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警方對他的態度有些捉摸不定，鐘魁勉強也能算一個藝不低膽不小，跟著崔明珠就走進現場。

　　首先是大門的地方有兩個手印。僅僅是手印算不上奇怪，然而深達半個門板厚的手印，又有誰見過？

　　再之后，崔明珠就干脆低著頭瞇著眼，以一種找誰干架的姿勢含著胸淌了過去。而之所以用“淌”，是因為這個市屬福利二院，院墻之內的地方幾乎被血肉殘肢全部覆蓋，沒有一處干凈的所在。

　　鐘魁驚得傻了，如果說經過別人轉述的幼兒園慘案還只停留在想象中，那么眼前的一切已經將他扔進了地獄。《太阿經》中無數次讀到人類與鬼怪的仇怨幾乎無法化解，看到眼前的一幕，誰還會懷疑這一點？鐘魁不信那些術者都不知道那深入骨髓的仇恨，也不信他們連近在他們眼皮子底下的血案都沒有發現。

　　不知道什么時候，侯方已經走到他身邊，“看到了吧？”

　　“嗯�！�

　　“感想如何？”

　　“該殺！”

　　侯方表面上云淡風輕，其實一上午已經吐了好幾次，他沒想到這個只有十八九歲的學生竟然有這么強大的心理素質。

　　“你知道誰是兇手嗎？”侯方試探性地問出來，雖然他也知道，這個兇手不是他們可以逮捕的。

　　“還是不要知道的好，我會盡量在它下一次犯案前抓住它的，”鐘魁咬緊后槽牙，“盡量。”說是盡量，他其實已經暗暗下定決心，如果他都無法抓住新鬼，一旦術者身份暴露，社會穩態發生劇變，那個新鬼很有可能就這么溜走了。

　　“你確定嗎？為什么站在我前面的人只有你一個？你沒有同伴嗎？或者說，和你一樣的人數量不多？”侯方還想多知道一點，就像幾天前的林昊。

　　“雖然這句話說出來不太可能打消你的好奇心，也有可能傷到你的自尊心，更重要的是這句話毫無原創精神，但我還是要說，知道得太多，對你真的沒好處，相信我，”神仙術當然可以清除普通人對于任何靈異現象靈異事件的記憶，但如果記憶太多，清除起來就會有后遺癥，而如果記憶太頑固，那么術者唯有連同人一起清除，這才有了鐘魁的這句話，“至于這個案子，交給我，我會讓兇手付出代價，混亂了這么久的廣川市，應該平靜下來了。”

　　侯方是個偏執的人，表現在工作上就是類似強迫癥的特征。但偏執不代表沒有腦子，鐘魁說的話內容很誠懇，語氣也很誠懇，表達出來的意思也很誠懇，“什么人管什么事，這些案子不屬于你們，所以還是不要插手，甚至連關于這些記憶都不要有�！�

　　崔明珠站在遠處好奇地看著他們兩個，學法醫出身的她對這種場景的耐受力比一般人強一些。市局方面牽頭的人是局長，具體負責破案的就是侯方，而就在昨天以前，最大的嫌疑人還是他旁邊的那個大一學生，舉止奇怪的家伙。而到了今天，他們兩個竟然站在一起討論案情，真是一副奇特的畫面。

　　“我明白了，”雖然對于兇手的執念快要壓倒他的理智，侯方還是選擇了挺住，“抓到它或者殺死它之后，能不能給我們來個信兒，我們好結案�！�

　　“如果可能的話，爭取吧，”鐘魁的答案有些模糊，“如果三天之內沒有血案發生，你們就可以結案了。”

　　“三天之內？那你去干嘛？”

　　“我不一定能回來，”唯一的底牌很有可能無效，鐘魁一個人扛起這事兒不是什么好的選擇，“所以就和你們約個時間，如果它活著，應該沒法忍三天。”

　　“你……”侯方有點看不懂了，這個年輕人哪來的那么大勇氣？而且據他和之前的幾任的暗暗調查，像他們這些人，數量應該不少的啊？

　　“別說什么了，我再看兩眼現場就走，記住，三天，”鐘魁說看兩眼就是看兩眼，還蹲下去捻了捻地上的血肉混合物，然后就離開了。通過他們大隊長的態度，在場的警察隱隱明白這個年輕人的身份，又看到他離去，紛紛把眼神落在侯方身上。

　　侯方退后兩步，避開大家的眼神，崔明珠卻守在他身后，“二舅，他怎么說？”

　　“這個小年輕準備拼命了，”對于這個令他既頭疼又開心的外甥女，侯方就沒有那么遮遮掩掩了，“好奇怪，我一直都以為他們的人很多，怎么就只有這么一個愣頭青出來送死？”

　　“他是愣頭青，總比冷血的好！其余的那些一定是害怕了！”自從剛才看到鐘魁發怒的表情，又聽到他準備拼命的架勢，崔明珠對他的觀感也發生了改變，對以往向往的那些“大俠”頓感不屑，“大俠？這世界上哪有大俠？”

　　從福利院出來的鐘魁，心情十分沉重。世有三界，但是打成平衡的是術者、天庭和鬼界，人類被摒除在外，沒有決定任何事情的權利和能力。到了現在，天庭的仙剛剛在上，享受人類的崇拜；出自同源的術者不關心普通人的死活；而本來就是仇敵的鬼族，更是殘忍到了極點。

　　這讓他心中不由得生出怒氣，緊接著鐘魁就感知到了那股惡念，深厚的惡念，充滿怨憤的惡念，“是你？”

　　沒有回答，但他已經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這就是新鬼的惡念，它的惡念覆蓋整個城市，一旦有誰的負面情緒波動達到某種程度，它的惡念就會自動追蹤過來，“你想搞瘋我？我還想殺了你呢！”很明顯，鐘魁猜對了新鬼的想法，它的確是想讓術者暴露在普通人面前，毫不掩飾的惡念灌輸，三品以下的術者將沒有任何抵抗的能力。

　　“惡念？你看看我的殺意！”對術者的怒氣，對鬼族的怒氣，對家族的怒氣，對早逝的父母的怒氣……如果用四個字來形容現在的鐘魁，那就只有“殺意已決”。

　　“你還想藏，藏得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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