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宮中有許多攻略者。
謝琛長袍下的脊背繃直, 搭在膝上的手指不自覺地輕敲起來,危機感襲上心頭。論出身, 他的運氣太差,比不得宮里那些人。
譬如方才的崔驁,他若開口向陛下請求賜婚,陛下應當不會拒絕。這便體現出攻略者攻略身份的好處來。
一切的攻略者身份都是隨機,他的身份自然也有別人比不得的長處,即與周寅關系親近,比其他攻略者要更早認識她。但他完全沒能發揮出身份優勢, 導致現在已經到旁人可以借助身份發揮優勢的時候。
謝琛面上不顯,心中卻不自覺焦急起來,手指輕敲的速度加快。
他無意間瞥周寅一眼, 只見她含羞帶怯地低著頭, 絲毫看不出對他有什么男女之情。他直覺自己將要沒戲,不由開始思考起其它方法以攻略周寅。
一路無話,馬車很快行至謝家。謝家門庭冷落, 因著冬日,門上牌匾多少有些積霜, 看上去便顯得灰撲撲的,頗是蕭條。
自大門入內, 周寅先去拜見老夫人與謝夫人。
老夫人依舊纏綿病榻,氣色看上去猶不大好, 竟是比周寅走時還要憔悴三分。她沒有什么精力,只端詳周寅一陣并說了兩句話便打發她下去休息。
與謝夫人從老夫人院中出來, 周寅面上笑意頓時淡了下來, 換作憂心忡忡。
謝夫人看見周寅神色變化, 心中有些欣慰, 不枉老夫人疼她,是個知恩善良的孩子。她一面帶著周寅向自己院子去,一面與周寅閑話。
“在宮中住的可好?有沒有什么不習慣的?”
周寅乖巧回答:“都還好,公主很和氣。”
謝夫人心里嘆氣,這孩子有什么委屈都往肚子里咽,倒也看不出她說的是真是假。她不免叮囑周寅:“在宮中短了什么盡管說,家中供得起你。”
“是。”周寅猶豫著細聲細氣問,“舅母,大表姐可還好?”
謝夫人臉上盡管涂了厚厚的一層脂粉,仍舊遮掩不住疲態,聞言苦笑:“是琛兒與你說了?你大表姐她身體不大好,瘦得厲害,也不知是怎么了。你有空可以去瞧瞧她,說不定她見了你開心些,身子就好了。”
“我一會兒便去看大表姐。”周寅應道。
謝夫人搖頭:“也不急著這一時,你剛回來先去歇一歇也無妨。”
周寅輕聲細語:“是。”
一頓,她又道:“舅母,郎中查不出是什么原因嗎?”
謝夫人嘆:“請了許多郎中來瞧都瞧不出來,實在是沒什么法子了。不過京中最近新開了一家醫館叫什么慕虎館的,名字古古怪怪,口碑卻很好。我與你舅舅打算請那里的郎中來為你大表姐瞧瞧病,再瞧不出來,便只能看造化了。”
周寅出言安慰:“大表姐吉人自有天相,會好起來的。”
謝夫人勉強笑笑:“希望應你這句話。”
二人閑談著到了謝夫人院中,謝夫人留她吃茶以示喜愛。
周寅捧著茶碗慢慢吃茶,謝夫人在上首同樣端著茶碗品茶。二人靜坐,默默無言。
只聽清脆的一道瓷器碎裂聲,周寅被嚇了一跳,不驚慌地抬眸看去,只見謝夫人一手緊緊摳著榻上扶手,一手扶額,緊緊閉著雙眼。
周寅頓時放下手中茶碗站起,幾乎是小跑著到榻前蹲下扶著謝夫人,焦急開口:“舅母,您怎么了?”
房中伺候的丫鬟婆子一并湊上前來,個個慌亂不已。
謝夫人張了張口,勉強發聲:“頭暈,犯惡心。”
周寅將她扶著,無助地環顧四周婆子,很是怯怯:“是不是該去請郎中來?”她依舊是看上去一副很沒主心骨的樣子。
婆子們被她這一句叫得清醒,回過神來:“快快,去請郎中。”
眾人也不敢將謝夫人擅自挪動位置,生怕稍一動她她又不適,只好焦急地在一旁等候并默默祈禱謝夫人無事。
謝夫人胃中一陣翻涌,眼前發黑,地上四濺的茶香平日里她愛聞,今日只覺得厭惡。
她緩了一陣,惡心感有所減弱,才緩緩抬起頭,正巧對上蹲著正扶她免得她滑下來的周寅的眼,其中滿是擔憂。
謝夫人張口欲言,胃又脹起來,便閉上了嘴。
“已經去請郎中了,舅母等一等。”周寅安撫謝夫人。
謝夫人無法開口,點點頭表示自己知曉。
略等了一會兒,地上茶漬被清理干凈,聞不見那股茶味兒,謝夫人總算能夠說出話來。
“有勞你了。”謝夫人嘆息,深深被周寅打動。方才她雖不適,卻知道周寅是第一個上前扶她的,也聽見是周寅要人去請的郎中。雖然這位外甥女依舊怯怯的,卻是盡了自己全部努力。
周寅忙不迭搖頭:“我該做的。”
謝夫人憐惜她:“你起來吧,不必扶著我,我好些了,往上坐一點就是。”
周寅柔聲答:“是。”
謝夫人院中的丫鬟有眼色地上前去扶周寅起身,門外一陣嘈雜,腳步聲聲,有人來了。
周寅蹲得時間久了,猛然起身眼前不由發花,一個趔趄下意識向前栽去。還好有丫鬟扶著她,沒讓她跌倒。
房外來人入內,守門的婆子道:“郎中到了。”
眾人又要擔心著周寅,又要去看門外進來的郎中,一雙眼都要用不過來。
周寅被人扶著,迷蒙地睜著眼,一副暈暈乎乎的模樣。
“謝夫人。”清清淡淡的少年聲在周寅耳畔響起,這嗓音極其動聽,澄澈而清冽,像是山間泠泠甘泉。
謝夫人納罕地去看,只見面前站著個身姿挺拔清逸的少女?少男。
少年身形清瘦,膚白若雪,瞳色比旁人淡上許多,是極淺的褐色。他鼻梁挺直,輪廓深邃,乍一看像個俊俏的女郎。
“我是慕虎館的郎中,鹿鳴。”他像是經常面對旁人對他產生的困惑,直接自報家門為人答疑解惑,免得人生出誤會。
“鹿郎中。”但凡郎中總是年齡大些才讓人安心,鹿鳴看上去實在太年輕,大約與周寅一般歲數,叫謝夫人見了很是遲疑。
這樣年紀小的少年,竟能出來行醫,是學過幾年醫?
“我來為您診脈。”鹿鳴眼眸微抬,終于看向榻前站著的周寅,因為她擋路了。
“請讓一讓。”他對周寅道。
周寅頓時漲紅了臉,由丫鬟扶著讓開,弱弱道了一聲:“抱歉。”
鹿鳴未理會她,將藥箱放在矮幾之上,從中拿出脈枕垂眸道:“勞駕伸手。”
謝夫人訥訥地伸出手,手腕向上搭在脈枕之上。
鹿鳴取了素帕墊在謝夫人手腕上,才為她診起脈來。他手指如玉,微微凸起的指節像是瑩潤透亮的玉扣,讓人瞧著總覺得他的手握起來會是冰冰涼涼的。
他診脈時略略低頭,似在仔細分辨脈象,叫旁人不自覺跟著噤聲,不敢驚擾他。
少年眼簾稍垂,壓低的眼睫長而卷翹,似是寒鴉的翎羽,堪堪遮掩著其下一雙清銳的眼眸。
“恭喜夫人。”鹿鳴收回手,抬眼專注地看向謝夫人宣布,“您有喜了。”
謝夫人愕然,全然不知該做何反應,完全沒想到自己有了身孕。她下意識撫上自己的小腹,胃中又是一陣鬧騰,不由捂住嘴去。
丫鬟婆子們反應過來,喜不自勝地道起喜來:“恭喜夫人!恭喜夫人!”
周寅面上卻沒有什么喜色,怯怯地向著道喜人群之外的鹿鳴道:“舅母有孕后會頭暈惡心,您有什么辦法嗎?”
正接受眾人道謝的謝夫人在一句句“恭喜”的間隙中聽見周寅軟綿綿的話語,心頭忽然一熱。
旁人都在為她肚子里不知男女的孩子欣喜,只有周寅還惦記著她的苦。
鹿鳴平靜道:“盡力而為。”
“多謝您。”周寅認真謝他。
鹿鳴沒答,從藥箱中拿出紙筆,熟稔地自行研墨蘸墨而書。
藥方書成,他將方子遞與謝夫人身邊的婆子:“照方煎藥,有養胎之用。”
婆子忙收下方子連聲稱是。
少年又道:“至于解頭暈惡心,待我回慕虎館配好藥后會差人送來。”又細致交代了許多注意事項,謝夫人與婆子認真聽著。
他說話做事都頗有些不驕不躁的意味,舉手投足間皆是云淡風輕。他整個人就像是清風明月,溫和的清風與皎皎明月。
謝夫人謝他:“多謝郎中。”
鹿鳴收拾起藥箱,看樣子要回去配藥。
謝夫人忙留他:“您請留步。”
鹿鳴將藥箱蓋好,抬眼看人,目光中流露出淡淡疑惑。
“我府上大女郎近一個月來驟然消瘦,遍尋良醫無用,盼您能去一瞧。”謝夫人雖有身孕,心中卻一直惦記著謝荇的病。
鹿鳴淡淡:“我不見得有解。”
他實話實說反而更叫人對他心生信賴,謝夫人懇求:“請您去瞧瞧。”
鹿鳴并沒擺譜:“好。”
謝夫人撐著榻要起身,腹中一陣酸疼,叫她不由皺起眉來。
“我說過,您胎像不穩,該臥床靜養。”鹿鳴站起身靜靜望著謝夫人道。
謝夫人訕訕:“我想帶您去我家大女郎那里。”鹿鳴受她邀請去為謝荇診病,出于禮數她也該親自帶人過去。
她說著看向周寅,請求道:“阿寅,你能代我引郎中去你大表姐那里瞧瞧嗎?”
周寅喏喏:“是。”
她并不好意思去看鹿鳴,聲音細弱:“請您隨我來。”一面說著向外去。
鹿鳴挎著藥箱跟上她,謝夫人派丫鬟婆子跟著去。
周寅做什么向來都是慢吞吞的,便是帶路也是在慢條斯理地走,姿態倒是很好看。
鹿鳴也不催促,默默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趨,一路上未有一句話,只有一前一后兩道斜斜的影子。
到了謝荇所在的荇院,周寅先著人通稟,得了許可后才帶著鹿鳴入內。
穿過風霜滿院的庭院才到正堂,謝荇已經穿戴整齊在堂中等他們。
周寅踏入堂中,一見著謝荇便不管不顧地跑過去,帶了隱隱淚意:“大表姐。”
謝荇瘦成了一把骨頭,骨架上覆著一層薄薄的皮,眼中是化不開的愁緒。她望著周寅的眼睛明明在笑,卻又像是在哭。
她咳了兩聲道:“表妹,在宮中可還好?”說罷她看向不遠不近站著的鹿鳴微微訝然,大約不知他是做什么的。
周寅點頭:“大表姐,舅母讓我帶了郎中來給你瞧瞧。”
謝荇苦笑:“叫母親擔心了,可我并沒有病…… ”
周寅軟語:“就瞧一瞧。”
謝荇抿唇,應當是習慣了,并沒有怎么抗拒,輕輕頷首。
周寅從謝荇身邊離開,緩緩走到鹿鳴跟前仰起臉對他道:“郎中,有勞。”
(https://www.dzxsw.cc/book/40411176/32068810.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