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執(zhí)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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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大玲猶豫了一下,還是站到一旁,將身后的長生露出來。
玉陽真人了然,“他便是顧彥之之子顧紹恒吧。”隨即目光也柔和了幾分,“他長得很像他的母親,不過眉眼之間也能看出他父親的影子。貧道在山中之時,聽聞顧家的變故,待趕回紅塵之中,顧家已經(jīng)家破人亡。貧道本想為故人保住此子,誰料遍尋京城卻沒有找到顧公子。貧道以為他也已經(jīng)升仙,不在人世,未曾想他卻落在御史府中為奴。”
“真人既是得道高人,還請真人看看,他被歹人擄走虐打之后便成了現(xiàn)在的樣子,他還能恢復(fù)神智嗎?”趙大玲急問。
玉陽真人伸出右手,長生感覺到有外人,驚覺地在椅子上直起上半身,剛要掙扎,玉陽真人的手已經(jīng)按在了他的頭頂。長生立刻呆住,如泥胎木塑一般,眼睛直直地看著前方。
玉陽真人閉目感受了一會兒,才緩緩挪開手,長生也委頓在椅子上。玉陽真人嘆道:“這也是他命中的劫難。此前他應(yīng)該是一心求死,此念執(zhí)著所以魂魄掙脫了身體,本是必死之人,但不知為何魂魄又返了回來,想來是又不想死了。他軀體仍在,魂魄卻經(jīng)歷了從生到死,又從死到生,因此神智不清,五感俱失。何時能抱元守一,回復(fù)神智,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趙大玲心疼將長生身上滑落下來的夾被又往上掖了掖,低聲哀求,“真人您也看到了,只有我能接近他,照顧他,旁人只要一靠近他就會拼命掙扎。所以,我為了他我也不能離開這里。求真人成全。”
玉陽真人看看趙大玲,又看了看在趙大玲身旁安靜平和的顧紹恒,“你要留下來照顧他也可以。只是貧道警告你,不可利用異世人的身份胡作非為,將災(zāi)禍引到這個世上。”
趙大玲指天賭日了一番,玉陽真人才放過她。夫人聞訊趕了過來,誠惶誠恐道:“不知真人云游到此,有失遠(yuǎn)迎,實在是罪過。”
玉陽真人淡然道:“是貧道僭越,未先到內(nèi)院拜見夫人,只讓仆役通報了一聲就先來外院的廚房了,實在是不放心貴府這個丫鬟之事。”
“道長言重了,”夫人搓著手,神色緊張,“不知真人可否相告,這趙大玲是否妥當(dāng)?”
玉陽真人歉然道:“先前是貧道的徒兒學(xué)業(yè)不精,信口雌黃了。貧道剛才觀其虛影,這位趙姑娘肯定不是什么妖孽精怪,與常人無異,只是她之前曾經(jīng)投水自盡,那次雖然人救了過來,卻傷了元氣,以至于魂魄不穩(wěn),被貧道的徒兒誤認(rèn)為是妖孽。都是貧道教導(dǎo)無方,才給貴府造成困惑。”
耳聽玉陽真人說得如此篤定,夫人再沒有顧慮“真人這么說真是折煞我等了。”又誠心誠意道:“多謝真人指點迷津。還請真人入府中一坐。”
不幾日京城中便傳開了,玉陽真人現(xiàn)身俗世,還親臨柳御史的府邸。一石激起千層浪,京中貴胄都爭相求見玉陽真人,渴望一睹真人真顏。玉陽真人暫時住在了京郊的太清觀。丹邱子親迎玉陽真人入觀,只是她對于趙大玲的事兒還是耿耿于懷,“師傅,那妖女占用了凡人肉身,早該讓她魂飛魄散”
玉陽真人搖搖頭,“異世者倒算不上是妖,不過是一縷游魂落在這里。只要不妄圖逆天毀地,就由她去吧。”
丹邱子雖不服氣,卻也不敢再在師傅面前說什么,只能換了話題,“師傅此番下山到柳御史府中,京城中都傳遍了,說是御史府出了妖孽,師傅是去捉妖的。現(xiàn)如今城中人心惶惶。”
玉陽真人嘆口氣,“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如此說來,倒是給御史府惹上了麻煩。也罷,你只散出消息去,就說為師此番下山入世,是為了再收一名俗家弟子作為關(guān)門弟子,聽聞柳御史教女有方,柳家小姐也各有才藝,所以到御史府中相看。這樣的傳聞傳出去,就不會有人混亂猜忌了。”
消息一經(jīng)傳出,世人奔走相告,玉陽真人要收關(guān)門俗家弟子了,而且還看上了御史府的幾位小姐,有意從這幾位小姐中挑選一位。御史府水漲船高,幾位小姐在京中的名聲大增,這當(dāng)中,首當(dāng)其沖的就是二小姐柳惜慈,先有了《蓮賦》和幾首詩詞的聲名遠(yuǎn)播,后有玉陽真人親自登門,于是眾人紛紛猜測,玉陽真人看上的就是二小姐柳惜慈,此番下山再入塵世就是為了要收柳惜慈為徒。
御史府中,夫人聽到這個消息乍驚乍喜,拉著二小姐的手,“我的兒,若是能讓玉陽真人收你做了俗家弟子,那可是天大的榮耀。”
二小姐兩眼放光,“母親,真人真是這么打算的嗎?”
“那當(dāng)然,這可是真人親口說的,看來她那日來府中,一來為了證實趙大玲是不是妖孽,二來就是為了收徒之事。這府中,還有誰比你更合適做真人徒弟的。剩下那幾個丫頭哪里上得了臺面,也難入真人的眼。你又有這才女的名聲,看來這真人弟子的殊榮是非你莫屬了。”夫人又想起一事,“聽聞圣上要為太子和晉王選妃,上次晉王來府娘還肖想了一下,如今看來,若是你能做了真人的弟子,這太子妃之位也不是遙不可及的。”
母女二人為了這件事竊喜不已,仿佛看到未來大周皇后的寶座在向她們招手。
柴房里,趙大玲抱著長生,將他挪到地上的鋪板上,又仔細(xì)給他蓋上被子。她隔著被子將他擁到懷中,他安安靜靜地,臉頰依偎著她的臉頰,仿佛睡美人一樣又昏昏欲睡。趙大玲撫著他的面頰不禁想起了那日玉陽真人的話,長生一心求死,所以魂魄離開了身體,卻又改變主意回來了,所以才會像現(xiàn)在這樣心神無法合一。
此刻她只覺得滿心的苦澀,“長生,你被擄走的時候,我曾經(jīng)祈求你不要死,祈求你能活下來。現(xiàn)在我忽然感到迷惑,因為這樣讓你多受了更多的苦,讓你留下來是不是真的對你好?我是不是應(yīng)該放你走,讓你去沒有痛苦和憂愁的地方。”她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長生,你能活著回來我真的覺得很高興,很慶幸,可是我又覺得是我太自私了,讓你這么痛苦地活著本身就是一種折磨。”她的眼淚流下來,滴在他的肩膀上,“長生,你能聽見我說話嗎?我不知道該怎么做,不知道怎樣才是對你好。”
回答她的只有長生均勻的呼吸和沉穩(wěn)的心跳聲。那種安寧和平靜感染了她,她不禁打了一個哈欠,意識也朦朧起來。她做了一個很美的夢,睡夢中長生的身影有些朦朧縹緲,卻實實在在的就是他。他微笑著撫著她的面頰,“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有你的地方,就是最好的地方。”
在夢中,她喜極而泣抱住了長生的脖頸,“長生,你終于醒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怕我做的一切都是在害你,我怕因為我而讓你承受更多的痛苦和傷害。”
他將她緊緊摟在懷中,輕撫著她的背,這是在現(xiàn)實中從來沒有過的主動和親密,他柔聲在她耳邊說道:“不要怕,我會一直和你在一起。”
“姐,姐!”門外大柱子的叫喊聲將趙大玲從睡夢中驚醒,她翻身坐起來,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只是睡著了,剛才不過是一場夢。她趕緊去看長生,長生閉目睡著,神色安詳,不知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她覺得長生唇角隱隱帶著笑意。
門外的大柱子還在拍門,“姐,有位道長找你。”
趙大玲趕緊起身,打開柴門,玉陽真人果真站在門外,“貧道來看看顧公子如何了。”
趙大玲趕緊將玉陽真人讓進屋,悵然道:“他還是老樣子。”
玉陽真人走進了柴房。感覺到有陌生的人,長生的神色不安起來,頭左右地?fù)u晃著,眉頭也蹙緊了。玉陽真人只能遠(yuǎn)遠(yuǎn)地站著,“看他的樣子,身上的創(chuàng)傷應(yīng)該是已經(jīng)痊愈得差不多了,只是心智沒有恢復(fù)。”
趙大玲憂心忡忡道:“是的,他還是沒有意識。”
玉陽真人嘆息道:“他神智雖然未醒,但魂魄沒有走遠(yuǎn),他的魂魄也在努力地控制身體,說不定一個契機,就能讓他沖破屏障,蘇醒過來。”玉陽真人說著將幾張黃色的道符交給趙大玲,“這是安神清心道符,你貼在他周圍,能夠讓他神思清明,有有助于意念集中。”
趙大玲接過道符,“多謝真人。”
趙大玲送玉陽真人出來,真人問她,“你既是異世者,可知在你們那邊是否盛行道教?”
趙大玲點頭道:“道教是有的,尤其是距離我所處的年代的一千多年前的唐朝,道教是國教。后來又漸漸流行佛教,放眼世界還有□□教和天主教等眾多教派。”
“哦?”玉陽真人頗為感興趣,“本朝也有沙彌自西域過來傳教,他們都要剃度茹素。這□□教和天主教又是什么教派。”
趙大玲將自己知道的一些簡單宗教知識說了,玉陽真人聽得很認(rèn)真,不時還會提出幾個問題。之后玉陽真人又說起了二小姐所寫的《蓮賦》,“文章寫得精妙,只是我剛才見了府里的二小姐,倒不似是能寫出這篇文章的人。會不會是顧紹恒所做,被她冒認(rèn)了?”
“也不是顧紹恒做的,是我前世的一位高人所做,我一時感慨說給顧紹恒,他記錄下來,后來被二小姐拿走了,不知怎的就成她寫的了。”趙大玲實話實話道,在玉陽真人面前,她也沒必要隱瞞。
玉陽真人點頭,“這就是了,看那詞句文筆也不像是一個閨閣女子所能寫出來的。”
兩個人在樹下又聊了一會兒,玉陽真人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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