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煙水朦朧的湖畔，一樹梨花落盡，滿地潔白。
殷如秀提著裙擺小心前進(jìn)，盡量不踩到地上的落花。昨夜暴雨，打殘了不少花朵，滿地斷枝殘紅。她是個惜花之，平日看到一朵花從枝頭墜落，都會傷感半天，自然舍不得踩踏嬌花。
沐澤觀她動作，暗想若是邱敏，直接就踩上去，踩完以后還要嫌滑腳。她從來就不懂得憐花，園子里的花若哪只開的好，別管是多名貴的海外品，一刀剪斷拿去插瓶，加上有小北慫恿相幫，御花園里的珍品著實被他們兩禍害了不少。
沐澤嫌殷如秀走的慢，索性停下腳步。
看到沐澤前方等她，殷如秀紅著臉小跑幾步跟到他身邊。沐澤負(fù)手而立，看向前方問：“殷小姐覺得那幾如何？”
殷如秀微征，順著沐澤的視線才發(fā)現(xiàn)前方花樹后的八角亭內(nèi)坐著四個年輕男子，正賞春賦詩。
沐澤道：“這四都是今年的新科進(jìn)士，最右邊那位是探花程之斌，朕覺得他文采最好，殷小姐以為呢？”
殷如秀聽亭中四賦完詩，笑道：“雖然這四文采出眾，不過如秀覺得他們的詩都比不上皇上作的�！�
沐澤愣住，他何時有作過詩？他十歲才開始念書，十五歲登基，五年時間，所學(xué)多是權(quán)謀政治，于詩文并不擅長，他本也是個實用主義，詩文對他奪/權(quán)并無幫助，有那個時間學(xué)作詩，還不如多琢磨琢磨怎么給親爹和親弟弟下套。至于登基后這兩年，他的心思都花治國和怎么把邱敏搞上床，哪里還有時間作詩？更沒那個愛好。
殷如秀觀他神色，知道沐澤已不記得了，輕聲念道：“勝日尋芳曲水濱，無邊光景一時新。等閑識得東風(fēng)面,萬紫千紅總是春�；噬贤浟藛�？那年上巳節(jié)，先帝宴群臣曲水流觴，爹回家后將皇上的詩作念給聽，大家都覺得皇上文采好。”
沐澤默默滴汗，那年曲水流觴即興作詩，他為了不沐涵和文武官員的面前丟臉，才將邱敏事先為他準(zhǔn)備好的詩背出來。邱敏說，這是個叫朱熹的偽君子寫的詩，叫他放心大膽的盜用。
殷如秀繼續(xù)道：“不過最喜歡皇上的那句：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滿地不開門�！�
沐澤輕輕蹙起眉頭：“這句詩朕記得并沒有眾面前念過�！�
殷如秀漲紅了臉，如玉的面龐微微低垂：“是從皇上落家的折扇上看到的。”
沐澤道：“原來那把扇子落那里，朕還找了許久�！蹦前颜凵仁菍m里制的普通檀木扇，上畫了一樹梨花，邱敏讓他扇面上寫了這句詩，然后把扇子作為禮物送給他。當(dāng)時他還嫌邱敏送禮送的沒誠意。
殷如秀垂下頭認(rèn)錯：“請皇上恕罪，如秀實是太喜歡那句詩，所以才沒有把扇子還給皇上。”
那日也是風(fēng)雨吹盡的時候，潔白的梨花鋪就一地清寒。她手捧一卷詩書，獨依高樓，看見梨花飄落的風(fēng)中，一錦袍少年立于樹下和爹爹交談，眉宇清秀，皎如玉樹蘭芝，一舉一動皆透著高貴。爹說，那少年是他的關(guān)門弟子，也是圣上的長子。她當(dāng)時想，怪不得有那般氣度，原來是天潢貴胄。等再看了他的詩作，她就更難以將他忘記了。
“那些詩，并非朕所作，而是找代寫的�！便鍧梢粐@。
殷如秀并不相信，接著她聽到沐澤說：“那四位新科進(jìn)士，皆是儀表堂堂才華橫溢，殷小姐看可有喜歡的，朕可以為們賜婚�！�
殷如秀大驚失色：“皇上！”
沐澤猶如沒有察覺到她的傷心欲絕，言語中一派輕松：“朕看探花郎程之斌最好，此今年二十二歲，洛陽士，家世清白，殷小姐若看上，朕立刻就授他翰林院修撰一職。”翰林院修撰是六品官，一般授于狀元，官職雖然不大，但因為接近皇帝，容易得到提升。一個剛剛考中的探花能得到這個職位，是天大的殊榮。
殷如秀淚盈于睫，答復(fù)卻是斬釘截鐵：“除了皇上，如秀誰都看不上！”
沐澤蹙著眉，黝黑深邃的眼中溢出冰雪般的冷意：“朕要守孝三年，殷小姐今年已經(jīng)十八，再拖下去豈不是要耽誤自己的青春年華？”
殷如秀癡心不悔：“如秀愿意為皇上等�！�
沐澤額上青筋迸出：“可朕不愿意讓等！”
殷如秀仿佛遭到雷擊，沐澤道：“喜歡那句扇面上的詩，但知道全詩嗎？紗窗日落漸黃昏，金屋無見淚痕。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滿地不開門。這詩說的是后宮失寵的女，黃昏中哀怨青春像落花一般凋逝。朕當(dāng)時寫下這句詩，想到的是朕的母妃，她一生最大的期盼，就是父皇能回頭看她一眼，她等了一輩子，盼了一輩子，致死也沒能得到父皇一句憐惜。所以朕當(dāng)時寫這句詩，是為了提醒自己，不要納不喜歡的女子，免得她深閨中白白耗盡青春，落到和母妃一般境地。今日倒是多謝殷小姐提醒，讓朕想起這段初衷�！�
殷如秀淚如雨下，心疼的為之揪緊，她舍棄了女子的矜持大膽示愛，卻被毫不留情地掃落顏面。
“皇上就不顧念爹爹嗎？”殷如秀哭道：“當(dāng)年爹爹為了皇上，先帝面前不惜以命相爭，皇上都忘了嗎？如秀也不奢望皇后之位，只求留皇上身邊，哪怕是最末等的答應(yīng)也行，就這樣一個小小心愿，皇上都不肯答應(yīng)如秀？”
早兩年前，她就該出嫁，可是因為沐澤要守孝三年，所以她也不肯嫁。到今年殷如秀十八，再等一年，明年就十九了。十九歲還沒嫁，若能入宮便罷了，若不能入宮，難免招閑言碎語。為了不讓女兒的青春白白蹉跎，殷士杰進(jìn)宮求沐澤，三年守孝期滿后，讓殷如秀進(jìn)宮。
沐澤她仰頭挾恩求報的那一霎那，心中的怒火達(dá)到了頂點。不錯，他今日能登上皇位，少不了別的幫助。邱敏、欒安、崔道遠(yuǎn)、錢太后、殷士杰、王太后、麗妃……這些都幫過他。可難道因為他們有恩于他，他就要一輩子被挾制？
當(dāng)年他能成功得到誓師的資格，除了錢太后的扶持，還有一個，就是殷士杰。若非他朝堂上以命和太昌帝相爭，致使太昌帝心有顧忌，當(dāng)年去誓師的，說不定就是沐涵了。殷士杰不但是他的老師，還是恩，有這樣的雙重身份，當(dāng)殷士杰求他讓殷如秀進(jìn)宮的時候，他才沒有直接拒絕�？墒撬囂竭^邱敏，邱敏不同意，他只能另想它法，把殷如秀打發(fā)掉。
“不管嫁還是不嫁，朕都不會讓進(jìn)宮。”沐澤冷冷地看著她：“知道賈夫和敏敏關(guān)系好，所以讓她去勸敏敏同意朕納妃，就憑這份心計，朕就不能讓入宮�！�
殷如秀沒想到沐澤會這么絕情，嗚咽著：“皇上，您是皇上，納妃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哪個皇帝的后宮會只有皇后一名？如秀請賈夫去勸說，又有什么錯！”
沐澤冷笑：“向賈夫許諾，等入宮后，就幫助她的女兒進(jìn)宮。殷如秀啊殷如秀，尚未進(jìn)宮，就已經(jīng)開始尋找盟友，若是讓進(jìn)宮，朕的后宮還不知道要鬧成什么樣！”
殷如秀淚流滿面，臉色呈現(xiàn)出被淚水沖刷過的灰�。骸按搛┵恍愿竦笮U跋扈，崔家勢大，她進(jìn)宮后必會處處針對皇后，多找一個進(jìn)宮分散她的注意力，這也有錯嗎？”
沐澤冷哼：“不必操心，朕不會讓進(jìn)宮，也不會讓崔雯倩進(jìn)宮。”
殷如秀搖著頭簡直不敢相信，崔家手握重兵，沐澤不思拉攏，反而要將崔家拒之門外！
“為什么？”殷如秀難以置信地喊道：“她救過皇上幫過皇上，可是崔將軍和爹，也一樣��！為什么皇上獨獨留下她！”
“因為她不會挾恩求報。們所有的都要朕報恩，唯獨她沒有。以為朕納妃，是憑功勞高低？朕對她的感情，不是報恩，只是因為朕喜歡她！朕愛她！”
殷如秀以一種卑微的姿勢苦苦祈求：“如秀不是挾恩求報，如秀只是喜歡皇上，如秀愿意為皇上做任何事！”
沐澤聞言無情地笑道：“既然殷小姐愿意為朕做任何事，那就請殷小姐早日擇佳婿嫁，這樣也省的朕背負(fù)忘恩負(fù)義的罵名。殷小姐若能辦到這件事，就是拯救朕于困境�！�
殷如秀僵直原地，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一名小太監(jiān)匆匆跑來向沐澤匯報：“皇上，姑姑的車駕前往太乙宮的路上遇刺，姑姑下落不明。”
沐澤大吃一驚，厲聲問道：“小北呢？”
“常侍大負(fù)傷，正跪?qū)m門口請罪�！�
沐澤腦中瞬間空白，又立刻反應(yīng)過來，匆匆往宮外走，邊走邊吩咐：“立刻去宣劉向升來見朕，讓他不用進(jìn)宮了，就到宮門口。”
殷如秀見沐澤要走，小跑幾步追上去，拉著沐澤的袖子哭：“皇上，如秀不想嫁，如秀的心中除了皇上，早已經(jīng)裝不下別了！”
沐澤正是心急如焚的時候，情急之下一把將她推開：“那是自己的事，與朕何干！”
他一經(jīng)掙脫便匆匆跑遠(yuǎn)。
殷如秀看著他絕情遠(yuǎn)去的背影，抱著雙臂哭倒地。
十五及笄那年，她將一顆心許給了他，等了整整三年！
把戀慕送給，把虛幻留給自己，時光的蹉跎中生生將青春耗成落花。如果的離開是拯救，那又該拿什么來拯救自己？
長風(fēng)暮暮蒼山間流轉(zhuǎn)。
阡陌古道上，一匹馬，拉著一輛板車得得前行。
板車上堆滿了厚厚的柴草，除了趕車的漢子，車后還有一男一女，正是盧琛和邱敏。
邱敏抱著雙膝問那車夫：“大叔，還有多久能進(jìn)城鎮(zhèn)��？”
趕車的漢子不緊不慢地說：“快咧，莫急�！�
邱敏心想她是不急，不過……
“這里還有個病嘛，要給他找個大夫�！�
她和盧琛下了山，沒多久遇到一個車夫，邱敏謊稱自己和朋友遇到山賊，求車夫載他們一程，當(dāng)然，是有給錢的。盧琛大約是傷的太重，強(qiáng)撐了一路，上了車后竟然昏迷了。
邱敏跟沈仲景身邊當(dāng)過一段時間的藥童，對于一些外傷小病倒也懂得簡單治療，但苦于手邊沒有藥。
車夫道：“這么盡心救的小情，他以后可要以身相許，不然就對不起咯。”
邱敏額上青筋暴起：“大叔別亂說，跟他不是那種關(guān)系。再說哪有被救了，就該以身相許的道理！”
車夫嘿嘿嘿地笑：“怎么沒有？俺小時候救了俺媳婦，她長大后就嫁給俺了�！�
邱敏撇撇嘴，心想又不是。
又想沐澤以前老說要娶她，難道是因為她救了他？
這樣說來，也難怪他還要娶崔雯倩和殷如秀，誰叫她們的爹也救過他呢。
既然他這么知恩圖報，那她也該大方點，理解他的以身相許。
至于她自己，那還是免了吧，反正她從來沒有想過要他報恩。
作者有話要說：沐澤的孝期到18歲
現(xiàn)在每個人的年齡如下：
邱敏20，沐澤17，盧琛27，沈仲景27.
欒安22，小北17，殷如秀18，崔雯倩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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