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迎流而上，沒過多久，就行至極為狹隘之處，洛宸探出頭來，眼觀兩邊陡壁，只覺巍峨壯觀。馬寶熟稔擺漿，輕輕松松地穿過陡壁之間。洛宸見狀暗自欽佩，陡壁狹隘之處，風頭正經，于是洛宸對船頭喊道：“馬叔，你這送谷中人出去少說也有二十來年了吧？”

　　馬寶自得道：“嗬，還真沒數過。讓我好好想想。對了，從我十九歲接替我的父親擺漿以來，到今日，恐怕有二十余六年了。人來來往往的這么多年，今日還是第一次送圣女出谷，等你們辦完事了，只要用那藥仙谷的長棱炮向天一放，半個時辰內我一定到。”說完，馬寶又朝著船尾大吼一聲：“嘿！臭小子，還不快把長棱炮取來拿給圣女和洛公子！”

　　船尾的馬夙聞聲一個機靈，立馬站起身來，打開船尾的夾板，拿出兩根長棱炮伸進船篷之中，正在船篷內閉目休息的慕冥雪聽到篷簾被打開的聲響，睜開眼，發現是馬夙，于是接過長棱炮后道謝一聲。馬夙朝著慕冥雪羞澀一笑，又退回了船尾。

　　慕冥雪從船篷中出來，略略倚在船篷外坐了下來。“馬叔，再過幾年，馬夙就要接過你的漿了吧。”

　　“那是自然，等到那混小子十九了，我就讓他接我的漿，就跟我當年一樣。”說完，馬寶又看了一眼馬夙，眼中透出疼愛，“別看我那混小子不能說話，是個啞小子，可他機靈著呢，有他以后照看著藥仙谷的人進進出出的，我也放心。”

　　馬寶又知會了一眼馬夙，馬夙立馬在船尾支起了另外兩支漿，跟著父親一起搖起漿來。馬寶見船尾穩當，得意一笑道：“圣女，洛公子，我們馬上就快到這一段水路中唯一的石洞里了，那里暗得什么也瞧不見，水流還特別湍急，以往我身體強健，還能一人撐漿而過，這兩年漸漸地就要我這混小子搭一把手了。他做的不比我差。你們就只管坐穩，別的就交給我們父子倆了。”

　　“知道了，馬叔。”

　　慕冥雪細細回想，自己掉入涯底的水流中時，好像是有這么一段黑暗冰冷的時候，也許就是馬叔說的那個黑漆漆的石洞吧。這一路的出谷之路是蜿蜒崎嶇無比，若不是熟悉路況的人，是絕對找不到藥仙谷的所在位置的，難怪藥仙谷可以過著隱世桃源般的日子。

　　果然，一刻未至，慕冥雪便瞧見不遠處左右峭壁間連接著一個諾大的石洞，肉眼瞧不見里面。慕冥雪感到船的速度并沒有緩下來，反而越來越快，進石洞之前，慕冥雪瞧了一眼馬家父子，只見他們倆劃槳時的神情體態都是一模一樣，于是樂得笑出了聲。

　　進了石洞，慕冥雪才知這洞中真正是叫人和盲了一般，完全看不到一絲事物的影子，慕冥雪只能感覺到耳旁呼嘯刮過的風，還有陰冷，心想馬叔要在這樣黑的地方毫不減速地行船，全憑的是自己的感覺，這是需要多么熟悉這里的地形，還要擁有多么熟稔的技術。

　　“出了這洞，再不過兩刻，就可以到上岸的地方了。”黑暗中響起了馬寶的聲音，他輕車熟路，語氣平靜，在空曠的石洞中顯得渾厚響亮。

　　慕冥雪輕輕閉起了眼，任憑自己的身體跟著船身左右晃動。

　　“冥雪，我們到了。”不知過了多久，洛宸輕輕推了推慕冥雪，慕冥雪睜開眼，原來船靠岸了，停船的地方是一個毫不起眼的類似渡口的地方，不過在旁人看來，這里只不過是沿岸的一個小角落罷了。

　　慕冥雪立馬起身，謝過馬家父子，便和洛宸踏到岸上。馬寶也未作停留，立馬轉了船身，向來時的路越劃越遠，消失在視野之中。

　　洛宸拿出白英交給他們的羊皮圖，找到了他們如今站的位置。“以我們現在的位置，沿著這邊樹林往右一直走，出了樹林后，再轉南方向，應該沒錯了。”說完洛宸看了一眼慕冥雪，道：“我們走吧。”但是慕冥雪卻遲遲站立，沒有向前跟著洛宸移步。

　　“你怎么了？”

　　“阿洛。”慕冥雪目光凝聚在洛宸的臉上，久久凝視，終于開口，“你確定自己要和我一起到五嶺族嗎？”聽到慕冥雪這樣的詢問，洛宸剎那間有些驚訝，有些失意。

　　“阿洛。”慕冥雪再次鄭重地叫了一遍洛宸。“那里離這可是千迢路遠，從這邊一直向前，便是兀侈族，在那里你仍舊是有名望受人尊敬的洛少俠，在那里有無涯居，有夕姸，有首領的信任。而你有你的追尋，有你未完成的使命，你，確定你要和我一起走嗎？”

　　慕冥雪的話不無道理，她的每一句都是思索許久才說出來的，慕冥雪深覺自己不應該像這樣，因為洛宸跟著她一同赴死，便一定也要他跟著自己走上千里迢迢，特別是當她知道洛宸有著那樣的身世經歷之后，洛宸應該有他自己的打算才對，自己這么做是不是讓洛宸困惑了。

　　洛宸也凝視著慕冥雪，然后他卻笑了起來，“方才我就納悶，看你船上一路休息，心想東靖族令人聞風喪膽的慕少領竟然是個旱鴨子，怕水路，會犯暈不成？原來方才你在船上假意閉目，其實是在想這么些個玩意兒。”

　　洛宸正了正身子，雙手搭上慕冥雪的手臂，正色道：“冥雪。誠然，我回到兀侈，是對我來說，最有利的選擇，但是，跟你一同去五嶺族，才是我最想做的。如果我這么說了，你還會不明白，還會疑惑嗎？”

　　“那夕姸......”

　　“我知道她是你的妹妹，你擔心她。我也把她視作妹妹看待，但是，我比你更了解她，這么多年以來，她是一個在任何險境中都能找到出路的聰慧姑娘，況且你們上次在首領府之事并沒有影響到我，也并沒有影響到無涯居，我還是無涯居的主人，首領看在我的份上，也不會那無涯居如何的。有夕姸照看著無涯居，還有青鏡劍，我很放心。況且如今唯一能救她的法子便是去五嶺族，路途遙遠，若我與你一道，她也會比較安心。現在你的心中還有什么疑慮嗎？”

　　見慕冥雪還在猶豫，洛宸索性拉著慕冥雪徑直往樹林的右邊走去，便走邊細碎著：“呀，你說這天怎么眼看著馬上就要黑了，要是完全暗了下來，你說沒有了紫云劍的慕冥雪和沒有了青鏡劍的洛宸會不會抵得過深林猛獸之類的，到時候說不定那兩根長棱炮要提早用掉了，馬叔就要巴巴地趕來救我們了。你說這會不會是馬叔第一次在半天不到的時間內把剛送出谷的人又接進了谷。還有谷主，谷主看到我們倆又會怎么說，是不是氣得要昏過去？”

　　洛宸一邊說著一邊又時不時回頭看一眼慕冥雪，終于，看到慕冥雪在聽到白英要昏過去時樂得一笑，洛宸才停了步伐，回頭一字一頓道：“不管前方如何，我定是與你同路。”

　　是黃昏的光恰好遮在了他的臉上嗎，慕冥雪看著眼前的洛宸，只覺得他格外耀眼。是啊，千里萬里又何如？想到這，慕冥雪加快了步伐，走到洛宸的身側，朝著樹林的出口，兩人并肩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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