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 64 章
周寅有一雙漂亮的手。
十指玉纖纖, 秀窄修長,豐澤瑩潤,哪怕在黑暗中依舊如蒙著層柔和珠光。她舉手投足間帶著漫不經心的動人, 手臂擺動帶出的弧度有種隨意的優雅。
哪怕她正捻著刀, 一刀刀往人身上落。
地上的男人試圖反抗,手腳上傳來的劇烈疼痛讓他不僅動彈不得, 甚至痛苦得五官扭曲。
周寅歪了歪頭,停下手上動作。她借人衣衫一下下認真擦拭著指間刀, 直到將之擦得光潔如新才塞回腰帶,而后饒有興致地望著眼前人。
她終于在人前不加掩飾地流露出發自內心的愉悅,即看人陷入痛苦, 無論是身體上的痛苦還是精神上的痛苦。
周寅從小便意識到自己與旁人不同,她無法對外界刺激產生相應的情感反應。她沒有喜怒哀樂, 便無法對誰產生情感聯系, 對親生父母亦作陌生人觀。
她是最漠然的旁觀者, 對所有人一視同仁。
她冷漠地觀察各人因七情六欲而苦, 生老病死苦、愛別離苦、怨憎會苦、求不得苦、五陰熾盛苦。看到別人痛苦她會感到快樂。
她母親將佛經當作精神依托,周寅跟著讀經, 恍然大悟。
佛可以普渡眾生脫離苦海,她也可以。她為自己的破壞欲找到合理借口, 她只是在渡人, 助人不再痛苦。
多慈悲。
地上的男人暗咬著牙試圖挪動自己, 周寅也不阻止他動,靜靜看他努力。
他終于發現自己手腳皆不能用,再無法逃避, 赫然絕望地看向周寅。
“對不起啊。”她面無表情地柔弱開口, “我沒有繩子, 怕你又欺負我,只好先將你手筋腳筋挑斷讓你動彈不得,可以不要生氣嗎?”
什么邏輯,簡直要將人氣死。
周寅看他不理,蹲著向前走兩步到他頭旁,緩緩伸出手去碰他眼眶。她冰涼的手指在他眼眶上細細描摹,像冰冷的小蛇游弋。
過去他看周寅一舉一動慢吞吞只覺得她磨蹭極了,這時候卻只有畏懼,就像行刑前的分分秒秒,不知道鍘刀什么時候會落下來。
她的手指最后落在他眼皮上,讓他不由自主地閉上雙眼。
周寅屈起手指在他眼上做出個剜挖的動作,不解道:“為什么這樣看著我?”
男人一言不發。
周寅覆在她眼上的手指能感受到他的輕顫,這令她更加快樂。因為這份喜悅,她的語氣輕快不少,帶著符合年紀的少女氣息道:“這樣看我總讓我覺得自己是個怪物。”聽上去有些苦惱,像是女孩子在對家人傾訴自己的少女心事。
他像被這句話刺激,終于開口:“你就是個怪物!”他著實被周寅刺激得夠嗆,陡然爆發吶喊。
周寅手下驟然發力,他的眼球當即感受到劇烈疼痛以及巨大壓力,幾乎要脫眶而出。
男人慘叫起來。
“抱歉。”她收回手指并不真誠地道歉,“我一受到刺激就會下意識自我保護。”
“可是我們之間明明你才是那個怪物。”周寅變蹲為坐,無聊地用腳尖一下下踢著地上人,“我是周寅,你又是誰?”
男人兀自道:“我是謝琛……”
周寅搖頭:“騙人,表兄因為這個。”
她抖了抖手腕,從袖子里掉出一張錦帕落在她掌心:“……已經昏睡過去。作為他身體里的另一個魂魄你在他昏迷期間取而代之,你不是表兄。”她語氣篤定,不容置疑。
系統驟然變了臉色,沒想到周寅竟然清楚到這一步。他牙齒格格打顫,怎么也沒想到攻略目標完全清楚攻略者的存在,甚至系統的存在。
她甚至一直裝出單純無害的模樣引誘他們上鉤,不知道在看他們使用各種手段攻略他時時是什么心情。她大概如看小丑一樣看他們表演,只會覺得可笑吧。
他頭暈目眩,雖不知是哪里出了問題,但清楚而絕望地意識到所有人都將失敗。姑且不談周寅知不知道事情真相,她根本不是正常人。
周寅用的刀沒有刀鞘刀柄,刀刃又銳利又薄,乍一切開皮肉血液根本反應不及,只有疼痛。過了一段時間刀口終于開始向外滲血,系統感受到血液的流失。
他終于不再嘴硬,只想弄清真相:“為什么?”
“嗯?”周寅喜歡看他這副失去希望的寂滅模樣,但更喜歡看人有了希望又被重重打擊的樣子,所以裝出會為他答疑解惑的樣子。
“為什么你會知道?你究竟知道多少?”謝琛的系統問。
周寅卻道:“怎么稱呼您比較合適?”
“謝三。”系統感到自己越來越冷。
“謝三……”周寅念,大發慈悲道,“我是周寅。”她似乎對自我介紹有種特別的執著。
謝三疼得開不了口,只能緊盯著她,等她回答。
周寅側耳不知在聽什么,過了會兒才繼續道:“我什么都知道。”
謝三不知她說的是真是假,潛意識不肯相信她的話,固執地當她故弄玄虛。
她似乎看穿他的內心,破天荒地不是冷著張臉溫言軟語,而是對他笑笑。這一笑如春花爛漫,讓人心動不已。
謝三沒有一絲一毫心動,只覺得她是穿著畫皮的妖怪,可怕極了。
她語調奇妙,古怪地重復:“我什么都知道哦。”
謝三雖沒聽懂她這句話是什么意思,卻忍不住心頭一緊,下意識感到她說的不是什么好事。
“我什么都知道。”周寅再度道,補充一句,“包括你們的真正目的。”
謝三口中一下子變得干涸,喉頭生煙,心神俱喪,不可置信地望著周寅:“你……”
馬車外馬蹄聲由遠及近,他只見周寅立刻變換神色打起簾子慌張的向車外奔去。
他聽到少女嬌嬌怯怯地開口:“鹿鳴,你終于來了。”裝模作樣。
鹿鳴沒了平日里的不冷不熱,將她上下檢查一遍發現她沒受傷才放下心:“對不起,我來遲了。”
周寅腦袋貼在他胸口搖搖頭道:“沒有遲,你來了就好。”
鹿鳴感受到她氣息并不平靜,愈發后悔同意她當初一人面對謝琛的提議。他默默自責,一邊安撫性地撫了撫她未亂的長發。
她慌亂地抬起頭,自責道:“謝琛想傷害我,我情緒激動,不小心傷了他許多下。”
鹿鳴聽得謝琛想傷害周寅時神情倏然變冷,對周寅說話時又極盡溫柔:“他活該。”他女孩兒似的臉一冷便有種陰郁之美,讓人畏葸。
周寅仿佛受了極大驚嚇,猶喃喃道:“不過我都避開他的要害,也只淺淺地傷了他,并不會有性命之憂。”
鹿鳴完全不覺得周寅有錯,便是周寅真殺了謝琛也是謝琛的過錯,他甚至要死在阿寅手中來驚嚇阿寅。
“沒關系,阿寅,一切有我,我會處理好的。”鹿鳴清清淡淡地開口,很是可靠。
周寅破涕為笑,抱了抱他:“你真好。”
明明是冬日,鹿鳴卻忽然覺得好熱,整個人肉眼可見地僵硬起來。
周寅又想起什么,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用足尖碾碾地上塵土:“我忘記了,因為怕他傷害我,我先挑斷了他的手腳。我太過分……”
“都不要緊,阿寅。”鹿鳴一字一頓,“只要你沒事,一切都沒關系。”
周寅輕輕抬眼問:“真的都沒關系嗎?”
“真的沒關系。”鹿鳴不斷重復以增強周寅的信心,“都是他的錯,阿寅不是故意的。”
她看上去似乎終于稍稍安心,孩子氣地笑起來,眨眨眼道:“表兄果然也是一體雙魂之人,我問他他一開始還不承認。”
鹿鳴挑眉:“他承認了?”
“是呢。”周寅笑顏天真,“畢竟換了一個人,怎么還會一模一樣。”
鹿鳴垂下眼去應了一聲。
“他應當有許多不同的本事,想知道。”周寅滿臉期待地望著鹿鳴。
“我會問出來。”鹿鳴同她保證。
“你真好。”周寅高興過后看上去有些寂寥,一下子安靜許多。
“怎么了?阿寅。”
周寅輕聲道:“只是忽然有些失落,想到日后有一天你不想對我這么好了我該怎么辦。”
“我怎么會有一天不想?”鹿鳴慌了,“我永遠都不會不想。”
周寅定定看著他,像不大信:“人在許諾的那一刻總是真誠的。”
鹿鳴抿起嘴,認真極了:“我絕不會。”
周寅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輕聲道:“或許吧。”
“若我背叛你,便讓我短折而死。”鹿鳴正色發誓。
周寅目光奇異,輕聲道:“你可以收回這句話,誓言會成真的。”如果他做不到,她真的會讓他短折而死。
鹿鳴搖頭:“我不收回。”
周寅像是因為這句話完全相信他,放下一切芥蒂般羞澀地笑。但她的哀愁總是來得很快,很快又被什么東西困擾,悄悄低下眼簾問:“是因為愧疚嗎?”
鹿鳴幾乎沒聽清她這句話,下意識問:“什么?”
然而無需周寅重復一遍,他已經意識到她說了什么,臉色全白,嘴唇細顫:“阿寅……”
“你是嗎?”周寅看著他一字一句問,有逼問的意味。
“不。”鹿鳴心緒全亂,形容狼狽,“阿寅,我不是。”
“你必須是。”周寅冷下臉,“你憑什么不愧疚?你合該對我愧疚一輩子,一輩子為我做事來贖你的罪。”
鹿鳴蒼白著臉,如去鬼門關走過一遭般凄慘。他對周寅突如其來的強勢十分適應,甚至沒有任何反駁的意思,很溫順地服從她的話:“是,我該愧疚一輩子,永遠為你做事。”
周寅冷冷瞧著他,與之前判若兩人。她享受鹿鳴的自責,輕而易舉地將他愧疚心挑起,幾乎令他崩潰,像訓狗一樣訓他。
她汲取夠來自他的痛苦,終于柔和下來,上前兩步抱住痛苦的他:“抱歉,我……我又想到那件事,情緒失控了。”她語聲瑟瑟,像為自己方才的失控痛苦萬分,但在鹿鳴看不到的地方,她埋在他肩頭的一張臉上眼中沒有任何情緒。
若真說她有什么感受,那是一點也沒有的。
“是我的錯,阿寅。”鹿鳴反而連連向她道歉,“我時時刻刻都記著的,半點不敢忘記,我會為你做一切,都是我欠你的。”他痛苦萬分卻還要將她放在第一處安慰。
周寅又恢復成平日那樣溫柔善良的樣子,不斷搖頭:“我剛剛只是失控才會說出那樣的話,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我怎么忍心看你難受,我沒關系的,你一定要快快忘記好嗎?”
她出爾反爾,將人折騰來折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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