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十四 刀鋒蕭戰
苦唳的貓頭鷹驚離枝頭,荒林動蕩,黑甲重騎踏踐草木,在黑暗中行動如白晝。頭盔遮住了臉,只能隱約看見一雙雙凜冽的瞳眸,他們目光筆直的釘在前方,可見心神堅定難被干擾。前方的祈靈軍快速閃讓出道路,黑甲蹄如風般的掠過。凄冷的月終于爬出厚實的陰云,慘白霜色覆蓋在他們腿側長刀,寒光比夜更加冷。
距尖叫聲僅僅幾個呼吸的功夫,蕭戰軍已經到了灌木叢邊的空地。
月冷弧長,一地蜿蜒殷紅。
“救、救救命,救救救我。”癱坐在血泊中的唯一活口渾身抖動,哭腔窩囊。
一支長箭被磨鈍了箭頭,以其脆弱纖細的桿,貫穿鎮南軍精鍛鎧甲背后的墨蘭標志,將象征南域鎮南王欒氏的百年榮耀的墨蘭狠狠釘在一棵粗壯樹干上。鎧甲還在月輝中折射著驕奢的弧光,龜裂傷痕的墨蘭圖樣就像是個響亮的巴掌,不但打在鎮南王的臉上,更甩過所有藩王的虛偽。
數百年,未曾有人膽敢冒犯封地的威嚴。數百年,只有九氏的血脈駕馭過封地的驕傲。數百年,自開國帝王之后,另一個將封地尊嚴踩于腳下的人竟然是位皇女出身!
她是在告訴所有藩王,九氏尊榮,不曾泯滅!
“好強。”
伸手去拔長箭的人聲音年輕,帶著微有的驚異。他手掌微沉,長箭卻依舊紋絲不動,可想九韶嫣是以怎樣一番心情下的手。他握緊桿,真氣還未出,鎮南軍的鎧甲突然咔嚓的裂口更大,轟然間碎裂掉下,墨蘭碎成了渣。他錯愕,再看長箭,半身已經沒進樹身中,根本無法完好無損的取出。
“……好強。”他又喃喃了一遍,回頭對為首的領隊人道:“除了當年的世子,我還是頭一次見有人如此年紀能強悍至此。不過委實狠了些,殺的鎮南軍僅剩一個活口。”
“情理之中。”領隊人馬停樹下,眸子觀察著長箭。“失國之恨,殺族之恨,□□之恨,流亡之恨,怎么可能不狠。”
“怪不得別人。”年輕人手掌一翻,生生將長箭露出的半截折斷,“他九氏不行,自然要滾開。天下就如同麋鹿,有能者獨烹,無能者徒死,恨我們做什么。”
領隊人看了半響,勒馬回身,“收拾干凈,打起精神,今夜就殺掉她。我們在路上耗費的時間太多,王爺恐怕已等待多時了。”
“明白。”年輕人指著鎮南軍最后的活口,“虞大哥,這個也收拾干凈?”
蕭虞擦過活口時眼睛都不曾眨,輕嗯了聲。
“掛在最高的枝椏上,告訴其他封地王軍,今夜的這里,是蕭戰軍的狩獵場。誰敢搶,如此下場。”
高枝吊掛,袒露在月中的尸體是□□裸的警告和威懾。
“這些殺神。”祈靈軍的為首銀甲回身舉戈,“退后一里,把這里讓給他們。”
“將軍,我們真的要讓啊……”
“不是讓。”銀甲回眸再次看了眼高枝上的尸體,緩慢道:“是保命。”
蕭戰軍,確切的應該叫做蕭戰王軍,他們此番趕來的竟然還是駐守在秋雁關的精銳黑甲重騎。這個任務已經容不下其他封地王軍插手了,不論這位必殺的女子有多狡黠和厲害,今夜過后,她的尸體一定會裹上草席被送到帝都。
蕭戰王軍或許會失手,但是黑甲重騎不會。從來不會。
銀甲的祈靈將軍策馬離開時摸了摸自己的銀色鎧甲,最后一次回頭,望向看不見的隊伍,黯然離開。
天下兒郎都曉得,若能穿上那一身黑甲重鎧,此生拋頭濺血也無憾!
緊張的氣氛正在蔓延,九韶嫣是否就像祈靈軍猜測的一般,陷入枯魚之肆?而黑甲重騎僅僅來了十二個人,但他們勝比獵狗的敏銳輕而易舉的察覺到了九韶嫣隱藏在陰影中慣用的突擊。
九韶嫣就藏在灌木叢中尸體下。
濃重的血腥味遮掩了她沾染上臭藤的刺激氣味,看似亂扔在此的尸體遮擋住她趴伏著的身形。她往嘴里塞著從鎮南軍那里得來的牛肉干,干硬的肉摻雜著新鮮的血,強烈的反嘔感被她堵在喉嚨里,使勁的咽下去。
吃下去!
必須吃下去!
連日交手的疲憊除了睡眠不足,更多的是腹中無法滿足的饑餓感。如果她再這樣下去,不必蕭戰軍動手,身體率先倒下去。
月眸緊閉,她忽然將臉埋進枯葉雜草中。
……手正在抖,藏在身上各處的九螭刃也在抖,并不是因為懼怕和恐慌,而是燃燒著、洶涌著甚至是嘶喊叫囂著的恨意!
封地王軍!
澎湃呼嘯著的回憶片段讓人痛苦。
急促的腳步、宮燈的碎聲、踐折的花株、斷燃的熏香。韶軒哭啞嗓子的呼喊,父皇模糊溫暖的擁抱,博青三步白發的拔刀。她懷戀的、擁有的、明媚的一切都在驟然間消失破碎,從此天人永隔的冰涼遙遠。
封地——藩王!
月眸再次睜開是冷冽的沉靜,她手下緊扣的九螭長刃緩緩提起,從尸體遮掩中坐了起來。
蕭戰軍已經轉移,但她還能聽見重鎧的聲響。
黑甲重騎天下無敵無懈可擊么?
放屁。
當年大成第一軍團,是駐守帝都、保護王宮、皇帝直令,近戰第一人博青親率的十萬蒼訣軍!
黑甲重騎中的年輕人突然勒馬,回身指向來時的空地,“我聞到了,她在那里!”
蕭虞的馬呼哧回身,帶著其余的人轟轟烈烈沖去。“阿麾!認清楚她的味道,咬緊她不要松口!”
“明白!”蕭麾緊跟在蕭虞馬側,“她動了,她在樹上!她來了!”他哇哦的怪叫,“虞大哥讓我來!讓我來好嗎?我還沒有聞到過如此獨特的血味,你看,我的刀已經無法容忍的要她淋漓鮮血!”年輕人雙眼似乎泛紅,激動的有些詭異。他的刀與眾不同,弧度極其長,血槽深刻,暗紅的色澤顯示著這把刀淋漓過千百人的熱血。
蕭虞在面鎧下低低的笑了,對他道:“那么去吧,別把尸體搞的太夸張,王爺會不高興的。”
蕭麾一馬當先,刀斜挑過去。
一把長刃出現了!間不容發的劈斬向他的胸口。蕭麾竟然不躲閃,甚至挺直腰桿讓九韶嫣的刃鋒砍在胸口。
嚓——
火星爆濺,九螭刃砍進他黑甲之中,沒進鋒口,滾燙的血順著刃身流淌在九韶嫣手上,這個瘋子一般的年輕人震動胸口著笑起來,一把將九韶嫣按進懷里,帶著長刃噗嗤一聲徹底送進他的胸口,他如同蛇一般的氣息纏在九韶嫣的脖頸處。
“我抓住你了。”深深地吸氣,他低暗道:“多么可惜,真想一口咬斷你的喉嚨,嘗嘗你新鮮的血。”
弧度詭異的長刀轉瞬快到眨眼,狠辣穿透九韶嫣的背后,帝家血灌進他深刻的血槽,九韶嫣悶聲一嗆,瞪大了眼。
鋒利的刀穿越后腰,她整個衣衫瞬間紅色彌漫。嗆出口的血被蕭麾用指尖挑抹,他取下面鎧,將指尖含在口中。
“死前讓我好好嘗一嘗。”他眉眼因為血的醇香而舒展,“你常喝酒吧?有股讓人沉醉的滋味。”
九螭刃還砍在他胸口,他的血順滑在九韶嫣身上,座下的黑甲上淌的滴滴答答,濃烈的血腥味令人絕望。這個年輕人,他詭異而美麗。
九韶嫣袖中的短刃擦進他的黑甲,她曲腿踩在他腹間,猛地后撤身,離開長刀,滾摔下馬背。
蕭麾舔了舔唇。
他確實非常年輕。
面若梨瓣,眉纖勾勒。眼睛有幾分狹長的味道,眉心卻染著陰戾和瘋狂。不知是朱砂還是血跡,他眉心點了顆殷紅,看起來就帶著嗜血的迥然姿態。他座下披甲的龍野駿呼哧一聲,甩著頭,刨起了釘鑲鐵的蹄,雙目赤紅著盯住九韶嫣。
這他娘的就是個瘋子。
鐵蹄仰踏下來,九韶嫣滾身躲過,他的刀就緊擦著鬢劃過去,血槽中的黏稠飛濺在她頰邊。她忽然用擒拿手抱住他的肘臂,雙腿踹在馬身,要將他從馬背上扯摔下來。蕭麾重甲可不會輕易被撼動,他反手握住長刀豎插向九韶嫣后背,九韶嫣就像是早有預料一般的躍身,穩當的蹲壓在他長刀刀身。蕭麾整個身形被迫傾斜,他的刀似乎也重的可怕,手臂立刻沉了下去。
誰讓他在刀身上刻如此深的血槽!劈砍是極其順手,可也費力異常,重量讓人難以進入久戰。
九韶嫣呦了一聲,身體用力下壓,伸手就拽緊他的黑甲緊領,一拳砸在他臉上,猛力一拽。蕭麾重心不穩的斜滑下去,九韶嫣干脆一手按住他頭頂,翻身上了馬。蕭麾重重摔在地上,龍野駿狂躁的仰蹄甩身,九韶嫣借著龍野駿的甩力騰起,拔出另一把九螭長刃,雙手緊握直插向蕭麾。
蕭麾長刀橫架,九韶嫣騎身死壓,兩個人真氣碰撞不相上下。九韶嫣劇烈的喘息,手臂麻木乏力的感覺卷席腦中,她的刃劈壓,口中滿是血腥味。蕭麾的刀開始逐漸上挑,他盯著九韶嫣,“你的血止不住了,怎么辦?要因失血和傷口惡化死在這里,多么可惜……可憐的小姑娘,讓我來結束你的噩夢。”
刃在和刀的力量角斗中漸漸失去優勢,九韶嫣能感覺到他坐起身時手臂和腰間的力量,那是種常年錘煉和不間斷格斗中得到的力量。
“你叫什么來著?噢……九什么?是姓九吧。敢不敢告訴我你的名字。”他湊來的臉順著她握刃的指尖輕嗅,“以后可就嘗不到這么特別的血了,好可惜。啊,也不對,還有九重王宮里的那位嘛。”他貼在她濕汗淋漓的耳際輕輕道:“他叫九韶軒是吧,我見過他,一副孬種的模樣,在宮中被欺辱的好慘啊。你是他姐姐對不對……嘖……姐姐這么逍遙的長大,弟弟卻活的生不如死,你父親好狠心。忘記告訴你了,博青的孌寵似乎就是你這位皇帝弟弟,真是的,九氏就是這么稱帝嗎?毫無尊嚴,卑賤的還不如帝都外的野狗,必要時刻還能陪忠臣翻被紅浪……”
長刃在抖。
九韶嫣面色蒼白。
她在發抖。
“不要再說……不要再說了……”
“做什么。”蕭麾滿不在乎的聳肩,“我只是在告訴你——”
“我讓你閉緊嘴!”
真氣澎撞,她似乎哭腔的喊聲震動耳膜,長刃仿佛發出螭龍的咆哮,暴戾和森冷蕭殺一切!
蕭麾的刀。
斷了。
(https://www.dzxsw.cc/book/40454/2163614.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