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陳修古焦躁地在縣衙內花廳中走來走去,他來軹縣擔任縣令不過兩年,雖說政績并不突出,但一直也都是兢兢業業,至少在他治下沒出過紕漏,然而今天他感覺自己的官運就要到頭了!
原因無他,只因圣上要找的人竟然曾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逗留過,他卻沒能將人拿住,這便是他的重大失職!陳修古真是有苦也無處說,自圣上親自頒下公文找人那一日起,他已調集縣內所有能調集的力量搜查,然而軹縣下轄近百村,有些村子位于深山當中,要到達不便,根本就找不過來……
一名衙役匆匆進入內堂對陳修古匯報:“老爺,京里來的那位大人馬上就到了。”
陳修古一驚,“快集合衙門里的人,隨我一起出門迎接!”
他整整了衣冠,親自帶著一干手下出了儀門等候。過了一會,從街道盡頭急行而來幾十騎駿馬,馬上的侍衛統一著黑,刀甲鮮明,周身散發出來的氣勢,一看就知道都是見過血的。
等那隊人馬行到近前,陳修古才看清為首的人的模樣——對方竟是個年不及弱冠的清秀少年!
不過當今圣上今年也才十七歲,他身邊的心腹年紀不大倒也不奇怪。
來者是皇帝的心腹,陳修古半分不敢怠慢,帶了人恭恭敬敬立在馬下請安。
小北跳下馬,虛扶了陳修古一把:“陳大人不必多禮,當務之急是要盡快將人找到,我初來乍到,還需陳大人鼎力協助。”
陳修古略詫異,沒想到這位常侍大人竟意外的溫和,他心中又升起了希望,若是能把這位大人巴結好,也許不但他的烏紗能保住,未來還能更進一步。
陳修古心頭一熱:“下官已備好筵席為大人接風洗塵……”
小北蹙起眉頭:“不必,你快告訴我,發現耳環之人在哪。”
陳修古忙道:“下官已命人把她看押起來,等候大人問話。”他將小北迎入縣衙,邊走邊說:“昨日此女隨兄長拿了耳環進入本縣錦記當鋪死當,當鋪朝奉發現耳環貴重,而且耳環內側刻有皇室的三花飛鳳印,當即就報了官。下官一知道此事,半點不敢隱瞞,立刻就向上級匯報……”所以看在我沒有隱瞞不報的份上,能不能從輕處理?
小北聽出他的弦外之音,匆匆安慰了他兩句:“陳大人放心,圣上明辨事理,知道原委后必不會怪罪大人。我也會替大人美言幾句。耳環在哪?”
陳修古從袖內取出一個錦盒遞給小北。
小北打開來一看,盒內放了一對紅寶石耳環,確實是邱敏出事那天所戴的耳環!
不一會兒,阿青被兩個衙役押到小北面前跪下,陳修古喝道:“一會這位大人問話,你必須如實招來,若有欺瞞,本官定不輕饒。”
阿青哭著說道:“大人,民女冤枉,那耳環不是偷的,是一個女子送給我的!”
小北見這女孩梳著雙髻,顯然年紀還未及笄,自古民怕見官,這廳內這么多官,估計把她嚇得不輕。小北溫言道:“你不用怕,我只要你告訴我,送你耳環的人在哪。”
阿青脫口而出:“可她已經走了啊。”
“走了?她有沒有說去哪?”
阿青搖了搖頭:“我只知道他們要去北邊。”
他們?小北立刻問道:“和她在一起的人,是不是一個胡人?”
阿青連連點頭:“是啊,你怎么知道景大哥是胡人?”
景大哥?小北吩咐人給阿青上茶,讓她坐下慢慢說:“你只要把見到他們的經過詳細告訴我,我就放你回家。”
阿青聽他語氣溫和,雖然這廳內他年紀最輕,但其他人都對他畢恭畢敬,想來他說的話是可信的。她原本緊張的心情略放松,仔細回憶道:“剛見到她的時候,她生了病,景大哥帶著她借住在我家。我原以為她是男子,因為她把臉涂得黑黑的,臉上還粘了胡子,他們在我家住了五日,直到他們走的那天早上,我去送補好的衣服,從窗戶外看到她和景大哥躺在一張床上,臉上干干凈凈什么也沒涂,我才知道她原來是女兒身,景大哥說他們是夫妻……”
小北扶額,后悔剛才沒讓阿青單獨跟他說,這下身邊的人都聽到了,等原話被傳給沐澤,聽到邱敏和別的男人躺在一張床上,不知道會怎樣……
他連忙打斷阿青:“你說的那個景大哥,他全名叫什么?”
阿青搖了搖頭:“他沒說,我只知道他姓景。”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又猶豫著說道:“他們走的那天,那位女子偷偷跟我說、說……”
“說什么?”
“她說景大哥是拐子,叫我幫她報官。”阿青一臉忐忑,“可景大哥說他們夫妻前一晚發生口角,我以為她在跟夫君賭氣,才叫我報官抓景大哥,所以我沒答應。后來她又說感謝我幫她洗衣做飯,硬是送了我一對耳環。我看這耳環很值錢的樣子,便想拿到城里賣掉,換錢給我哥哥娶媳婦。”
這么多官老爺都在找那個女子,難道景大哥真是拐子?阿青惴惴不安道:“我、我真不知道景大哥居然是拐子。”
“他們離開幾天?”
“已經離開十天了。”
十天!現在再去追,根本就追不上!小北一拳重重砸在幾案上。他又詳細問了阿青那個胡人的身高體型外貌,和當初那個車夫描述的差不多,見再也問不出什么,小北想了想,決定去阿青的村子看看,既然邱敏是從那個村子離開,或許村子里還有線索。
一行人進了阿青的村子,小北派人在村中四處詢問,看誰還有和那個胡人有過接觸,出乎他的意料,村中除了阿青一家,只有一群孩子和那胡人有過接觸。聽聞那胡人居然跟著一群孩子玩泥巴摸魚蝦,陳修古詫異:“這人莫非是個傻子?”
小北瞪了他一眼:當時邱敏也跟著一起玩泥巴,難道邱敏也是傻子!再說了,一個傻子都能拐走邱敏,那不證明邱敏比傻子還更傻!
其中一個小孩叫道:“他才不傻呢,他懂兵法,他肯定會帶兵打戰!”
小北蹲下身子,與這孩子平視:“你怎么這么肯定?”
小孩道:“我阿爹過世前跟我說過,帶兵的將軍都會懂得看地形,根據地形制定出對敵之策。那天……”他將盧琛聲東擊西,誘他出城堡,再占據城堡反攻的事情說了一遍。“后來玩游戲的時候,他跟我說:我得亦利,彼得亦利,為爭地,呃喉守險,可以少勝眾,弱擊強。他說我當時先占據了優勢地利,他來騷擾我,我應該固守原地,再派人一隊追擊,一隊設下埋伏,如果他引誘不成,再回頭來戰,我的伏兵就正好等著他。所以啊,我覺得他肯定會帶兵打戰。”
從村子中出來,小北身邊的齊副尉忽道:“大人,綜合這些人的描述,我覺得那個胡人很像一個人。”
“誰?”
“盧琛。”
小北道:“你肯定?”
齊副尉道:“第一、根據他們的描述,此人的身高體型和盧琛相當。第二、他們說此人額上有一塊疤,而盧琛常年在額上綁著一條額帶,據知道的人說他的額頭曾受過傷。第三、這個胡人姓景,而盧琛的生母就姓景,當年盧膳封將軍的時候,原配夫人也受過朝廷誥封,很多人應該還記得盧膳的原配是景氏。第四、正如那個孩子所說,那個胡人會帶兵。”
小北點點頭,齊副尉曾在前線和盧琛打過戰,他見過盧琛,所以他的推測還是可信的。
從這個村子往北,可到晉城,再從晉城往北,就是上黨郡。
如果帶走邱敏的人真是盧琛,他們又在十天前離開,那么現在,他們應該已經到達上黨。上黨有盧琛的守軍。
小北眉頭緊鎖:邱敏如今落到盧琛的手上,他該怎么將邱敏帶回主上的身邊?
“齊副尉,你先派人將這里的消息傳給皇上。”
“是。”齊副尉又問:“那我們現在該做什么?”
“準備一下,和我一起潛入北地。”
***
上黨地高勢險,與天為黨,故曰上黨。
臨近午時,盧琛帶著邱敏進了城。沒多久,一隊人馬匆匆趕來迎接盧琛。
為首一名文士打扮的男子帶著眾人對盧琛跪下:“參見陛下。”
盧琛低頭看向邱敏的反應。
邱敏望天:昨晚聽完他講熊的事,就知道他是盧琛了,除了盧琛,還有誰能把經過知道的那么詳細?
她默默打量來迎接盧琛的這群人,里面有胡人也有漢人,為首那名文士看長相應該是漢人。他的地位似乎頗高,所有人中,只有他策馬和盧琛并行,“陛下,您總算回來了,我一個多月沒收到您的消息,要是您再不回來,田承嗣那幫人鬧起來,到時候我就只能……”
“只能怎么樣?”
“只能卷包袱走人,去祈朝看看能不能混個一官半職。”
盧琛冷哼一聲。
邱敏暗暗咋舌,這家伙膽子可真夠大的,居然當著頂頭上司的面,威脅要跳槽。
她朝此人看了幾眼,對方年約三十許,面容偏黃清瘦,留著三縷長須,讓人印象深刻的是,他有一雙細長的單鳳眼,眼瞳里總閃爍著狡黠的光。
邱敏在看對方,對方也在看盧琛懷中的邱敏,片刻后,他忽然笑瞇瞇地對盧琛說:“倒是稀奇,陛下居然主動帶女子回來。我就說嘛,別人送來的總歸無趣,還是要自己出門找才有意思。”
盧琛斜睨他一眼:“你很閑?那正好,我這里有不少事要交給你做。”
對方訕笑兩聲,不敢再繼續多嘴。
一行人進入府衙,時已過午,文士吩咐下人擺上筵席。
邱敏早已經餓了,站在一旁看著滿桌子的飯菜默默咽口水。
那文士對邱敏道:“站著干什么?坐下來吃飯,咱們這里都是糙爺們,沒那么多規矩。”
盧琛卻道:“她犯了錯,我已經罰她今天和明天都不準吃飯。”
邱敏扁扁嘴,她從昨天晚上起,一直到現在什么都沒吃,早已經餓的頭昏眼花,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她只好背過身,不再看桌上的飯菜。
哪知那個文士卻道:“行!不能吃飯,那咱們就吃肉!”
他拉著邱敏坐下,將桌上的烤羊肉、燒鵝、魚等統統擺到邱敏面前,再加上幾樣鮮果、干果做開胃小菜。
這也行?邱敏看這個人一點也不怕盧琛,猜測他應該是盧琛的心腹親信。邱敏看著桌上的肉咽了咽口水,又偷偷覷了盧琛一眼,見他沒有反對,邱敏大喜,抓了一個燒鵝腿就啃。
“慢點吃別噎著。”文士給邱敏倒了一杯羊酪,讓她潤潤喉。
雖然這里是反賊窩,不過眼前的這個人卻很溫和,邱敏對他心生好感,端起羊酪一邊喝一邊問:“還沒請教您的尊姓大名。”
那人細長的眉眼笑起來彎彎的,像兩道新月:“我叫高尚,字正直。”
邱敏聞言一口羊酪差點沒噴出來:臥槽,這年頭連反賊都高尚正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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