽州兵歷年拿著豐厚的餉銀,食君之祿要擔君之憂,現在是回報皇恩的時候。于是他拿起武器跟著大部隊從幽州往南打,到了半路上才知道自己是在造反,可那時候已經回不了頭,要知道造反是誅九族的大罪。原本以為可以進京領賞,卻發現是被拉上賊船,若不是盧氏父子,他們又怎么會家破人亡?

  就算他們的性命低廉,卻也不該為了一個人的野心低廉地去死。

  誰把他們驅趕進地獄,他們就要讓那人也下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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