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十九 八紋幻殺
大張的獸口噴涌出的滾燙熱流讓整個溫池都灼熱起來,秦歡淺扶按住九韶嫣腰身,在水中拂流游動,他月袍被極淡的血色雋染,后背似乎被剛才沖噴出的東西撓抓傷了。
等到整個水池都燙起來,獸口中反而透出絲絲陰寒。秦歡淺帶著她,游了進去。
兩個人翻上了獸口中露出水面的高臺。
當秦歡淺和九韶嫣手觸在高臺的銅板上時,兩雙眼對視,同時一怔。兩抹同樣月白的袍衫幾乎是一起而動,就要齊掠而起,哪知已來不及。銅板鏗鏘,霎時向兩側(cè)抽開,兩個人應(yīng)聲滑墜下去。
身子下墜的風聲刮過耳際,黑暗中九韶嫣只能感覺到秦歡淺扣緊在她腕間的冰涼。這洞口深得駭人,她反握九螭刃,猛力插在洞壁,刃和墻壁嚓出刺耳的聲響,下墜的身形頓時緩住。
沒等她緩口氣,刃鑲在墻中呲的一聲劃墻繼續(xù)飛墜。
九螭刃根本無法阻止兩個人的重量,她只能借著洞壁摸黑,盡力緩和下墜的速度。
“這是通往哪里的密道?”
“不知道。”秦歡淺的聲音依舊邪肆,“興許是老天爺想要你陪我一起下地獄也說不定。”
九韶嫣黑暗中抓緊了他的衣襟,方才墜下時分明有腥稠的液體濺在手背上,顯然剛才的□□之中他背后傷的不輕。
“該下地獄的人不是你。”
是你秦氏祈靈王。
秦歡淺卻不再說話。
九韶嫣感覺周遭陰冷一重,周圍似乎瞬然大開。兩人借洞壁踏力落下,黑暗中只能隱約看見一些樓閣建筑的輪廓。
莫名的,九韶嫣突然覺得眼熟的緊。
“這里……”她聲音一滯,四周的燈火剎那燃亮通明,四下的情景瞬息入眼。
九韶嫣臉色一白,下意識的退后一步。
這里分明是九重王宮!
月眸驚愕的望去,龐大的宮廷層落有致,宏然莊肅的泰極殿就在眼前,從腳下延伸上去的九重云階雕紋清晰熟悉。她和韶軒曾經(jīng)跟在父皇身后從這里無數(shù)次面朝百官,只不過當時她需戴垂至鼻尖的明珠抹面,以免百官窺探長皇女的容貌。
而今它們就近在咫尺,像是這些年她夢中不斷重復(fù)的那樣。只要她踏上去,走上這象征九五之尊的云階,還能看見父皇偉岸的身形站在泰極殿前的九重臺上等著她。
姑娘的眼眶忽然熱了起來,她急切的踏上云階,循著記憶的模樣往前,往前,往前就是至親曾經(jīng)。
往前啊,她腳步有些凌亂,目光眺向?qū)訉釉齐A上的九重臺。
暗花紋路的明凈玉臺還在那里,燈火模糊中,一個熟悉到血肉中的身影正身著玄黑龍紋的帝袍靜靜等在那里。
“父皇……”她喃喃,急切甚至有些慌忙的跑,“父皇!”
她踩著云階跑起來,像是幼年時綰了九霄花的小公主,提著裙擺笑眼明然的跑向這個世間最疼愛她的男人。
我回來了。
父皇,我回來了。
她飛揚起的袍袂像是撲火的雪蝶,墨發(fā)飄動,探手向咫尺可觸的父親。
“——破!”
兩指點阻在她眉心,微熱濕濡的血在眉心畫勾出玄字。秦歡淺的檀香瞬間籠罩住她,像是在她耳邊說著什么,但是鈴鐺的清脆聲猛然入耳,激烈起來。九韶嫣眼前的景象急促混亂。
“殿下前日的回肘刺可用熟練了?我等殿下許久了。”博青還是落括俊朗的模樣,佩刀的身姿依舊是帝都里少女們青睞的英氣。他握著腰側(cè)的驚訣刀,對她道:“快回來,我的酒要完了,說好了待你長大些就一起喝。你再不歸,我便等不及了!”
“皇姐,”簡服蒼白的孩童站在階上,沖她微笑,“韶軒也能背《百官諫文》了,皇姐允給會飛的竹鳥,韶軒何時能得?”
“殿下,”整個九重王宮最年幼的女官虛畫站在身旁,“婢子才不要嫁人,婢子要一直陪著殿下。”
九韶嫣的目光逐漸迷茫,不由自主的往前。
這些……這些都是讓她夢回淚涌的人。
腰間臂下小腿側(cè)的八把九螭刃突然嗡的顫動起來,刃上的寒冽觸感瞬間浸透了薄薄的衣衫,清晰的刺激在她肌膚上。
刃中暴躁暴戾的神識狠、快的撞在她腦中,九韶嫣痛呼一聲,抱頭停下腳步。
腰側(cè)的長刃顫動最為強烈,帶著整個刃鞘都鳴叫起來。
他們還在親切溫柔的呼喚,伸來的手幾乎都要撫上她的發(fā)間。
不、不對!
九韶嫣月眸罔色一頓,腦中刺痛的暴戾之感生生驅(qū)散開迷茫的恍惚。
不該是這樣!
九螭刃終于鳴嘯著破鞘而出,冷煞的觸覺讓姑娘徹底清醒。
秦歡淺雅致的眉宇一松,收回手。“終于醒了。”
四周已經(jīng)被柔軟無聲的棉絨包圍中,她險些就在滿腔的欣喜滿腔的驚喜中被這些污濁的東西纏拽住,困到窒息而死,還猶沉浸在虛幻中!
棉絨們有意識的浮動著,像是帶著生命呼吸。
那些聲音還在喚她。牽纏在棉絨上的烏黑發(fā)絲掛著小金鈴,無風晃動中迷惑人心。
“必須弄干凈這些東西,”秦歡淺袖袍一揚,長劍滑出,“出去!”人堅實如鐵的鋒風像是螭龍一般的嘯穿撞出,四下的棉絨轟然碎散成沫,露出里邊牽連著的詭異的發(fā)絲,也在這強勁刃風中,瞬間風化飄散。
玄云八紋幻殺境!
師父提起過,但直到方才,九韶嫣才真正明白幻殺兩個字的由來這樣迷惑人心不動聲色的殺機,施境人用心可謂歹毒矣!
“這是什么,”九韶嫣還有些氣息不勻,“玄云宗捉迷藏的地方嗎?”
秦歡淺扯掉腰帶,整個里襯松垮的隱約半露。他額間冷汗滑滾,“不是,”說著對她笑似非笑,“一個入口就布八紋幻殺,估計是殉情的地方。”
“我來。”九韶嫣伸出手,“看在你剛才的面子上。”
秦歡淺將腰帶放在她掌心,背過身坐下,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戲謔邪肆,“看來是先前沒有摸夠,如何,發(fā)覺我比蕭野強了么。”
她探手一把扯開他的衣衫。
果然,自肩頭被撕扯開來的傷口可怖,一直停在后腰的位置。難怪他在幻殺境中用劍柄抵在腰側(cè),是為了用痛刺激自己。這樣的傷口,九韶嫣沉眉沿著傷口滑下。
這,分明是什么東西撕扯的。莫非那股滾燙水柱里還藏著什么東西?這家伙方才落下的時候竟一聲不吭的統(tǒng)統(tǒng)扛下。
他的發(fā)無意識的垂在她脖頸旁,帶著他同樣肆然又張狂的味道,此時卻乖乖的任由她穿過雙臂,包扎著傷。九韶嫣手下動作不停,心卻莫名煩躁起來。她挑眉,“你今日話真多。”
她弄不懂秦歡淺。
就算他們不論出身。單是她自谷中出來,就和他不可能平安相處,兩個人相殺的時候絕沒有絲毫留情,刃鋒迅疾的像是恨不得立即送對方去見閻王。況且封地王軍不正是他身邊號稱大成第一才得云深引來的嗎?
可他今日三番四次這樣,實在讓人難以捉摸。
包完最后一層,九韶嫣嘆息。歪頭打量他垂眸的臉,突然一陣荒謬。
國仇家恨。
秦歡淺,我如何能欠你的救命情!
“喂。”她伸手輕拍了拍他的頰。“我不會心軟的,該要你命的時候絕不會。”
冰涼的手突然握緊她手腕,風致的眉眼疲倦的半斂。
“趁機吃我豆腐。”他眼中的倦意還沒化盡,“我會吃回來的。”
九韶嫣呸了一聲,抽回自己的手。“都不知道被多少人摸咬過了。我喜歡嫩些的。”
他嗤笑,“蕭野么,他能行嗎?”
“你精神這樣的好想來不需要我扶了。”
“……嘶!惡毒的女人,你敢!”
“還可以再毒一點,我給你再補上一刃。”
“……”
最后九韶嫣撐扶著面色有些不愉的秦歡淺在昏暗的壁道里向前行。強悍的能和蕭野媲美的秦郡王竟無恥的由她撐扶,肆然的眉眼九韶嫣怎么看都有一種得意的味道。
“……少言。”
“說。”
“走著這么快趕著洞房嗎。”
“話多。”
“……你拽到我腰了!”
“秦歡淺,其實你才八歲吧,啊?”
“……”
“幼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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