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467
春日的午后,陽光灑在身上,暖暖的,有一種特別舒適的感覺。
邱敏蜷縮在院中花樹下的吊椅中,后背靠著一個橘色的抱枕,身上搭著一條純白短毛絨薄毯,偶有淡紫色的小花被輕風(fēng)吹落,掉在她的身上,她瞇起眼慵懶的樣子像一只貪睡的貓。旁邊的紅泥小火爐上架著一銀壺,正冒出滾滾白煙,壺蓋被水蒸汽一下一下頂起,顯然是水開了。
邱敏正準備將燒開的銀壺拎起來,坐在對面的賈夫人忙道:“我來我來,姑姑身嬌肉嫩的,可不能被燙到。”
邱敏被她的馬屁拍得有點不適,強忍全身泛雞皮的沖動:“要不叫個侍女來伺候吧。”
賈夫人擺擺手:“姑姑要靜養(yǎng),就咱們兩個清清靜靜地聊一聊。何況我以前也是做慣粗活的,我家老爺常說我茶制的好,每次都要我親自動手,別人制的他都不喝。”
邱敏笑了笑:“看來賈大人和夫人的感情很好。”
賈夫人淡淡地笑:“我跟他少年夫妻,風(fēng)風(fēng)雨雨相伴幾十年了。剛成親的那會,他家就三間小瓦房,五畝田。他父母死的早,靠著親族叔伯的幫襯才娶的媳婦。他一個讀書人,食指不沾陽春水,比大戶人家的小姐還嬌貴,家里家外的事都靠著我一人忙活,好在他爭氣,我嫁到他家第九個年頭,他終于高中,我才算是熬出頭了。”
賈夫人取了一個茶團用干凈的白帕包了敲碎,再倒入玉碾中細細研磨,接著將研碎好的茶末倒入茶碗中,用少量水調(diào)勻,再沖入沸水,繼續(xù)用茶筅擊打茶湯直到產(chǎn)生泡沫。
邱敏知道賈京這位夫人出身微寒,但這手熟練的茶藝比貴族婦人也不差了。
賈夫人將制好的茶擺在邱敏面前,邱敏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贊道:“賈夫人好手藝。”
賈夫人笑著搓了搓手,自己卻不喝:“我這也是后來逼著自己學(xué)的,不瞞姑姑說,其實我到現(xiàn)在都喝不慣這東西,苦得跟黃連水一樣,還澀。”
邱敏放下茶碗:“既然不喜歡,又何必為難自己去學(xué)。”
“這不是沒辦法嗎?”賈夫人一嘆:“我家老爺也算是對的起我了,他剛高中那會,不少大官想將女兒嫁給他,可他已經(jīng)娶了我。有人勸他休妻另娶,攀個有能耐的岳父,他都沒答應(yīng),繼續(xù)留著我這個糟糠妻當正室。可我也不能仗著有他相護就丟他的臉,所以那些大家小姐會的東西,我就算不喜歡也得硬著頭皮學(xué),不然每次跟那些太太們見面,還不洋相百出?”
邱敏淡淡道:“糟糠之妻不下堂,這本是做人的道理,賈大人只是做了他該做的事而已,賈夫人怎么好像得了天大的恩德似的。”
賈夫人一愣,過了一會才道:“理是這個理,可你看看朝中,高中后休妻另娶的不少,畢竟有個有勢力的岳丈幫助,以后仕途能走不少彎路不是?這男人啊有良心是應(yīng)該,可女人也不能太理所當然了……”
邱敏大約知道她今日跑來找自己聊天的目地了,打斷她道:“恕我說句不中聽的,賈大人若是真有良心,就不該小妾娶了一房又一房,賈夫人難道一點也不傷心?”
賈夫人的臉上頓時一陣紅一陣白起來。其實邱敏也不想當面揭她的傷疤,但她想快點結(jié)束這個話題。邱敏正準備站起來送客,賈夫人幽幽地說道:“我雖然沒讀過多少書,可也知道夫為天,妻為地,天尊地卑,故夫尊妻卑。他剛納新人的那會,我也傷心難過,可這世道哪個有權(quán)有勢的男人不是妻妾成群,只要他還維護我這個正妻,憐惜珍愛我,我就該知足了。怨只怨他生而為男,我生而為女,若有來世,巴不得他做女來我做男,讓他也嘗嘗我的苦楚……”
邱敏抬頭看了一眼絢麗的日頭,迷蒙的光影中一片眩暈,眼角有些微水花溢出。
是啊,巴不得他做女來我做男,讓他也嘗嘗我的苦楚。
不過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想陪他玩了,來世他是男是女也和她無關(guān)。也許對這個時代的女人來說,女人得柔順忍耐,等待男人來珍惜憐愛,因為她們從一出生就居于下風(fēng)。但她不一樣,她了解自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想給,她還不愿意接。
將賈夫人送出府后,邱敏讓侍女給自己更衣。
她現(xiàn)在住的地方是沐澤曾經(jīng)給她買的那套府邸。
小北見邱敏換了身衣服,便知道她又要出門,“姑娘今日出門是騎馬,還是乘轎?”
邱敏道:“騎馬。”
“姑娘最近很喜歡騎馬。”小北狀似無意地提起。
“我大病初愈,合該多鍛煉鍛煉身體,騎馬可以強身。”邱敏說。
小北看向邱敏,日光下她的皮膚呈現(xiàn)出一種透明的白,甚至可以看到隱藏在肌膚下的青色血管,因為大病初愈,她瘦弱的好像斷了線的風(fēng)箏般搖搖欲墜。
也許是該讓她多騎馬鍛煉一下。小北默默地想。
長安有東市和西市,在規(guī)劃布局上基本沒什么差別,但東市附近的里坊勛貴宅地較多,而西市因為靠近西城門,西域胡商進入長安后首先在此處落腳,從事經(jīng)商、傳教活動,所以西市遠比東市繁榮。
邱敏既然要出門,自然首選去西市。小北其實不怎么樂意讓邱敏去西市,西市外來人口多,結(jié)構(gòu)復(fù)雜,各種三教九流的人物都有,若是邱敏被磕了碰了,那就是他的責任。但邱敏得的是心病,若是不讓她得償所愿,萬一又憋出病來,那還是他的責任。
小北低嘆一聲,叫上護衛(wèi),牽了馬讓邱敏坐上去。
西市做為絲綢之路的起/點和中心,自然是胡商云集,奇珍異寶匯聚,有金市的美譽。
邱敏騎馬走了一會,到了人密集的地方,便下馬步行。四個護衛(wèi)在前開道,四個護衛(wèi)跟著身后,小北還一臉緊張的護在邱敏身邊。
邱敏瞧這娃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覺得好笑,別人又不知道她的身份,誰沒事會來找她的麻煩?反而他們這么護著,還更引人注意。
邱敏看路邊有烙胡餅的,走過去要買。胡餅用面粉、芝麻、雞蛋、酥油、奶、糖、鹽制成,中間薄邊緣略厚,有半張臉那么大,不僅味道好,還可以長期保存,西域商人遠行就帶上這種食物做干糧。
小北攔住她:“姑娘,外面的東西不干凈。”
“有什么關(guān)系,不干不凈吃了沒病。”邱敏執(zhí)意走過去,對那個賣胡餅的胡人說:“給我來個。”邱敏接過胡餅,問小北:“要吃嗎?”
小北搖了搖頭。
邱敏道:“對了,你愛吃甜的。”
于是一路買了糖酪、荔枝膏、杏仁膏、畢羅、果食將軍,塞給小北。
畢羅是一種有加餡料的面點。果食將軍是用糖面捏的小人。
小北拿著糖人一臉無語:“姑娘,我又不是小孩。”
邱敏笑嘻嘻:“男人沒成親前都是小孩。可惜這個時節(jié)沒有澆櫻桃,不然再給你買點。”
澆櫻桃就是櫻桃去核,澆上乳酪和糖。
邱敏一路走一路買,各種烤串,西域小食都買了不少,自己吃了些,還有許多吃不下,便分給其他護衛(wèi)。
“小北,你整日跟著我不累嗎?”邱敏奇怪地問:“你難道就不想去外面自由自在四處闖蕩?”
小北聞言反而更加奇怪:“去外面闖蕩不是更累嗎?”
“呃?”邱敏一愣。
小北給邱敏解釋:“首先,出去闖蕩,路引就是個麻煩。除非是游學(xué)的士子,一般人從一地到另一地,在經(jīng)過關(guān)口時,如果路引上沒有上一地官府的官印,那就只能去大牢里去吃牢飯。”
“其次,衣食住行是個麻煩,這些都要錢。如果我去外面,就只能給人做護衛(wèi),或者給商隊做保鏢,那可比在你身邊危險多了。姑娘你是沒見過那些劫道的馬賊有多兇惡,他們搶劫還不算,往往將一個商隊的人都殺光,如果這個商隊里有女人的話,落到馬賊手上,那更是比死還凄慘百倍……”
邱敏默默滴汗,這還真是個現(xiàn)實的理由。不過她怎么感覺小北在刻意嚇唬自己?
她一路逛一路買,看到前方有人賣皮毛。
如今已經(jīng)四月,居然還有人賣皮毛?邱敏有些奇怪,多看了兩眼,忽然覺得那個賣皮毛的人有些眼熟。好像是上次在玉真觀前碰到的那個胡人。
之所以對他有印象,是因為上次他說:“這個包子就是玉真仙人?”
雖然那張畫上的人看起來是很像包子,但是她本人跟包子一點也不沾邊好么。
邱敏走過去,看到對方身前擺著許多皮毛,大約有百多件,厚厚的堆得像做小山一般高。
那人就靠坐在那堆皮毛上打盹,不吆喝不叫賣,和周圍勤勞忙碌的商人一對比,他的懶散顯得格格不入。
這樣做生意,能賺到錢嗎?邱敏奇怪地想。
陽光下,那人亞麻色的頭發(fā)上泛著一圈很漂亮的光。邱敏不禁多看了他幾眼,風(fēng)將他額前的碎發(fā)吹亂,露出如劍一般的長眉,濃長的睫毛在棱角分明的臉上投下一圈陰影,恬靜安睡的樣子就像一幅油畫。
好像感覺到有人注視,那人突然睜開眼睛,凜冽桀驁的視線和邱敏撞了個正著。
好有……壓迫感。
邱敏立刻將視線轉(zhuǎn)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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