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寧詞提燈轉回臥房前的長廊。

　　這一刻，體內寒氣突然爆發，霜色薄冰瞬間從頭至踵地將她包裹。她壓抑著顫抖，只覺如墮冰窟，渾身血液都要被凍結了，感知不到任何溫度與心跳。

　　今夜雨大，沒有月亮，她幾乎忘了今日是十五。《五帝內篇》被視為邪魔歪道不是沒有道理的，練其中任意一篇心法，每月十五都要承受功力反噬。功力越強，反噬越可怕。練過《五帝內篇》的前人，無一例外，全都死在功力反噬之下。

　　可是修煉此法，功力精進速度是尋常武功的數十倍，這是她拒絕不了的誘惑。

　　她是個等不起的人。

　　寧詞瑟瑟發抖，被凍得臉色一片慘白，嘴唇烏紫蒙了一層冰霜。她倉惶地回房，再也堅持不住，一頭扎進厚厚的錦被中，閉眼睡過去了。

　　不是熟睡，是昏睡。

　　……

　　西宮群殿中有一座高軒鶴立，名為蓬萊。淡煙流水畫屏幽，可堪孤館閉春寒。

　　重重簾幕垂在殿前，四周宮人都退守殿外，大門緊閉。

　　車錦一身落拓，濕淋淋的，顯然是剛從假山處過來，連回掖庭換件衣服也來不及。

　　“我的事，你知道了吧？”她立在殿中，拍打衣袖上的雨水。

　　息夫人儀態嫵媚地臥在榻上，眉毛一翹，笑了：“知道了，進了掖庭可不容易再出來。你也太不小心些。”

　　車錦不免生氣道：“你現在什么意思？幸災樂禍？早讓你協助我，半點不見你人影兒。”

　　息夫人哼了一聲，整整表情，正經道：“這種時候，還是不要起內訌了。我自然想辦法替你周旋，但你自己也要爭氣才行。去接觸過卻邪了么？”

　　車錦更加來氣，咬了咬牙，不解道：“剛見了他。不知這人是個什么心思，是一根筋還是不信任我，他只不肯多說一句，又不是啞巴。”

　　“他本來沉默寡言，平時皇帝面前也說不了三句話。這是正常的。”息夫人道，“所以他拒絕了？”

　　車錦悶悶地道：“嗯。”

　　殿內靜得過分，只聽風雨漸漸小下來了。息夫人低頭看自己的指甲，懶懶道：“要你有什么用？”

　　車錦臉色一變，欲怒又不敢怒，勉強道：“我雖沒有辦好這件事，但我也不是一無所獲。寧詞是皇帝面前的紅人，陳雪衣是太后的人，按理太后與皇帝爭權，明爭暗斗，勢同水火，偏偏我卻發現，他們兩個關系匪淺的模樣。白日寧詞還特意替陳雪衣說話，皇帝若知道這個，怕不見得高興吧？”

　　“哦，你是說寧詞可能是太后的細作？”息夫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道，“怪不得太后的千牛衛也查不出她的底細，看來根本是故弄玄虛。這倒是很有用的消息，回頭找個事，透些風聲給皇帝，寧詞恐怕就會頗受猜忌。”

　　車錦微微冷笑，似已經看穿息夫人的心思，故意戳破道：“不止如此，看皇帝對寧詞舉止曖昧，喜愛已溢于言表。若聽到她和陳雪衣的風言風語，一發了氣疏遠她，比猜忌還來得立竿見影。”

　　息夫人閉口不言，眸光鋒利地盯著她。

　　車錦好似渾然不覺地低頭理衣襟。

　　“你還是別惹我得好。”息夫人意有所指地警告。

　　車錦冷笑：“你是什么身份，也要喜歡皇帝？他若知道你的意圖，還肯多看你一眼么？”

　　這樣犀利的質問令息夫人變色不語。

　　不久，息夫人疲憊地妥協道：“好。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車錦哼一聲，疾步出了殿門，從宮墻上一躍而過。

　　她走后，息夫人凝視這清冷宮闕，聽蓬萊殿外驟雨初歇。高軒霧褪，皎潔月光又上了錦屏，她露出倦色，不禁閉目默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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