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怎么?你說不出來?還是你不敢說出來?這么多年你從不許我去看額娘,也不許別人在我面前提起額娘,你以為這樣就能瞞得住我嗎?”
皇帝的臉色蒼白,那樣多的前塵往事,那樣多的愛恨糾葛,他不知從何說起,不知怎樣才能說清。
他無力地說著,聲音沙啞而苦澀:“不是朕,朕沒有……”
這是他這么多年一直后悔當初沒有說出的話,如果不是他一意孤行,說出那樣傷人的話,她不會在生命的盡頭感到絕望。哀莫大于心死,他知道她的心其實早就已經死了,可是他還非要在上面捅出兩個窟窿不可。
她最后到底是有多恨,才會從那個戲臺子上跳下來,他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天他趕到時,她早已沒了氣息,渾身冰冷得可怕,就連最后一縷氣息,也湮沒進了那漫天的冰雪里。
沒錯,是他害死了她。這輩子他殺了那么多人,他從不后悔,可是唯有她,他想傾盡所有去保護的那個人,卻因他而死。縱使用自己手中這三千里江山如畫,也換不回她了。
清歡閉了閉雙眼,她從未見過皇阿瑪如此慌張的神色:“可是,為什么偏偏是您呢?”當年是怎樣,真相又如何,她已經不想再知道了,因為那早已不重要,早在十年前,她就已經失去了所有,這十年,不過是在他一手制造的假象中茍延殘喘。她原本應該恨他的,可偏偏愛了他十年,所以她才更加痛恨自己,否則現在也應該還能好過一些。
兩行熱淚滾滾而落,他的臉在淚光中變得模糊而陌生,卻總是不甘心,仿佛在自言自語:“為什么是您呢?”
僅僅一月,這宮里就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往日最得意的齊妃暴斃,皇上下令封鎖消息,對外只是宣稱齊妃生了急病,醫治無效,以嬪妃之禮下葬。可宮里的人還是將此事傳得沸沸揚揚,有的說齊妃因為參與三阿哥謀反,畏罪自盡,更有甚者,說齊妃是被皇上賜死。而素來與齊妃對立的熹妃,更是母以子貴,坐實了貴妃的位子,攝六宮事,形同副后。
轉眼間便到了除夕,皇后體弱,原本由皇后操辦的除夕家宴改由熹貴妃操辦。念著太后新喪,皇帝雖然已經下旨要求一切從簡,各宮還是喜氣洋洋地準備著除夕的到來,只有儲秀宮仍舊冷冷清清。
碩大的儲秀宮如今只有清歡一人居住,原來伺候齊妃的宮人已經被內務府重新安排發往各宮,只剩下了花雨軒伺候清歡的宮人。宮里的其他嬪妃都念著齊妃自盡三阿哥慘死六格格禁足的先例,都覺著儲秀宮是個不祥之地,便沒人愿意再搬進來。
清歡下令封了齊妃以前的寢殿,只留她以前用的小佛堂,因為皇帝不久之前駁回了她去清云寺禮佛的請旨,她每日大多的時間,便都在那個佛堂里誦經禮佛,安靜度日。
這日小環從佛堂里撤下杯盤碗盞,剛一出門轉身就碰上了云珠。
“還是沒有吃嗎?”云珠見盤子里的菜幾乎未動,揭開盅上的蓋子,滿滿的一盅金黃的粟米羹,還悠悠地冒著熱氣。
她嘆了口氣,從小環手上接下托盤,道:“你先下去吧。”
她端著托盤重新進去,清歡正跪在佛前的蒲團上,她近日來越發的瘦,盈盈的一方背影,險些認不出來。
“格格,你好歹吃一些東西吧,哪怕喝一碗羹也好啊。”
清歡閉眼低聲誦經,仿佛根本沒有聽到她說話,木魚聲陣陣,她雙手合十,手掌上掛著一串墨玉佛珠。離得這樣近,云珠也聽不出她在念什么。
沒辦法,只好又端著托盤退出了屋子,小環焦急地說道:“都已經一天了,格格到底要這樣長跪到什么時候去?熹妃娘娘那邊已經派人通傳了好幾次,是讓格格明日參加除夕夜宴。云珠姐姐,我們到底要怎么回稟永壽宮那邊呢?”
云珠道:“格格說不去,那就是不去,以后這種事不要再煩格格了,上次皇帝壽宴的事情,難道你忘了?”
云珠說的是半個多月前的事。那日正是皇帝的壽辰,雖是家宴,可唯獨少了清歡。蘇培盛派去的人已經回稟清歡身子不適,可皇帝偏偏固執地要召她前去,沒想到宴會期間,她卻公然身著雪白素服、頭簪白花到達乾清宮祝壽,那日恰巧是齊妃的頭七,她竟在眾目睽睽之下給皇帝難堪,分明是故意,氣得皇上又將她禁足儲秀宮。
其實她禁不禁足都沒有什么區別,宮里這么大,她卻沒有別的地方可去。
皇帝和清歡的關系已經跌到了谷底,明眼人都瞧得出來,皇帝將她禁足在儲秀宮不聞不問,又不準別人前去探望,儲秀宮冰冷得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墳墓,那花盆底的繡鞋走在走廊里,都能聽到回音。
四下里安安靜靜,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小魏子一陣風似地跑過來,險些撞倒小環。
云珠還未開口,就聽小魏子大喊道:“格格,出事了,出大事了。萬歲爺摔倒了!”
木魚聲戛然而止,清歡倏地睜開眼睛。只聽屋外云珠焦急地問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萬歲爺今日從圓明園回宮時,不小心一頭從馬車上栽了下來,如今四王爺正親自護送熹妃娘娘趕往圓明園侍疾。四王爺為了穩定人心,下令不可聲張此事,可這樣大的事情,哪里能瞞得住?”
小環皺眉道:“皇上也真是的,下這樣大的雪,偏偏這個時候去圓明園。”
這樣一說清歡才猛然記起,去年這個時候皇阿瑪也去了圓明園,險些連除夕家宴也耽擱了。
云珠道:“前段時候皇上身體一直抱恙,這次也不知傷得重不重……”
“不會的,皇上隨行都有胡太醫跟著,應該并無大礙。”一個清冷的聲音從簾內響起,自禁足以來,她的性情大變,冷漠異常,甚至連皇阿瑪都不叫了,近侍們都以為她是因為齊妃和三阿哥的死,“你們都下去吧,若沒什么大事,都不要來打擾我。”
“是。”幾個人答應著訕訕離去。
木魚聲在空蕩蕩的大殿里再次響起,風把殿外珠簾吹得嘩嘩作響,而她心中,卻只剩了波瀾不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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