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
難得一場大雨,在大成文赫帝暴斃的夜里轟然下起來。
四方藩王聞風(fēng)而動,封地大軍們開始悄然活動。
文赫帝暴斃,長皇女和小皇子尚且年幼,九氏一脈凋敝無旁系,情急之中連個攝政王也推不出來。蠢蠢欲動的藩王們徹夜難眠,無數(shù)的人在挑燈沉思,看不見的手無聲的相握成盟,今夜過后,九氏皇權(quán)岌岌可危。
此刻暴雨轟隆。
距離帝都幾萬里之外,官道上一支身披鎧甲,胸口藏掩鏤銘蒼狼的黑衣隊伍整齊劃一的策馬在雨中。衣內(nèi)鎧甲的鏗鏘聲混合著雨聲,還夾雜著隊伍中馬車飛馳的悶聲。壓抑不聞人語。
雨珠打在一把把寬背刀鞘上,莫名驚起蕭殺。
“盧御衛(wèi)!”副使策馬趕到將領(lǐng)身旁,低聲肅然,“這雨勢太大了,我們已經(jīng)疾行三日,該尋個地方暫且避雨才行。”
他們是鎮(zhèn)守帝都十萬蒼訣軍中的一支精銳,蒼訣統(tǒng)將御長衛(wèi)博青的嫡長女前幾日突然染上惡疾,須送往西疆的玄云宗救治。他們一路快馬加鞭,眼下就要進(jìn)入西疆,先前一直不敢停息。
盧御衛(wèi)眼中沉沉,瞥了眼緊閉的馬車,搖頭,“不可,須再快些!”
副使情急皺眉,急聲道:“可是兄弟們已經(jīng)三日不曾休憩了!再這般下去——”
“疾行!”盧御衛(wèi)猛然提高聲音打斷他,“必須疾行!分毫都不能停息!等到了西疆才可停駐。”
副使抹去臉上的雨水,在夜雨中回首看了眼已經(jīng)頗顯疲累的隊伍,握著韁繩的手緊了緊,還是無聲退下。
盧御衛(wèi)沉沉著目光,背脊上冒著冷汗不安。再次看向那被護(hù)在隊中的馬車,無聲無息的就像沒有活物。
士兵們早有奇怪,這里面是御長衛(wèi)的嫡女啊……真的是嫡女嗎?他們想起從前見過的那位小姐,活潑俏麗的像是三月里的乳燕,從不像此刻這樣的靜。染了惡疾?帝都杏林圣手無數(shù),什么樣的惡疾一定要快馬加鞭的送往西疆玄云宗才能遏止?
可是御長衛(wèi)說是嫡女小姐,那就是了。哪有父親不認(rèn)得女兒的理?況且沉穩(wěn)肅然的盧御衛(wèi)對馬車看護(hù)的緊,他們連打趣的膽子也沒有。
興許是名門閨秀染了惡疾不欲外傳,他們護(hù)送這一路都是趁夜猛趕,連過層層境卡時都掩了蒼訣軍的標(biāo)志。
策馬不停的蒼訣軍這一路緊繃著不曾放松,如今看西疆就在眼前,也不僅都想要松松神。盧御衛(wèi)策著馬,目光卻環(huán)顧四下,總覺得有些不適。
官道兩側(cè)是濃密的樹林,在夜風(fēng)下濕漉漉的晃墜著雨珠。簌簌的樹葉聲和雨聲遮掩了人的聽覺,盧御衛(wèi)望著,恍惚中有什么在林中一閃而過。
什么東西。
他緊了緊韁繩,定眼望去。
雨滴嗒在泥水中。
他看著,手不自覺得覆上了腰間的刀柄。什么東西,野獸嗎?他握緊刀柄,忽的心下一驚,高聲大喊,“有敵——!”
數(shù)道矯捷的身形猛然從林中躥躍而出,長戈的弧刃寒光在雨滴中閃折眼睛。四下的士兵抖擻起精神,一齊抽刀。
盧御衛(wèi)暴喝而起,劈砍下想要勾斷馬車橫轅的人。對方夜行衣速度快的嚇人,在雨夜中模糊的身形讓筋疲力盡的蒼訣軍們摸不清方向,只能被動的還擊呼刀。
一只長戈森然的勾拽在馬車后梁,就要翻身而上。盧御衛(wèi)忽然格刀橫撞過去,側(cè)身用蠻力撞開人,背后被其他長戈刮扯進(jìn)脊骨。他哼也不哼,雙手扶在馬車后梁,大喝一聲,竟生生將馬車推動向前。
“跑!”
馬車被他推著向前,車簾突然被人掀起,一把長刀狠辣的直穿過撲至車前人的胸口。一直藏守在馬車?yán)锏陌酌胬先死做鍪郑皇殖榈叮皇謸P(yáng)鞭砸抽在馬背上。
“駕!”
這一出聲,夜行衣的攻勢更加洶涌。那聲音陰柔,分明是宮中太監(jiān)的聲色。
一個外臣的嫡女,怎么會有宮中太監(jiān)來護(hù)送照看?!
馬兒被驚抽的吃痛,嘶鳴一聲,不要命的蠻沖向前。
森然的戈刃穿露出胸口,盧御衛(wèi)滿口血沫,看著馬車橫沖出去,疾行向西疆的方向,回身一把擒住身后人,握住長戈刃奮力舉投下,將人死死的釘插在泥水中。他踉蹌扶著刀鞘,擋在道中,任憑血污鎧甲,分毫不退。
蒼訣軍紅眼堵?lián)碓诘乐校缓鹬鴵踝¢L戈,一步不退。
戈穿胸腔抹過脖頸的聲音悶在雨中,倒下的身軀們至死不肯退后半步,死去的身軀依舊橫阻在道中,不肯屈求或低頭。
蒼訣魂在,他們是大成鎮(zhèn)守帝都的蒼訣軍。除非砍下頭顱,除非跪朝天子,否則印記蒼狼的軍隊永遠(yuǎn)不會退卻半步。
那白面太監(jiān)車駕的飛快,馬車一驚疾飛沖進(jìn)雨幕,聽見身后的嘶吼聲,馬鞭抽打的更為猛烈。
跑。
只能快跑!
身后是蒼訣軍用命壘砌的阻墻,只有到了西疆,只有到了玄云宗境內(nèi),車?yán)锏娜瞬拍馨踩弧K陀L衛(wèi)博青大人受文赫帝密旨同為托孤大臣,皇子皇女尚為年幼,如何斗得過四方藩王的老辣暗殺。
今夜必須將長皇女送入西疆!
等到明日一早諸侯大軍壓近帝都,那就是通天的本事也跑不掉了。御長衛(wèi)博青用嫡女性命換長皇女逃出,他勢必要完成約定。
馬兒吃痛的紅了眼,沒命的沖。
兩側(cè)林間疾掠追來的聲響穿越雨水,清晰入耳。馬車被生生勒轉(zhuǎn)了方向,一頭沖向密林中。泥濘顛簸的厲害,車廂里的人砰的一聲撞在車壁上。
“父皇——!”驚醒的女孩子一把扯開車簾。風(fēng)雨疾打在臉頰上,她微微喘著息,才從迷睡藥物中清晰,恍惚中看著疾掠的枝椏和夜雨,一時間好似還困在夢中。
“殿下。”駕車的老人轉(zhuǎn)向她的目光沉穩(wěn)嚴(yán)厲。“背上九螭刃!”
那是九氏皇族的傳承,你要背上它,你必須背上它。你姓九,就算天下將要翻覆風(fēng)雨尊榮難存,你也要承擔(dān)這聲殿下,就是跪,將來也要背著九螭刃跪回泰極殿!
九韶嫣一個激靈,通紅的眼掃向兩旁,一聲不吭的摸索到長而重的包裹,縛在背上。她系帶子的手甚至還在抖,卻咬緊唇不肯再嗚咽一聲。
馬車的橫梁撞在樹上,馬兒瘋癲中在泥濘里折斷了膝,跪栽進(jìn)泥中。他一把抓緊九韶嫣的胳膊,帶著她躍身沖出。
身后的長戈鋪天蓋地的呼嘯而來。
他反手握刀,回勾架住數(shù)只長戈,低喝一聲,運(yùn)足真氣將九韶嫣拋甩出去!
“跑!”
真氣雄渾的托撞著她躍出密林,翻滾在泥濘中。
林中的夜行衣們被一人橫刀擋住,太監(jiān)尖銳的喊,聲音在夜中劃破人耳。
“你不能哭!尊榮不會滅,蒼天在睜著眼,老奴等著!”
九韶嫣死死咬著唇,背著九螭刃滾爬起來,在泥濘中不回頭的跑。
我不哭。
唇瓣被咬的殷紅,她一聲不吭。
我等著。
等著踐踩一路荊棘仰頭回去。
我不哭。
因?yàn)槲沂蔷攀祥L皇女!
暴雨如注,轟隆傾砸。女孩子背著刃,踉蹌奔滾在泥濘里。
她沒命的跑,終于在天明的最后一刻栽進(jìn)泥水中。半張頰面沒在泥濘,她喘著息,手指還摳在泥水中,想要再起來。
……再跑幾步。她拼命想要睜大的眼睛空洞,再起來跑啊……
只要幾步。
就到西疆了。
可是她乏力的閉上眼,死死咬住的唇至此不曾松開過。
就算死在這泥濘污水里,像條野狗被人扼殺。
也不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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