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村里，天儼然已經擦黑。布莊里出來幾個伙計幫忙把布料搬到庫房去。張云本來打算招一些男工在作坊里做重活，無奈這時候男女之防還是有些嚴重，沒人同意。后來張云折了中，在作坊前面建了一道墻，名義上號稱招四個男工做門房，實際上做重活，吩咐他們不能輕易去繡娃娃的繡房，這才讓村里的長輩點頭同意。

　　本來大家是要一塊兒吃個飯的。無奈曹金歸家心急，作個揖，抱著給外公外婆買的東西，趕著馬車走了。張云只好隨他去。

　　香滿樓的趙掌柜給的食匣極大，放了四個菜，兩葷兩素，張云姐弟幾個哪吃的完，非留下紅梅一塊兒吃飯，左右現在已經過了飯點。

　　再矯情就生疏了。紅梅和李月兒說了一聲，領著小日升去了紅梅家。

　　吃過飯不久，李月兒就過來了。小日升忙奔上去，一把抱住他娘的腿。

　　李月兒扶好兒子，才道：“云姑娘，今天作坊里有點事兒，我來問問你。”張云現在是她的東家，她不好意思在張云面前稱大，張云只好隨她去。

　　“有什么事兒，嫂子盡管說。”張云笑道。

　　“是這樣，今天那個陳美麗去了作坊，非要做工。我沒答應，她竟然拉來了陳氏族長的夫人，我只好推脫你沒在。她們說明天再來。你看怎么辦？”李月兒道。

　　“她的手藝不行？”張云反問。

　　李月兒頓了一下：“行是行，只是她原來多針對你們幾個，所以原來招工的時候我就沒有用她。想不到她今天又來鬧，又搬來她嬸子，不太好辦。”

　　張云思索片刻，笑道：“嫂子不用擔心。且讓她來吧，記得把她分到能人手下，量她也翻不出多大浪。對了，陳聰氏你看如何？”

　　李月兒笑道：“咱們想一塊了！陳聰氏雖然柔弱，但她知書達理，做事很有原則。況且她又是先生的女兒，陳美麗在她面前應該會老實一點。還有一件事，你說按件數給工錢，有些人就一味趕快，做的布偶不是太好。”

　　“還有這種事，是我疏忽了。等我想個主意再說。”張云應道。“那行，你們早些休息，我明天上午去作坊里。”

　　第二天一大早，張云就去了作坊。門房總共四個人，暫時是每人四個時辰連軸轉，另一個正是李老漢，他把地索性租給了村里子侄，不用忙家里活，帶著瓜蛋兒，上下午固定的每日四個時辰呆在作坊。這是張云的主意，向李老漢表示他在這里看作坊，就不用管豆芽的事兒了，拿的錢不低于原來。這樣一來，李老漢的工資就是別人的好幾倍，他愧不敢接受。

　　張云剛來到這個地方的時候，接到的善意就是來自張李兩家，因此，時時刻刻想著帶攜他們。

　　“你老和他們幾個不一樣，他們是下面的長工，你是我聘來的管事，你的責任可比他們都大，拿高的月錢是應該的。”

　　竟然還是個管事，李老漢喜不自勝，自是每日里早出晚歸，兢兢業業。

　　作坊里上工的時辰是白天，畢竟這是個沒有電力的時代，用的都是油燈。張云不敢冒險晚上加班，萬一出了岔子，可就得不償失了。

　　這幾個人都是首山村的，畢竟本村的放心一些。見了張云，值班的李老漢和另一個李氏子弟打了招呼。

　　張云先去成品房查看了昨天的成品，這一看不打緊，果然有些布偶陣腳歪斜，以至于里面的填充物都差一點漏出來了。她挑了一會，拿出一個最差勁的，問了是哪一個的，然后去繡房。

　　此刻已經開始上工，巨大的屋子里忙忙碌碌。李月兒高聲道：“東家來了，大家先停下來。”眾人依言看了過來。

　　張云上前道：“作坊建好后，我一直很忙，也沒來得及過來看看。多謝大家對我的支持。”說完她話鋒一轉，拿出手中的布偶，“這是哪一位的，請站出來。”

　　已經得到信兒的工人此刻麻溜的站了出來，原來是本村的一個媳婦。

　　張云正要說話，外面傳來一陣爭吵。李老漢正攔著陳美麗。張云示意讓她進來，直接讓陳美麗進了作坊。

　　張云也不理陳美麗，任她站在一邊，對那個媳婦道：“這是你做的？你看看，要是你是買東西的，你愿不愿意買這個布偶？”那媳婦聽了，面紅耳赤。

　　“我請你們來，是因為你們技術好。要是都這樣，我還請你們干嘛。昨天的布偶都得重新返工！”張云訓道，她年紀輕，很有些人不以為然。“咱們的制度也得改改。以后，除了做的件數，質量也得把關。如果把布偶做壞了，不僅拿不到這一份工錢，還得倒扣一份，或者你重新返工，只是工錢沒有了。如果做得好的，每月還有一定的獎勵。”

　　“還有你們幾個組長，我讓你們管下面的人，是為了出更好的產品。為什么額外給你們多加錢，就是讓你們管好自己手下。今天的事我不想看到出現下一次，如果有下一次，請你把位置讓出來給別人。這線長的位置不是固定的，表現好的，就有可能升一級，拿更高的月錢。還有，不守制度的人，張氏作坊留不起，到時候可別怪我無情。”

　　眾人聽得又是尷尬又是暗喜。尷尬的是被半大姑娘訓了一頓，喜的是自己有可能做上線長，看來先前的幾個線長并不是不變的。幾個線長有坦然的，有羞愧的，坦然的如陳聰氏等，羞愧的自然是因為想著多拿錢，放任底下人做工粗糙。百人百樣心思，不一而足。

　　見眾人有些色變，張云才讓他們繼續做工。

　　陳美麗在旁邊看的分明，這張云確實變得不好隨意對待了。她嘴角含笑：“云丫頭，你看嫂子這手藝也不賴。多一個人多一份力，你看多好。都是我口無遮攔，有啥說啥。以前嫂子多有得罪，你別忘心里去。”感情她還以為自己沒有錯。

　　“叫東家。”看在族長夫人的份上，張云懶得搭理她，讓李月兒帶她去做工。

　　張云這是用她了，陳美麗心里道：呸，就你還當地主？臉上卻笑道：“多謝東家。”

　　李月兒道：“以后你就跟著一線的線長陳聰氏，若是做的好，自然有上升的機會。若是不好，可不怪別人不留你。”

　　“那是自然。”陳美麗只覺得這李月兒一臉高傲，心中生氣，恨不得撕了她那一張臉，只是強忍著賠笑，誰讓張氏作坊的工錢高呢。

　　作坊如今只蓋了一間做工的大屋，庫房和成品房都在右邊，剩下的空地還占了幾乎一半。左邊是一個小院子，院門是實木的，此刻正開著，里面有幾件屋子，是賬房和待客的地方。鑰匙只有李月兒和張云有。平日里，沒有張云的允許，只有李月兒才能進。當然，張云打算自己也去查賬。她教了李月兒一些簡單的表格知識和簡單的運算方式，工作起來事半功倍。

　　張云轉了一圈，在作坊里看工人做工。這時有人回話，原來是作坊的門匾送來了。

　　張云走上前去，先開了綢布，只見上書張氏作坊幾個大字，做的極好。這幾個字是請村長寫的，張云還給了一筆潤筆費。村長原來是個先生，因此字寫的極好。逢年過節，還有人請他寫對聯。有了村長的題字，這作坊就名正言順多了。

　　張云讓人把門匾掛到大門上，看了半天，心中高興得很，這是自己的小工廠了！

　　如今的張氏作坊，大大的院子用黏土夯實，院子里的房屋全是青磚瓦房，門樓也是青磚石頭蓋得，加上上面的門匾，看起來像模像樣。

　　正得意間，便見王躍駕著馬車來了，后面還跟了一輛，正是曹金。曹金一臉喜色，眼睛卻有些紅腫，看來是和家里人談的很好。

　　昨天路上泥濘，王躍不太放心，所以來看看。聽人說張云的作坊在這里，便尋了過來。

　　王躍過來一看，抱拳道：“恭喜恭喜！這作坊看著真好。”

　　張云忙迎上去：“你來的正好，以后張氏就是你的供貨商了，于情于理你都要來看看。”

　　王躍笑道：“正是，我這不是給你送賀禮來了。”他聽說張云這邊建了作坊，便備了幾匹布料前來慶賀。

　　張云連連道謝：“這正是我們缺的，王大哥真是及時雨！”說罷請王躍進里面看。

　　王躍看了一遍，贊嘆道：“你可真厲害，小小年紀就操辦這樣一個作坊。”

　　張云謙虛道：“運氣而已，也多虧大家的幫助。”

　　王躍還要回布莊去，張云也沒有多留，送他到了門口，見他回鎮上去，才回來了。

　　紅梅這時候從村子里過來，眼見馬車就在前面十幾丈處，快要看不見，郁悶道：“來晚了！”

　　“什么來晚了？”張云故作不知。

　　“啊？沒什么，我是說我上工晚了。”紅梅口是心非。她現在基本是張云的助理，大小事張云都喊著她。

　　張云微微一笑，也不拆穿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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