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溫存
“郁結(jié)積遺恨，寒劍斷肝腸，君醉何人喚，沉睡萬千年！”蒲落塵蹲坐在一個無人經(jīng)過的暗角里，雙手捧著酒壇，借著酒勁朗聲吟道。吐完那個“年”字后，便是一陣破聲大笑。或許對他來說，此刻再沒有比吃酒更痛快的事情了。
蒲落塵吃了幾口，發(fā)現(xiàn)手里的酒壇已經(jīng)空了，便將目光轉(zhuǎn)向另一只酒壇。結(jié)果很令他失望，因?yàn)槟侵痪茐惨呀?jīng)空了。蒲落塵的心情登時變得煩躁至極，大聲叫道:“這……這酒怎地又沒了呢！”說罷，便想起身再去找酒。哪知，身子甫一動彈，便覺眼前一陣暈眩，四肢也酥麻無力，一時半會，也無法恢復(fù)行走。蒲落塵只得繼續(xù)停留在原地，在美酒的麻醉中沉沉入睡。
迷迷糊糊中，蒲落塵仿佛聽到有人在呼喚自己的名字。蒲落塵朝那人走去，想看清楚那人的模樣。那人卻似乎離自己越來越遠(yuǎn)。蒲落塵奮力狂追，始終都無法接近那人分毫。很快，蒲落塵追得筋疲力盡，而那人還在一步步遠(yuǎn)去。蒲落塵大聲叫道:“閣下是誰？為何呼喚我的名字，卻又不肯見我？”那人不答。蒲落塵繼續(xù)追問。然而就在這時，一泓清水從天而降，將蒲落塵澆了一個透心涼。蒲落塵用衣袖擦拭了一下眼皮上的水珠，睜眼望去，周圍仍是一片黑暗，不過，身旁倒是多了一人，那人身著青衣，面色白皙，長發(fā)飄散，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兒。蒲落塵又細(xì)細(xì)一看，不禁打了一個寒戰(zhàn)，心道:“她……她怎會來這里？”那人見蒲落塵面色有些焦慮，便上前說道:“蒲落塵，你好像很不愿意見到本姑娘啊？”蒲落塵心知瞞不過對方，便如實(shí)答道:“不錯，蒲某的確不愿見到柳姑娘！”原來，眼前的這位美人兒正是那風(fēng)柳山莊的大小姐柳雯曦。柳雯曦將手里的水桶丟到一邊，雙手叉腰，瞪目嗔道:“姓蒲的，你不愿見本姑娘，本姑娘還不愿見到你呢！若不是擔(dān)心你會出事，本姑娘才不會來這里呢！”蒲落塵有些意外，問道:“柳姑娘，你不是希望蒲某醉死在這巷子里么？為何如今又擔(dān)心蒲某出事？”柳雯曦有些口吃地道:“我，我是看在你曾救過本姑娘的情分上，才會趕來這里，若是你真的醉死了，本姑娘還如何報(bào)答你的恩情啊？本姑娘可不愿一輩子欠別人的情……”
蒲落塵搖搖頭，道:“柳姑娘，蒲某之所以救你，只是因?yàn)槲茨芡瓿稍?jīng)答應(yīng)過你的事情而心懷愧疚而已。柳姑娘無需對此介懷。只要不恨蒲某，蒲某就已經(jīng)感激不盡了。”柳雯曦道:“不教本姑娘介懷，那就是教本姑娘看著你醉死在這里而不聞不問么？”蒲落塵又搖了搖頭，道:“非也。蒲某只想靜靜地去死，不希望身旁再有別的人……”柳雯曦道:“別的人？你是說本姑娘么？不愿讓本姑娘看到你死，對嗎？”蒲落塵道:“對，也不對。”柳雯曦一愣，忍不住問道:“這話是什么意思？”蒲落塵答道:“蒲某的意思很簡單，就是找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安安靜靜地去死，柳姑娘聽明白了嗎？”柳雯曦皺眉道:“說來說去，你還是要死，真是不明白，這世間如此繁華，為何卻改變不了你這“死”的念頭呢？”蒲落塵道:“死，對蒲某來說，真的是一種解脫……”柳雯曦用鄙夷的目光望著蒲落塵，冷冷道:“姓蒲的，本姑娘聽來聽去，為何總覺得你是在騙本姑娘呢？”蒲落塵一愣，說道:“蒲某所言皆出自肺腑，柳姑娘何出此言？”柳雯曦道:“蒲落塵，你身中尸毒，卻沒有毒發(fā)身亡，你被人刺了一劍，命在旦夕，到最后卻又活了過來。若是沒有強(qiáng)大的求生之念支撐著你，只怕早就死了。如今的你，在我面前居然還一心求死，試問，你教本姑娘如何信你？”
蒲落塵用奇怪的目光望著柳雯曦，道:“強(qiáng)大的求生之念？柳姑娘真會說笑！蒲某心中若是有著這求生之念，又怎會在那衛(wèi)師妹的面前甘愿受死？只是沒想到，那一劍還是刺偏了……”柳雯曦嘿聲一笑，道:“那是人家不想讓你死，故意刺偏的！那個商夫人與你有著殺夫之仇，居然還不忍心將你刺死，而你自己為何卻執(zhí)意要去死呢？”蒲落塵道:“柳姑娘，莫非你沒有看到蒲某每日都生活在痛苦當(dāng)中么？這樣痛苦地活著，還不如死了好！”柳雯曦回想起之前與蒲落塵相識的種種，點(diǎn)頭道:“不錯，神器大會還未開始之前，本姑娘就已經(jīng)見識過你的“痛苦”了。那日在桃林里，你還差點(diǎn)用劍傷到本姑娘。”蒲落塵道:“柳姑娘既然明白，蒲某就不多言了。”柳雯曦道:“可是，本姑娘對你的痛苦知道得并不多啊，只知道當(dāng)初是那商夫人拋棄了你，然后選擇了那個商無影，僅僅是因?yàn)槟巧谭蛉艘魄閯e戀，你便如此痛苦嗎？”蒲落塵很快回道:“當(dāng)然不是！”柳雯曦問道:“那是因?yàn)槭裁矗俊逼崖鋲m道:“是因?yàn)榧規(guī)煛闭f到這里，蒲落塵似是想到什么，突然停了口，沒有再繼續(xù)說下去。柳雯曦道:“因?yàn)榧規(guī)煟磕亲饚熥隽耸裁磳Σ黄鹉愕氖虑椋俊逼崖鋲m看了一眼柳雯曦，正巧與柳雯曦那雙水靈靈的眼睛四目相對。不知怎地，面對這樣一雙眼睛，總是讓人無法忍心回絕對方。蒲落塵凝視了一會，突然擺了擺手，說道:“罷了罷了，蒲某一心求死，也就不必再將過去的事情當(dāng)成秘密一樣帶進(jìn)棺材里了。全都告知與你就是了。”于是，蒲落塵便將當(dāng)年劍眉道人為商無影所做的那些事情簡略說了。
柳雯曦聽完蒲落塵的敘述后，忍不住怒聲罵道:“這個該死的劍眉道人！居然將掌門之位傳給自己的私生子！一個掌門之位傳給那商無影也就罷了，居然將那如花似玉的商夫人也許配給了他！劍眉道人這樣做真是枉為一代宗師！”蒲落塵微微點(diǎn)頭，道:“是啊，枉為一代宗師……我蒲某人一生所敬重的師父居然做出那樣有**份的事情，教我這個徒弟情何以堪？故此……我離開了蜀山派，浪蕩江湖，漂泊至今。”柳雯曦?fù)P聲道:“離開好啊！有這樣一個徇私的師父，還有那樣一個自以為是，心胸狹隘的師弟，還不如離開了好！”蒲落塵聽罷，心里卻是一陣苦笑。若是離開真的是一件好事，自己又怎會那般痛苦呢。柳雯曦似乎看出了蒲落塵的心思，說道:“不對呀！蒲落塵，既然你已經(jīng)離開了蜀山派那個傷心地，為何還這般一心求死呢？”蒲落塵深深地看了柳雯曦一眼，道:“柳姑娘，看來你今天晚上是要打算追問到底呀！”柳雯曦櫻嘴一撅，說道:“蒲捕頭，就像你方才所說，你已決心求死，不必再將過去的事情帶進(jìn)棺材里，那本姑娘追問到底又有何妨？”蒲落塵無言反駁，只得承認(rèn)道:“柳姑娘所言極是，是蒲某小器了！”
柳雯曦道:“既知自己小器，那還不趕快回答本姑娘所問之事？”蒲落塵見狀，心道:“這哪里是追問？分明是*問！”雖然心里有些不爽，不過還是如實(shí)回答了對方所問之事。只聽得蒲落塵答道:“柳姑娘，若僅僅只是因?yàn)槭フ崎T之位，失去衛(wèi)師妹，那倒也沒有什么，可是，偏偏讓我失去這些東西的人是師父。蒲某最敬重最親近的人居然為了自己的私情而出賣蒲某，試問，這世間還有何人可信？心里的豐碑倒塌了，蒲某所信奉的那些道家悖論，禮義廉恥都被這位所謂的師父拋棄得干干凈凈！蒲某就是一個笑話，一個天大的笑話！”說到這里，蒲落塵滿腔憤懣，忍不住一拳打在了身旁的一道外墻上。那道外墻登時碎裂。柳雯曦恍然道:“因此，你覺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一個笑話，你才會一心求死，對嗎？”蒲落塵道:“不錯，蒼天待我如此不公，以我之力也無法與蒼天抗衡！還不如就將自己的命運(yùn)交給蒼天，任由蒼天處罰！”柳雯曦微微一愣，道:“任由蒼天處罰？此話怎講？”蒲落塵道:“蒲某離開蜀山派后，便淪為乞丐，走遍各地，一路乞討，就是希望這老天爺能讓我早些餓死，免得再受災(zāi)劫……只是沒想到，蒲某做了一年多的乞丐，居然還沒有被餓死，總是在生命快要枯竭的時候又出現(xiàn)了一絲生機(jī)。蒼天就是在處罰我，而我也只能任由蒼天處罰……”
柳雯曦不以為然地道:“蒲落塵，你錯了，命運(yùn)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只要自己能夠有勇氣和命運(yùn)抗?fàn)帲K會贏得一片天地！”蒲落塵聞聽此言，只覺得有些可笑，用感嘆的口吻說道:“和命運(yùn)抗?fàn)帲课乙呀?jīng)被這蒼天折磨得體無完膚，還如何和命運(yùn)抗?fàn)帲咳耍嵌凡贿^老天的！”柳雯曦?fù)u了搖頭，道:“物極必反，命曰環(huán)流。你已經(jīng)遭受了那么多的劫難，往后你所遇到的必然是人生幸事。為何你要在這最后的緊要時刻一心求死呢？”蒲落塵一怔，反問道:“最后的緊要時刻？此話怎講？”柳雯曦道:“全則必缺，極則必反。命運(yùn)也是一樣。既然你已被蒼天折磨得體無完膚，那便是已到了極限。也就是這最后的緊要時刻。這段時間雖然還在受苦，可是挺過了這段時間，那你的命運(yùn)將會發(fā)生極大的轉(zhuǎn)變。因此，這段時間，你萬萬不能再這般傷害自己呀！”蒲落塵聽罷，朝柳雯曦連連作揖，說道:“柳姑娘，你不辭辛勞，良言苦勸，蒲某萬分感激。眼下若無其他事情的話，還請柳姑娘早些找個地方好好休息一晚吧！”柳雯曦聞聽此言，瞪視著蒲落塵，冷然道:“你居然不相信本姑娘？”蒲落塵急忙點(diǎn)頭，連聲道:“相信，當(dāng)然相信！只是柳姑娘說了這么多，想必口渴了吧，蒲某給你打些水來！”說罷，轉(zhuǎn)身即走。
“站住！”柳雯曦厲聲喝道。此時的柳雯曦目光如電，猶如一把利劍戳透了蒲落塵的心窩。
“這么著急地離開，以為本姑娘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嗎？”柳雯曦厲聲問道。
蒲落塵也乖乖地承認(rèn)道:“柳姑娘，蒲某心里的確有別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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