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七 路漫漫兮
“再給我說一遍,”九韶嫣提著水桶,對松胖子仰頭,“三爺,勞煩您慢點說成嗎。”
她被安置在這個不知叫啥的院子里,松胖子就緊緊跟在她后邊督促她趕緊干活賠他受傷的錢。真是作死,怎么看他也不需要那幾顆銅銖,分明是和她先前打了個平手要找面子嘛!
“胖爺就再說一遍。你呢,從這里挑水到閣頂上去,澆到閣頂翻車,讓它動起來,這樣晚些梟主休息就涼快些。”
“你在逗我嗎,”九韶嫣抬腳點在起碼有五百步距離遠的五層高閣,再晃了晃自己肩挑著和她幾乎一般高的水桶。“雖然我還算強壯,但這么掙錢你還是另請高明吧。”
“啪。”松胖子合起冊子,擦著汗,“臭丫頭,好歹你算是個能打的,就這么幾步路的距離就不成了?眼下就這事需要你,其余的還真沒空缺。”
“可是您老手也沒什么大礙,你們這么,”她狐貍面具上狐貍眼瞇彎。“這么無恥真的成嗎?”
“胖爺這是內傷。”松胖子連臉都不紅,“你的真氣從五指……”
“啊喂,我何時對你用真氣了?”
“我這是提點你!咳,這個,你的真氣從五指流轉,雖然沒有運出,但這打開的拳腳功夫還是相當兇狠的!所以胖爺傷的還是很重,你萬不可看我面色紅潤就以為沒什么大礙,其實里邊凄慘著呢!”
“我覺得你虛汗淋漓,還是趁早看看大夫,順道調養下這里。”九韶嫣點點自己的頭,“扭曲亂想的很厲害了。”
“去!”松胖子一帕子摔地,“臭丫頭,還想干架不成?”
九韶嫣頓時滑出一步,卻見他從后腰摸出一算盤,噼里啪啦的一陣撥動。“打傷胖爺是三十金銖,還想趁機再打胖爺又是三十金銖。外加窺視咱們梟主五十金銖,總計一百一十顆金銖。”他胖手一攤,“現在付清咱們就干。”
“訛詐喂胖哥!”九韶嫣退后幾步,像是看珍稀動物似的,“您這么貴,是按斤算的吧?”
“臭丫頭!”
“呦。”她堅持不再靠近他五步之內,洋洋散散的應了聲,拖著水桶向水池。“好啦好啦,姑娘挑還不成嗎?”
松胖子抹著汗,嘴里念念有詞的繼續撥動著算珠。九韶嫣聽那算聲飛快,不禁暗自咋舌,這是多厲害的精算力?
終于松胖子沒忍住,汗都把衣衫浸濕了,他大叫一聲,“胖爺先去涼快涼快,你可別偷懶!”說完飛一般的消失在院門。
“喂……”九韶嫣嘴角抽搐,哀哀道:“您老還他娘的沒告訴我干到幾時啊。”
哪里還有松胖子的身影。
九韶嫣拖著水桶,對著空蕩蕩的院子扶了扶額。
他娘的。
這是他鯊幫的地盤,若不是她還正好可以借著這個身份遮掩方便進入鯊港,姑娘又怎么會在這里莫名其妙的浪費時間?她深呼一口氣,拖起桶。
水痕逐漸漫濕出了一天路徑,月也逐漸缺口。
蕭野站在院門處時已經很晚了。他沒有用守衛和下人的習慣,所以踏進院的那一刻,他就聽見了讓他熟悉的呼吸聲。
嫩黃色的衣裙華麗她卻不在意,外褙早不知扔去了哪里,正挽著袖坐在院池旁的大石上,低頭專心的左右手互搏。
閣上的翻車笨重的轉動,清涼的池水從檐角瀉下,讓整個院子都清爽不少。蕭野唇線細微的動,看見從池中一直延伸到閣上的竹筒,再看他院中的竹也少了幾株。
她倒是會偷懶。
“呦。”低頭的姑娘并沒有抬頭,左右手不停,“老大回來了。”
看來武道上也絕非當年可比了。
蕭野一直到池邊才停下,看著她用他教的招式拆玩。
“你的身手不錯。”他清冷的眼看著她。“練這個做什么。”
“啪。”雙手一合,她似乎不欲給別人看。抬頭狐貍面具依舊在,狐貍眼依舊彎。“喜歡而已。”
蕭野靜靜,她也靜靜。
他忽然抬手拿在狐貍面具上,問她:“為何不取下來。”
九韶嫣面具下的黛眉一挑,“我認為這是我的事情。”
他端詳了很久,就在那種侵略強勢的氣息壓的九韶嫣幾乎以為他要卸下面具時,他的指卻緩緩描畫在面具上。
冰涼,竟讓她生出一種溫柔的錯覺。她心口細微的癢麻說不清是什么,但她警覺的發覺不妥。
九韶嫣后仰身,一把擋住他的手,笑了笑。“賠錢里沒賣身這一條吧?”
“你想太多了。”他眉間淡漠,“不是所有人都饑不擇食。”
嗯嗯。
說的對,說的對,說的對個頭啊喂!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咽下我這么差勁嗎什么的蠢話。
“你——不休息嗎?”牙縫里擠出來的字眼,她還配合的笑了幾聲。“早睡早起精神好。”
蕭野并不理會她的磨牙,而是坐在她身側,在石頭上隔了一個人的空位。他曲起一條腿,整個挺拔的身形略微后仰,一手隨意的搭放在膝,一手撐后。這是個相當輕松又瀟灑的姿勢,和著他清冷的側臉,蠱惑的力量爆漲。
“坐在這里能看見什么,”他狹眸看向她,“你能看見什么。”
師父在上,她真的不是色狼,但是……長皇女不動聲色的咽了口水,然后揉了揉額角。“能看見的多了,你想看什么?”
“蒼穹盡頭。”
“那怕是不成了。”九韶嫣雙手后撐,和他一起望向爍爍閃亮的星空。“蒼穹的盡頭不在天上。”
他靜等著她繼續,果然她瞇眼看著星空,伸手給他指。“看見了嗎,從你頭頂上的這顆開始,一直到,到這里。”她的指轉了一個很大的圈,卻回到了她自己的頭頂上。“你覺得這是盡頭嗎?”
蕭野拇指和食指在他和她之間虛畫。“這個距離的盡頭?”
“覺得不可置信是不是?”狐貍面具上的眼彎彎,“但你得相信,這的確可以稱作盡頭。你不了解我,我不清楚你,我們即便是坐的只有一寸遠的距離,那也是十萬八千里,就像是你在這里,而我在蒼穹盡頭那么遠。但倘若你,”她頓了頓,“你牽掛我,而我同念你,我們即便是隔了十萬八千里,那也是你在這里,我也在這里的近處。所以我說蒼穹的盡頭不在天上,而在人心。”
蕭野頷首,若有所思的看著星空,難得提問道:“人心的盡頭又在哪。”
“我不知道。”九韶嫣深呼一口氣,笑了。“人心比星辰還要復雜難觀,現在的我沒法回答你,倘若以后有一日我知道了,再告訴你。”
“當真。”他冷肆的側臉很有味道,尤其是強勢又侵略的時候。“那我等著。”
“你還真是……”她別開頭小聲的喃喃,“不知道客氣。”
兩人間沉寂了很久,但并不覺得枯燥。只是星空璀璨的迷人,讓人看久了便會生出渺小之感。
今夜倒也不算太差。
“休息吧。”他身形不動,側看向她。“夜安。”
夜安?
這個蠻新鮮。九韶嫣起身拍拍裙擺,“同安。”她扶了扶面具,轉身朝松胖子指好的旁屋去。
蕭野仰頭看了許久的星空,探指從自己頭頂的星指到方才她頭頂的星,兩指劃開一寸的距離,又緩緩的貼近。然后他平靜的端詳了許久,打了個清脆的響指。
距離?
那是什么東西。
年輕的梟主想了很久,直到他雙手枕后,倒在石頭上看著星斗旋動。清俊的臉上細微的露出怔然,又很快消失。
九韶嫣也雙手枕后,倒在床褥間發愣。
睡意不濃,人倒是很清醒。
三把九螭長刃就躺在枕側,師父給的蒼鷹調令在夜中散發著溫潤柔和的乳白色。她拿在手中把玩,腦中逐漸將這幾日知道的東西拼連起來。
云木——玄云宗——中都祈靈——秦歡淺——這是對手。
藩王——四封地——錯綜復雜——帝都——這是阻攔她回家的人。
玄云——商家——邯城——商煥——這是有合作機會的助力。
北海——鯊幫——海島——梟主——這是不可預知的陌生勢力。
她能借用只剩流痞幫派和暗影了。
九韶嫣長長舒出口氣。路漫漫其修遠兮,她的歸途還很長。
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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