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清歡徹底清醒過來是在第二日晚上,她早上的時候退了燒,熹妃便命人將她挪回她自己的營帳里。帳子里捂得嚴(yán)嚴(yán)實實,一絲風(fēng)都透不進來,她一睜開眼,就見燭光淡淡地籠罩著,頭頂?shù)臍謳し路鹬眽合聛怼K臒m是退了,可腦袋依舊昏昏沉沉,喉中仿佛燒著一團火,用盡了全身力氣卻只幽幽地喚了一聲:“弘歷……”
云珠正坐在床前的氈毯上犯困,她平日里本就睡得淺,清歡總說她是一匹小馬駒,即使是那樣輕的一聲低喚,她亦是馬上就睜開了眼睛,湊上前去,見清歡在床上輾轉(zhuǎn)呢喃,便輕聲道:“格格,是奴婢。”
頭痛欲裂,清歡掙扎著想要起身,無奈渾身一絲力氣都沒有,腦袋里殘存的一點意識卻還是在樹林中弘歷擋在她身前的那一刻,她一著急,雙手就在空中胡亂地?fù)]舞,仿佛是極力想抓住什么:“弘歷!弘歷!”
云珠忙抓住她的手,道:“格格,奴婢在這里。”
清歡這才慢慢地睜開眼睛,只覺得眼皮子有千斤重,半晌才看清床頭的人是云珠,便忙抓住她的手問道:“云珠,弘歷呢?”
云珠忙回道:“格格放心,四爺沒事,今兒個下午還來瞧格格呢。格格您可終于醒了,真是嚇?biāo)琅玖恕!?br />
清歡睡了整整一天,只覺得半邊身子都僵了,挪了挪腿想換個姿勢,卻覺得膝蓋疼得厲害,便道:“為何膝蓋這樣痛?”
云珠道:“格格膝蓋擦傷了,太醫(yī)已經(jīng)來給格格上了藥。”
清歡含含糊糊地答應(yīng)著,卻又睡了過去。熹妃更是將三床云錦蠶絲被都給清歡蓋著,她不知睡了多久,卻熱得醒來了。
“云珠……水……”她燒壞了嗓子,聲音亦嘶啞得厲害。
弘歷聽到她說話,連忙起身去桌上倒了一杯水給她,他肩上有傷,纏了厚厚的一層繃帶,頗為不便,只能先一手將清歡扶起來靠在他懷里,再將水杯遞給她。
清歡抿了一口水,忽就覺得不對,猛一回頭,見弘歷就在身后瞧著她,被口中的水一嗆,便劇烈地咳嗽起來。
弘歷忙起身在她背上輕輕拍著。
“你怎么在這兒?”清歡問道。
“聽云珠說你剛剛醒了,我就過來瞧瞧你。”他又扶她躺下,替她仔細(xì)地掖好被角,道:“你再睡一會兒吧。”
清歡瞧著他,乖巧地點了點頭。
弘歷坐在床前,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來,即使在暗淡的燭光下,那刀柄和刀鞘上盤金啜玉的光芒卻依舊耀眼明亮,他輕笑一聲,仿佛是低低的一聲嘆息,道:“這把金玉青冥刀,倒真真是應(yīng)了達(dá)爾罕王爺?shù)脑挘攘四阄乙幻!彼啬﹃侗暇路睆?fù)的花紋,“金玉相襯,能為主人帶來祥瑞之氣,那我就把這柄刀送給你。”
清歡接過刀握在手里,那刀柄上的碧玉在黑熊的血液里浸得久了,竟泛起了淡淡的紅色斑點,觸手生涼。
弘歷卻緊緊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居然和那刀柄一樣冰涼。清歡一驚,見他靜靜地注視著自己,眼底清澈得仿佛有一泓清泉,就連掙也忘了,他的聲音清楚地回蕩在她耳邊,可又恍恍惚惚仿佛不真實:“我還以為再也找不著你了。”
清歡一愣,忽就想起那天晚上他在馬上說的話,現(xiàn)在想起來還以為是自己當(dāng)時燒糊涂了,可他確確實實那樣說了。
“清歡,小的時候我就覺得你和別的女孩子不一樣,雖然后來你被皇阿瑪封為和碩公主,可在我心里,從來不曾將你當(dāng)作是我的妹妹。我總是慶幸,幸好你不是我真的妹妹。”
清歡只覺得整個世界極靜,天地間只有弘歷的一雙眼,靜靜地凝視著她。這一天她等了不知道多久,他的手極是溫?zé)幔约旱氖忠酀u漸被捂得熱了,心底里仿佛翻出無窮無盡的甜蜜來。
弘歷定定地看著她,突然就不知從哪里生出莫大的勇氣來:“我從未想過有一天可以這樣把我的心里話全都告訴你,簡直就像是做夢一樣,這次差一點失去你才讓我明白你對我來說有多么重要。所以,清歡,你愿不愿在我身邊呢?”
眼淚從眼角奪眶而出,清歡忍了許久,差點沒哭出聲來。
這世上居然真的有這樣一個人,她所想皆是他所想,她所念皆是他所念,這樣難能珍貴,居然被她遇上了。
弘歷瞧清歡久久不回答,便又問道:“你到底愿不愿意呢?”
清歡淚眼朦朧,用力地點了點頭,弘歷亦欣喜地笑出了聲,他笑起來嘴角露出一顆尖尖小小的虎牙,就像是一顆糯米。
“格格,四爺,皇上來了。”忽聽小環(huán)在帳外喊道,弘歷握了握她的手,道:“我先走了,明兒再來瞧你。”
外面不知何時已經(jīng)下起了微雨,小路子站在帳子外面候了老大一會兒也不見弘歷出來,他將手操在袖筒里,凍得直跺腳,卻見弘歷從帳里躍了出來,他正要撐傘,可弘歷卻已經(jīng)一口氣跑進了漫天的雨霧中。
“爺,你去哪里——”一抬頭卻見他跑得遠(yuǎn)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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