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醫(yī)院,做完檢查,醫(yī)生向兩人詳細詢問過情況之后,才說道：“孩子身上的傷勢很嚴(yán)重,并不只是各種瘀傷和燙傷的問題，還有骨裂。”

　　顧臻張大了嘴，想說點什么，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乘車的時候,以及躲在車后箱之中的時候,那孩子始終沒有發(fā)出多少聲音。顧臻完全想象不到對方該有多疼。

　　“另外,那孩子是個女孩子。”醫(yī)生繼續(xù)說道，“只看身體狀況,嚴(yán)重營養(yǎng)不良,體重肯定不到十公斤，可能更少。目前不清楚她的身份，但是孩子身上的傷很多，新舊都有，按情況推斷，虐待者不是拐子就是家人親屬，反正肯定和孩子一起生活了很長一段時間。我們待會兒給做一份傷勢報告，但你們最好盡快報警，避免夜長夢多。”

　　顧臻點了點頭，聽從了醫(yī)生的勸告。

　　之后他又開口詢問了醫(yī)生關(guān)于孩子從頭到尾沒有說過話的問題，醫(yī)生重新檢查了一番之后表示：“聲帶沒有任何問題，也能偶爾發(fā)出聲音。聽覺是正常的，能對別人的話語做出相對的反應(yīng)，所以應(yīng)該不是殘疾……可能是心理上的問題。”

　　顧臻聽了，皺了皺眉，最后還是只說了一句：“聲帶沒問題也是好事。”

　　而后警察來到，知曉了整件事之后，由一個女警負(fù)責(zé)進病房查看了孩子的傷勢狀態(tài)。這個過程中孩子對女警很是排斥，怎么掙扎也不肯就范，結(jié)果踉踉蹌蹌扯下了掛針跑出了病房一下子撞進了顧臻的懷里怎么也不肯離開。

　　顧臻一開始還想把她從身上剝下來，結(jié)果一看到小孩糊了一臉的淚珠子淚痕就心軟了，問女警說：“我抱著她可以嗎？”

　　女警看了兩人一會兒，嘆了口氣，說道：“……好吧。”

　　因為這件事的關(guān)系，顧臻小半個下午和大半個晚上都耗費了在醫(yī)院里面，最后還是祁則晟把他送回公寓的。

　　第二天他起得有點晚，因為是下午的課，所以上午抽了點時間去了醫(yī)院一趟。結(jié)果還沒到病房門口，就被護士叫住了，說道：“你可算來了。”

　　卻原來護士今天早上一過來，就發(fā)現(xiàn)小孩不見影蹤，結(jié)果后來還是在窗簾后面的墻角找到小孩子的。但是小孩子蜷縮在墻角，不管別人怎么說也不肯出來，如果強拉她就異常用力地掙扎。

　　護士沒辦法，把早餐放到了矮柜上，退出了房間，才讓小孩子偷偷在沒人的時候爬出來吃掉了它。

　　因為她營養(yǎng)不良，醫(yī)生怕她餓久了消化不良，所以只讓護士給了一小碗的粥。結(jié)果回去一看，小孩子把粥連同碗底都舔的干干凈凈，一點汁水都沒有留下，人卻又重新躲到了窗簾的后面，連根頭發(fā)絲都沒有露出來。

　　本來這也沒什么，不過要給她上藥打針的時候就變成了一件大麻煩。

　　所以護士看到顧臻出現(xiàn)才這樣高興。

　　小孩子很依賴顧臻。好像從昨天把她帶到醫(yī)院開始她就有點纏著顧臻，顧臻在的時候，她就很喜歡把整個人貼在顧臻身上，仿佛那樣子就能裝成顧臻身上的一張膏藥，從而不令其他人注意到她。

　　顧臻不在的時候，她就會偷偷找個地方躲起來，最好是個有遮擋的，能擋住別人視線的地方，似乎那樣會讓她有安全感。

　　她至今都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但是別人問她問題，或者聽到別人說話，她也會多多少少做出一點反應(yīng)，多數(shù)都是肢體動作。對除了顧臻以外的人都很有警戒心，包括祁則晟。

　　上午的時候顧臻特意打了個電話去警察局問了一下，但是對方對于找到小孩的父母還是毫無頭緒。因為小孩子本身不會開口的關(guān)系，所以想要從她口中問出家庭地址或者父母姓名也基本上不可能。

　　因為情況暫時不明朗，顧臻也沒有辦法，只有先盡可能地看顧一下小孩，哄著她掛了水，吃了藥，又給她帶了一些糖果和故事書。小孩子看見糖果眼睛都明亮了許多，等顧臻把一捧糖果塞進她的病服口袋里時，小孩子露出了十分驚訝的表情，然后非常快速地捂住了口袋。

　　顧臻看得愣了一愣，才摸了摸她的頭。

　　在顧臻的比劃和柔聲誘導(dǎo)下，小姑娘拿出了一顆糖果，遞給顧臻，讓他給剝開了之后，張大嘴讓他把糖果塞到了自己的嘴里。

　　顧臻問她：“好吃嗎？”

　　小姑娘含著糖的時候，幸福得連眼睛都快瞇起來了。聽到顧臻這樣問，她用力地點了點頭。

　　顧臻又拿出故事書，給她讀童話。

　　祁則晟進屋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么一幕場景。

　　他看了半晌，才說道：“你也未免太過……”

　　他想了想，卻沒有說下去，因為不知道要怎么形容才算合適。

　　溫柔？體貼？好心？好像都是褒義詞，不太符合祁則晟的本意。可是如果說雞婆，圣母，偽善……祁則晟卻又不覺得顧臻是偽善。

　　大概……就是和正常人不同？普通人會對陌生的小孩子這么好這么上心嗎？

　　顧臻轉(zhuǎn)過頭來，問祁則晟：“太過什么？”

　　“……上心她上心到不正常了吧？”祁則晟最后說出這么一句。

　　顧臻想了想，說道：“一般人看到這種事情都會這么做的吧？我這只是普通人的做法而已。”

　　才不普通呢。

　　祁則晟在這方面和顧臻明顯有不同看法，他一點也沒覺得顧臻的做法普通。正常人明明應(yīng)該是跟他一樣，對這種麻煩事躲還來不及呢。

　　……又是非親非故的。

　　可是，祁則晟不知道怎么的，又覺得這么做的顧臻看上去很順眼。雖然在旁邊配圖的物件（小姑娘）看上去不那么順眼（因為這丫頭用刀割了自己兩次，還在顧臻的手臂上抓出好幾道印子），但是顧臻的表情看上去卻讓人覺得很舒心。

　　他走上前去，說道：“你氣量也真大，她之前把你抓得手臂都一道一道的了吧？回去的時候顧深沒說你？”

　　顧臻回答道：“她每天早上都要晨起練聲，晚上沒課的時候都睡得早，沒看見。”

　　而早上出來的時候他已經(jīng)穿了長袖襯衫，顧深更沒有發(fā)現(xiàn)的機會兒。

　　之后顧臻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而且其實就是一點印子，連抓傷都算不上，自己上點除疤藥就行了。”然后他突然又想起了點什么一樣，開口問道，“你的傷呢？怎么樣？”

　　祁則晟給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說道：“看。”

　　祁則晟的手掌上面倒是沒有纏紗布，傷口也已經(jīng)結(jié)了疤，看上去沒什么問題。

　　顧臻想了想，說道：“你的氣量不也蠻大的嗎？我要對你刮目相看了。”

　　祁則晟說道：“我不跟小孩子計較，反正就算放狠話她也聽不懂幾句。不過……”他停頓了一下，就陰慘慘地笑了起來，說道，“要她年紀(jì)再大一點就不一樣了。”

　　顧臻不理他的惡意賣蠢，只問他：“回家的時候沒人問你？”

　　祁則晟手上的傷和他不一樣，除非他夏末就戴手套，否則很容易被人看見。祁則晟又是住家里的，不可能沒人發(fā)現(xiàn)。

　　祁則晟回答道：“我爸和我媽不在一起，我跟我爸過。不過我爸回來的時候不多，他的女人不敢管我。”

　　顧臻從前世到今生都一直不怎么了解祁則晟的家庭情況，所以聽到這一句反而愣了一下，有種說錯話的尷尬感。但是祁則晟的表情太正常了，連語氣也毫無難過的意思，弄得他最后只能說一句：“這樣啊。”

　　祁則晟看他的神色凝重，卻是笑了笑：“干嘛這種表情？我倒沒覺得有什么難受的。”但是他看著顧臻的表情，不知道為什么卻又忍不住有了一種想要傾訴的*，說道：“我媽沒有和我爸領(lǐng)過證，他們是未婚生子，后來我媽嫌我爸不解風(fēng)情，所以就嫁了另外一個追求者。我從小到大沒見過她幾次，偶爾遇見也就叫一聲阿姨，她也從來不把我當(dāng)兒子。”

　　他停頓了一下，又說道：“我爸對我算是很不錯了，至少零花錢一定管夠。他第一任老婆是個賤人，一開始裝得很好人，但日子一長就露出了真面目，不但兩面三刀還經(jīng)常愛私下找我的麻煩。后來我整了點小手段，在老爸面前揭穿了她的真面目，老爸就跟她離了。”

　　“現(xiàn)在這一任，我爸都沒有跟她結(jié)婚，所以她哪里敢對我怎么樣？討好我都還來不及。”

　　他這樣說的時候，神態(tài)高傲又帶著一點憊懶，但是顧臻看著他的表情卻還是有點欲言又止的樣子。

　　祁則晟看了他一會兒，就走了過來，在顧臻對面拉了張椅子坐下了下來，說道：“而且，我也沒見過什么母親的懷抱，所以也不會覺得難過。”

　　顧臻想說點什么，卻又不知道說什么比較好。而后看著他抿著嘴唇，略微帶著點倔強的側(cè)臉，卻是輕輕嘆了一口氣，伸出了拳頭。

　　“伸手。”

　　作者有話要說：上一章里面，祁則晟稱呼小姑娘是“它”，而我在背景描述里面用的是“他”，這兩個詞都能體現(xiàn)“性別不明”的意思，但是我用它們分別暗示了一下兩人對于陌生人（陌生小孩）的態(tài)度和看法。祁則晟的態(tài)度不是針對陌生“小孩”的，而是針對他不關(guān)心，不認(rèn)同，不在乎的所有“生物（人類或者非人類）”的。

　　之前評論里還有人問起過葉書的身世問題。有人表示葉父葉母是買賣孩子的人，但其實我從來沒有說過葉書是被買賣的。我在原文中已經(jīng)提示了“葉大叔不是這樣的人”，“人販全部被捕獲了，除了顧臻之外的小孩都找回來了”……當(dāng)然，如果問起細節(jié)，我覺得花時間寫個《瘋狂的石頭》或者《宿醉》一樣的喜劇故事肯定能圓起來，不過如果不那么復(fù)雜，用“陰差陽錯”就可以直接概括了。這世界上總是時時刻刻在發(fā)生巧合跟意外，而只有巧合跟意外最難追查。有人提起沒有收養(yǎng)手續(xù)的問題，這其實是很正常的，查一查我國早十幾年時候的收養(yǎng)情況就知道了。一般收養(yǎng)手續(xù)沒辦只有兩個原因：一、沒有法律意識；二，指望養(yǎng)著養(yǎng)著就神不知鬼不覺地養(yǎng)成了親子。在設(shè)定里葉書是被當(dāng)親生兒子報戶口的，所以到死都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是養(yǎng)子。葉書確實是葉父葉母以為不能生育所以才養(yǎng)的孩子，這點從年齡上其實我有過暗示，謝靜羽看上去年輕漂亮，而葉母其實顯得蒼老，顧占豐叫她嫂子，這并不只是保養(yǎng)的關(guān)系，而確實是葉母比顧占豐年紀(jì)還大——而顧琤比葉安至少大了七歲以上，葉安是葉家的老來子。

　　至于祁則晟為什么不報警而來找顧臻，原因有兩點，一是他不喜歡和警察打交道，二嘛……求大家意會，直接提出來就不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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