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一點上說，術者和人類沒任何差別，順風仗就連瞎子傻子都敢打都會打，一旦逆風輕則失去信心，重則丟盔棄甲落荒而逃。

　　看到馬面的所有人想到的第一件事都是逃跑，就連第一個念頭是逞英雄去證實這個馬面只是紙老虎的鐘魁，也乖乖逃了，因為哪怕是紙老虎也是相對所有術者而言，對他來說還是一頭老虎。

　　在人間，這么多術者竟然被一個空架子嚇得滿地亂跑，鐘魁只覺得一種屈辱感。但要是這時候回頭那就是自尋死路，這怎么辦？偷眼瞟著馬鵬程，這家伙跑得比誰都快，幾乎是一溜煙就跑到實驗樓驅邪師和背叛者的戰圈里了。

　　然而這種逃竄只加重了對馬面的恐懼，在場的人，除了鐘魁以陰陽眼看到了它的虛實之外，其他人只能感知到血腥氣——用了多少年時間才積累下的這份厚重的血腥氣，當年人鬼大戰，鬼門就是其中一處拉鋸戰的中心焦點，無數術者、驅邪師，甚至密宗高手都喪生在馬面的手上。

　　這份穿越時空的血腥氣徹底驚到了這些只有過小打小鬧，未曾和具有壓迫力的鬼王正面戰斗的經歷的菜鳥們——這一刻，無論是曲家術者還是驅邪師，哪怕是最優秀的馬鵬程和小他一號的繼承者，都根本提不起來與他抗衡的想法。

　　只有鐘魁不怕，他仍然將這歸咎于他活過來所付出的代價，聞到那些血腥氣后，他開始憤怒而不是膽怯。他竟然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這憤怒來得毫無來由，本來就認定它是個紙老虎，再加上燒灼著腦袋的怒火，混入人堆里的鐘魁努力壓抑著想出頭的欲望。

　　要知道從昨晚二度進入學校開始，鐘魁先是在路邊的汽車里吸收了三滴白水，然后在女生宿舍被厲鬼強灌下整瓶白水，他本人還不知道那個厲鬼也被昏迷中的自己吃了，再之后就是剛才在馬鵬程的幫助下一連吃了三十多個厲鬼，氣魄加上八條靈脈也放不下這些靈力。他的理智一邊接受憤怒的燒灼，一邊忍受靈力的膨脹，漸漸脫離了控制。

　　距離被召喚出已經有五六分鐘了，馬面一言不發，只是慢慢踱步到聚在一起的人堆前面，一雙蒼老的眼睛盯著他們，就像是想把他們看出花來。馬面的確不愧這個名字，身高三米，臉長起碼就有半米，上寬下方，標準馬臉，身上是虬髯的肌肉和鮮亮的鬢毛，兩只手——或者叫前肢——和兩條腿——或者叫后肢——的位置長了四只蹄子。

　　一個直立的長著蹄子的像是馬人的東西？這就是馬面的樣子？

　　鐘魁不敢恭維馬面的長相，所有鬼物全都歡躍得聚集在馬臉之后，等待它一聲令下一擁而上，絞殺人類。馬面不為所動，雖然有越來越疑惑的眼神從身后傳來，它還是靜默地看著人們。即便這家伙的舉動有些反常，氣息騙不了人，術者還是決定以靜制動。

　　然而只有沒有被他嚇住的鐘魁去琢磨這背后的原因，思維沒繞幾圈就找到了真正原因，“它，它和我的目的正好相反！”再聯想《太阿經》中血腥的記載，理智被壓縮到只剩最后一絲了。鐘魁想拯救范圍里的人，他之所以沒有偷偷溜掉而是返身回來，就是因為這片冥界籠罩的不止學校這點地方，包括白雨琪所在的街區同樣也在其中。更不要說現在馬面還被召喚了出來。

　　馬面想要什么？要的就是這片冥界中的人命，不是其中的惡念或者獻血，單純的只是性命。如果不是鐘魁仔仔細細讀過關于鬼界的描述，他也不會想到中古之前的鬼王都是享有人間祭祀的，那時候術界在人間還沒有占有絕對優勢，鬼物對普通人還具有非常大的威脅，普通人只好通過定期犧牲一部分人的性命，以此換來更多人的存活。

　　普通人只知道這個儀式，《太阿經》里記載了這背后的原因：因為鬼王需要壽命。鬼的修煉是由虛轉實，到了鬼王的層次，虛實可以隨時轉化，困擾它們的就剩最后一個難題：壽命。通過惡念的積累，每一個游魂理論上都能成為鬼王，但鬼終究和術者不同，因為它們沒有修煉的術法，尤其到了鬼王這個程度，實力是有了，智慧也有了，往后修煉的方法沒有，那怎么樣才能和擁有內丹術的術者一樣，活得很久呢？

　　逐漸的，它們摸索出方法，那就是掠奪人類的生命。囿于三界法令，它們不能直接動手，不然收獲只會縮水到千萬分之一，通過威脅和恐怖，讓人類自主做出獻祭就是其中一種，而像現在這種，占有其他人戰斗成果也是一種。冥界的擴展會導致范圍內所有普通人的死亡，那正是馬面需要的祭祀。

　　知道它是什么，知道它為什么，剩下的第三步就是怎么對付它，鐘魁僅存的一點理智也告訴自己，靠別人是沒用的，也不要指望像昨晚一樣突然路過一個超人一拳擊敗了厲鬼——在他的理解昨夜是有別人救了它——除了自己，沒有別人了。

　　當然，到了這時候，鐘魁那一絲理智格外清明，他趁別人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做了個面具，面具的邊緣是黑色，中間隨便涂成兩排大大的牙齒。至于眼睛，他在拿手機看時間的時候意外發現自己的眼睛不知道為什么有些變形，大了一些，眼睛里的血絲多了一些，總之不像自己的——不過這樣更放心了。

　　“你一個紙老虎，站得那么裝逼，等著雷劈嗎？”鐘魁從人群中慢慢走了出來，兩邊的人驚疑不定，術者懷疑是驅邪師，驅邪師也懷疑是術者，看到對方同樣疑惑而懷疑的眼神，又紛紛轉到曲家嫡系和背叛者身上。

　　“反正沒人會想到是我，”踏出去的每一步都異常扎實，鐘魁內心的自信竟然是莫名其妙的強大。雖然這只紙老虎的實力依然強過他許多倍，“但昨夜我還是一品道士的時候，我就敢隔著幾公里朝郭游優吐口水，成了四品道官反而不敢打馬面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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