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7 章
盧琛離開幽州后,邱敏覺得生活和平時并沒有什么兩樣,事實上盧琛在幽州的時候,也是在軍營里的時間比較多,回宮的時候比較少。
嚴格意義上來說,幽州城的皇宮,其實也不過是一片修建的比較大的住宅區而已。一來是因為這個政權建立的時間比較短,還不像祁朝的皇宮那樣,設置復雜,各部門完善。二是因為這畢竟是個胡人建立的政權,沒漢人那么多規矩。
加上盧琛的父母兄弟都死光了的情況下,在這整個皇宮中,也只她一人可以稱得上主子,其他人都是聽命行事的奴仆,所以這宮內的任何地方她都可以去,但卻出不去,因為在要口處有盧琛的親兵把守。邱敏要出宮門,沒有盧琛的允許,他們自然不肯放人。
盧琛走后沒多久,高尚進宮來找邱敏,跟她商量婚禮的日期。
邱敏想起盧琛昨晚說過,多則二十日就回,但她根本就不想成婚。高尚道:“昨日陛下出發前我替他占了一卦,下坤上震相疊,坤為地,為順;震為雷,為動。因順而動,預示著這次平叛會成功。所謂好事要成雙,等陛下平叛成功,你們再大婚,必然吉祥如意。”
邱敏聞言側目:原來高尚除了搞內政后勤,還兼職神棍。說來她在大祁的時候,也自稱能預言,從某方面來說,她跟高尚算是同行,只是她這個神棍是假的,高尚這個神棍不知道有幾分準。
不過同行歸同行,該質疑的時候還是要質疑,邱敏道:“你怎么這么肯定盧琛一定能平叛成功?從幽州到鄴城,路程有千余里,盧琛趕到鄴城起碼要十來日吧?也許那時裴志清已經打開城門投降了沐澤,盧琛再要將鄴城奪回來,恐怕就難了吧?”
高尚道:“用不了十來日,從幽州到鄴城七、八日足矣,陛下這次是在燕國境內行軍,在自己的地盤上,輜重糧草可以從周邊地區補充,不需要帶太多,行軍速度自然容易快起來。其次陛下出發時帶的是騎兵,速度自然不慢,而在沿途到鄴城附近也有歸于陛下指揮的步兵,這些軍隊都不是從幽州出發,征召起來還能率先趕到。另外,我也寫信告訴裴志清陛下仍然信任他,以此來麻痹他。而且裴志清過去背叛過沐澤,祁國朝堂上下恨他的人極多,他自己恐怕也不能立時下定決心歸祁。只要他心中還搖擺不定,不聯合祁軍,等陛下趕到鄴城,殺他不過像殺豬狗一樣簡單。”
行軍打戰邱敏一點都不懂,但高尚這副完全不擔心的模樣,讓邱敏覺得一陣郁悶。
高尚又道:“也不知道那個裴志清是怎么想的,既然降了我們,暗地里卻又跟沐澤私通,簡直是自尋死路。”
邱敏倒是能理解裴志清的想法:“他過去反叛是被逼的,崔道遠殺了他弟弟,他跟崔家已經勢成水火,而崔家又勢大,他若是繼續留在大祈,遲早也會被崔道遠收拾掉,所以他當初叛變,是為了自保。但現在沐澤撤了崔道遠的官職,崔家已經不能對他造成威脅,沐澤又答應不追究他背叛的事,那里畢竟是他的故鄉,他自然會生出想回去的心。”
高尚哼了一聲:“難到我們待他不好么?沐澤不過撤了崔道遠的官職,他就心生歸意。到底曾經是別人家的狗,養不熟。”
邱敏默默嘆氣:一件物品用久了都會生出不舍的心,何況是自己的故土?但就像高尚說的,裴志清畢竟曾經背叛過,就算沐澤答應不追究他的罪責,大祈朝堂上還有不少厭惡他的人,所以他想回去,又不敢立刻下定決心回去,這樣搖擺不定,夾在沐澤和盧琛中間,注定最后要悲劇。
高尚心想邱敏曾經也是沐澤養的,盧琛雖然待她不差,但看她對婚事百般推脫逃避,就知道她跟裴志清一樣,也是個養不熟的。不過她到底是個女人,武將養不熟只能殺掉,女人嘛,讓她生個孩子,心就定了。
高尚直接替她下了決定:“下個月初五是個好日子,婚期就定在那天。”
邱敏下意識就想拒絕:“這時間安排的也太緊了吧?”
高尚的語氣中帶著不容拒絕:“若不是要等陛下回到幽州,我覺得時間上還可以再提前起一些。何況陛下年紀不小,也該盡早有個后,否則他以后的事業,該有誰繼承?”
邱敏詫異:“盧琛難道就沒有認養子?”
高尚蹙起眉頭:“陛下完全可以有自己的后代,何必要認養子亂了他的血脈!”
邱敏心想盧琛是胡人嘛,胡人本來就喜歡蓄養子。
古代游牧部落間征戰殘酷,男性死亡率高,要保證本部落的發展壯大,就會從外族或者戰俘中吸收更多的生力軍,以此保證在部落之間的競爭中立于不敗之地,于是就出現了將外族或者戰俘認為養子的現象。
胡人的這種習俗在胡漢雜居的河塑地區最為流行,也影響了不少漢人。這里的將領為了培植親信黨羽,喜歡將心腹收為養子,以義父子的關系來籠絡人心,為自己賣命。養子也愿意以養父為靠山,使自己處于更有利的地位。同樣,他們自己也習慣成為別的人養子。像盧琛就曾經為知州張狩的養子。
而在繼承權方面,某些被養父器重的養子,有著和親子一樣的地位,要改姓,錄進宗譜,如果比親子更出色,甚至可以繼承養父的地位。五代十國時期,有不下三位皇帝是養子出身。
大約因為有這層緣故在,所以從前的盧琛才不在意給自己絕后——他自己的爹都不是很在意他這個親兒子,對他跟對別的養子沒什么不同。但是此地的這種習俗,在高尚這個思想傳統的文人看來,是混亂了家族血脈。
邱敏一時間有些無語:其實高尚的真愛是盧琛吧?他對于盧琛要有血緣后代的執念,比盧琛本人嚴重多了,看他這種非要給盧琛留個后的架勢,如果高尚是女人,邱敏毫不懷疑他會主動要求給盧琛生孩子……
不管邱敏愿意不愿意,婚期都照常定下,高尚與其說是來跟她商量婚期,倒不如說是來通知她婚期。邱敏知道某些時候,高尚的決定就帶表了盧琛的意思,有些話盧琛不想說,就會通過高尚的口來說。他們兩人相識已久,對彼此的想法再清楚不過,如果說盧琛是狼,高尚就是那只跟狼形影不離的狽。
高尚通知完邱敏,就自行離開皇宮。十日后又再次進宮告訴邱敏:盧琛已經平定叛亂,誅殺裴志清,目前正從鄴城趕回幽州。
邱敏暗忖高尚的卦算的還蠻準的。這次盧琛平定裴志清之亂,雖小有損失,但保住了城池沒有傷筋動骨。沐澤小賺,雖然策反不成但也消耗了對方的實力,又將盧琛調離幽州折騰他奔波一場。
而裴志清就在這兩個大佬的博弈中被拋棄了。
這個人從叛變到身死,都是被逼的,崔道遠逼他,沐澤逼他,高尚逼他,最后盧琛殺了他,徹頭徹尾的悲劇。她輕嘆一聲,看著大殿外的秋雨發呆。
白日高尚走后,到傍晚天上就下起了雨,俗語有云:一場秋雨一場寒,十場秋雨穿上棉。
邱敏搓了搓手臂,明顯感覺到寒氣入體。
雨越下越大,從殿檐上流下來的雨線連成了水簾,天地間一片混沌。
天色已暗,西風吹入寢宮中,屋中的燭火忽閃忽閃幾下,瞬間滅了幾只。若是平日燭火熄滅,立刻就會有侍女前來將蠟燭重新點燃,然而今日大殿內靜悄悄的,只余下幾道細微的鼾聲。若尋聲看去,就會發現地上橫七豎八躺著十來名已經昏迷的太監侍女。
邱敏拿了幾條薄毯,依次蓋在已經昏迷的侍女身上。
按照十日之約,今日安慕容進宮給邱敏送首飾,順便送了迷藥,而迷藥粉末就藏在一只金釵的中空釵管中。晚上邱敏將紫宸殿中服侍她的侍女太監們全召到身邊,陪她吃喝玩樂,還一起喝了酒。盧琛不在,皇宮里她的地位最高,她賜給下人的酒,他們不敢不喝,而酒中被邱敏下了迷藥,所以一眾奴仆無一例外都被放倒。
邱敏給侍女門蓋好薄毯,至于那幾個太監,皮糙肉厚她懶得管,接著將被吹熄的蠟燭重新點燃,蓋上燈罩防止再次被風吹滅,做完這一切后,她靜靜地等在寢宮之中。盧琛不在宮中,士兵們沒有特殊情況,不方便、也沒膽子到她的住處外巡邏,一般只在各處宮口把守。而且今夜寒雨,能呆在避雨的地方,一般人也不愿意冒雨在露天行走。
她身邊的太監宮女都已經被迷暈,現在只要等小北來接她就行,雖然邱敏不知道小北要怎么潛進皇宮中,但相信他總會有辦法。她等到半夜,期間數次快要睡著,又強行醒了過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殿外傳來兩聲貓叫,邱敏立刻來了精神。
她拿著燭臺從寢殿中走出去,站在殿檐下朝四處看了一陣,卻什么也沒發現。
難道她搞錯了?
邱敏站在風中,眼中漸漸染上迷惘。
雨淅瀝瀝地下著,遵循著某種平穩毫無起伏的古老節奏,如煙似霧地在墨沉沉的天地間籠罩著眾生萬物,好似一張看不見的網。
她能不能逃出這張網?
一陣冷風吹過,冰涼的雨絲飄落在邱敏的臉上,將她從沉思中驚醒。
邱敏對著靜默的夜皺了皺眉頭,轉身準備返回內殿,忽然眼角撇到一道微弱的銀光。
那是士兵身上鎧甲的光芒。
在這樣漆黑的雨夜本來是看不到這道光芒的,但是因為她拿著燭臺出來,鎧甲才微微反光。
她的寢宮外有士兵監視!邱敏立刻反應過來,她原來以為把守皇宮的士兵要避嫌,不敢隨意接近她的住處,沒想到暗中其實有士兵守在外面!
“誰在那?”邱敏大聲喝道:“出來!再不出來我喊人了!”
“別喊……”回廊的轉角處傳來一個略沙啞的男聲:“小人是奉陛下命令守在此處。”
盧琛還留了人在暗中監視她?邱敏語帶不善:“我怎么知道你是刺客還是奉命行事的士兵,我數一二三,你再不出來我就喊人了!一、二……”
那士兵聽邱敏語氣不容拒絕,無奈下只好從藏身處走出來。
這是一個年約三十來歲的老兵,身上的鎧甲整齊,臉龐堅毅、刻著歲月的風霜。邱敏暗忖這樣的人不去戰場上搏殺,卻被派來監視她,著實浪費了。其他的侍女太監都被她迷倒,這里卻還留著一個,若不將他也迷倒,小北一會來接她豈不是麻煩?
邱敏盡量緩和了語氣:“今夜寒冷,你守在殿外辛苦了,我那里還有些酒,我取來于你喝了暖暖身子吧。”
那士兵忙道:“不用,執勤期間不能飲酒,否則要受軍法處置。”他說完,又朝邱敏身后寢宮大門里看去,問道:“之前小人見不少太監和侍女在殿內陪姑娘飲宴,為何現在都沒了動靜?”正因為他覺得有些不對勁,才悄悄靠近寢宮門口想偷看下,結果離的太近被邱敏發現。
邱敏聞言不禁心驚,要是讓他發現自己把太監侍女都迷倒,她的逃跑計劃豈不是要暴露!
燭火在風中搖曳,明滅的光影下,邱敏的臉,白中帶了青色,那士兵觀邱敏的神情,越發覺得事有蹊蹺,他奉盧琛命令暗中保護邱敏,自然不能讓她出了意外,雖然男女有別要保持距離,但此刻也顧不了那么多了,如果殿內真有意外的話……
那士兵瞬間下了決心,也不管邱敏的面色善不善,決定繞過邱敏進殿內看看,畢竟能治他罪的只有盧琛,他并不怕得罪邱敏。
完了!眼見秘密要被發現,邱敏一陣腳軟。
電光火石間,一道極細的銀光在眼前閃過,接著邱敏就看到那士兵的脖頸被細細的鐵鏈勒住,拖倒在地上!邱敏立刻就認出那條鐵鏈是小北的飛索!
那士兵也是反應飛快,脖子被勒住的瞬間,立刻將手中刀鞘直插入鐵鏈和脖頸中間,讓鐵鏈無法勒緊!
果然有刺客!那士兵張口欲喊人。
若是讓他喊了人來,她跟小北都得完蛋!邱敏想都沒想,就將手中的蠟燭往士兵的嘴里塞!
磁,一聲輕響,燭火瞬間熄滅,那士兵驟然間被邱敏偷襲,愣了一愣,小北立刻從藏身處出來,然而有人比他更快一步,安慕容手上抱著一塊西瓜大的石頭,朝著倒地士兵的臉上砸了下去,士兵連哼都沒哼,臉上血流如注,生死不明。
安慕容擦了擦臉上的雨水,長長地噓了一口氣:“好險,差點就讓他喊出聲。”他說完,又對著小北說道:“這次多虧了我機靈,將這家伙砸暈,你是不是該給我加錢?”
小北橫了他一眼:“我每天聽你說錢這個字眼不下百遍,你能不能有一天不說錢?”
安慕容一臉肯定:“不行!”
邱敏看看他,又看看小北,問:“你們什么時候來的?”
小北道:“有一會了,因為發現暗中還有一個監視你的人,所以我們不敢輕易現身,還好你將他喊出來,我才能偷襲成功。”
安慕容立刻糾正他:“是我偷襲成功才對,你的鐵鏈根本就沒勒住他!”
小北懶得理他,轉而對邱敏說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得盡快離開。”
邱敏點了點頭,又問小北:“你們兩個是怎么避開宮門口的士兵,潛進皇宮里來的?”
小北微微一笑:“我們從地下的暗溝進來的。”
邱敏頓時眼前一亮:地下暗溝,原來如此!
所謂的地下暗溝,就是指城市的地下排水道。
營建一座城市是件浩大的工程,選擇營建城市地點的一個重要基本原則,就是要有水資源,因此城市一般依河流而建。
河流沿岸大多有平坦的土地,適合建立城市,城市附近有河流,地下水資源必然豐富,可以供人飲用,而且河流除了能灌溉農田保證食物來源,還可以為城市提供方便的交通運輸。但有利必然有弊,到了汛期,河流也會給城市帶來洪澇災害,所以每個城市,為了防止雨季時城內出現內澇和積水,排水設施的建造一般先于或于城市的道路、宮殿、城墻建設同步,而且通過排水道,將水排到城外的河中。
所以從地下排水道走,她可以直接出幽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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