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草色煙光斜照里
雖是暮春時節,可正午的日頭不知何時已經變得猶為毒辣,圍場上空泛著滔天的白光,滿眼滿眼的綠色,仿佛被那陽光曬得直逼出油來。
弘歷熟稔地拈箭搭弓,陽光直灼得人眼角發痛,他微瞇著眼,盡量地屏息凝神,強迫自己不要去想腦海中的那一幕。每一次當箭搭在弓上,他的心里總是格外地平靜,天地間似乎只有那一簇鵠心,可今日卻仿佛著了魔,心下一片焦躁,仿佛是叫囂著折磨人的渴。
“嗤”得一聲,箭尾帶著疾風飛射而出,他緩緩放下弓,遙遙望著,深吸了一口氣——果真又失了準頭。
盔帽在陽光下曬得久了,就如同炙手的熱鍋,緊緊地箍在頭上,熱得他喘不過氣來。他隨手扔下弓,剛摘下盔帽,扭頭便看到傅恒正站在靶場一側,正靜靜地注視著他,也不知來了多久。
畢竟是自幼的玩伴,他心情不免極好,笑道:“怎么來了也不說一聲?”
傅恒微一頜首,沉聲道:“微臣見四爺練得認真。”
就算在沒有人的地方,傅恒依舊如此恭恭敬敬。弘歷亦是習慣了。其實傅恒比他還要小兩歲,明明是弟弟,可從小到大卻總是他在保護自己,如今做了這御前侍衛,就更是不茍言笑,分外老成。
弘歷彎腰將弓拾起,扔給他道:“你也來試試。”
傅恒利落地出手接住,道:“許久未練,倒真是生疏了。”
弘歷笑道:“知道你整日侍奉圣駕憋得慌,來來來,難得就咱們兩個聚在一起,你也別拘泥于那些繁文縟節了。”
傅恒應了聲是,便拈箭搭弓,步態手法極為嫻熟,根本不像是許久未練的樣子。弘歷自然知曉,御前的人,哪個不是武功高強,以一抵十?
利箭“嗤”地一聲射穿鵠心,弘歷在一旁忍不住拍手叫好。傅恒卻緩緩放下弓,遙遙望著天際,沉聲道:“四爺今日有心事。”
弘歷一愣,到底什么事都逃不過傅恒的眼睛,反倒自嘲地笑道:“我能有什么心事……”
一語未必,就聽到極脆的聲音劃破長空:“弘歷,你給我說清楚!”
二人皆是一怔,不由自主地循聲望去,見清歡面含怒容,氣勢洶洶地走了過來。或許是走得急了,她臉上氳著極不健康的潮紅,幾縷額發還粘在臉頰上。
傅恒只不動聲色地微一點頭行禮,便退到了一旁。
倒是弘歷,仿佛早就料到似的,直直地瞧著她走到身邊,定是氣得厲害,連四哥也不叫了,直大聲地嚷道:“弘歷,你今日非得給我說清楚了不可!”
弘歷轉過身去,避開她咄咄逼人的目光,沉聲道:“說什么?”
清歡并未瞧見傅恒也在,只轉身攔在弘歷面前,他身量極高,她幾乎是踮起腳瞪著他,冷笑道:“說什么?你比賽那天答應我什么了?可是你自作多情故意輸給我的,如今倒好,狐貍呢?你豈非存心玩弄于我?”
她幾乎是用全身的力氣吼著,這一通話說得既快且狠,說完胸口仍是微微起伏,喘著粗氣。
可她越是氣急弘歷卻反而越是冷靜,只定定地瞧著她片刻,一雙眸子冰封著十足的怒意,仿佛是在極力壓抑著什么,過了好一會兒才道:“狐貍?毓寧不是給你了嗎?早有人獻殷勤,我又何必壞了你們的好事?”
清歡不妨他這樣說,面色一滯,知道他誤會得深了,慢慢地垂下頭去,像只霜打了的茄子,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一語未必,卻聽弘歷“嗤”地輕笑一聲,仿佛是嘲諷,那笑聲如同一根利針隱隱扎在胸口,痛不可抑。她錯愕地抬頭,卻聽到他云淡風輕地說道:“沒關系,反正你也有了,正好傅瑩妹妹也喜歡,我就送給她了。”
如此難堪,要她怎么說得出口。要她怎么說,她一直等的其實是他,是他送她的狐貍。可她喜歡的又何止只是一只狐貍?她覺得難堪,一切在他眼里皆成了笑話,無從說起,她根本就開不了口。她心里原是有一絲希望的,可卻慢慢變成了絕望,仿佛燃到最后的一星火,亦被澆滅幻化成灰燼。
她的眸子極為清澈,他在她眼中甚至能看到自己的倒影,已經隱隱看出她眼中泛起的些微濕意,他心中后悔,正要開口,可她卻忽然輕聲道:“如你所愿。”便轉身離去。她的聲音雖小,可卻字字落地有聲。
他愣在原地,看著她一步一步逃也似地跑開,自己竟然無法邁開腳步。
傅恒上前一步沉聲道:“四爺為何還不去追。”
他偏偏口是心非,道:“隨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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