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第 116 章
“還沒看夠嗎?”見周寅一直看著窗外, 謝荷百無聊賴問道,一面在心里悄悄嘀咕哪怕去了宮中很見過世面,表妹依舊能對萬事萬物保持著新鮮感。
當然那些外邦人模樣確實讓人感到新鮮。
周寅這才回過頭來看向謝荷, 笑眼彎彎:“看夠了,藍眼睛,很漂亮。”
“藍眼睛怪死了, 才不好看。”她覺得如周寅這樣漆黑如墨的眼睛最好看。
周寅笑吟吟的,也沒反駁。那雙藍眼睛讓她想到小時候的玩伴養的貍奴,這種軟綿綿的小東西總是很脆弱。當銳器劃過皮毛, 便沒了聲息。她想藍眼睛都是一樣脆弱,可惜她并沒有愛惜弱小的本能與習慣。
她只覺得這樣的眼睛很漂亮, 想要取出來收藏。
馬車在琴軒外停下, 今日上街的主要目的本就是謝荷想買琴, 周寅幫她參謀。戴上冪籬, 二人一道自馬車上下來步入店中。
琴軒中并無幾人。
隔著冪籬,周寅低聲絮絮同謝荷說起擇琴的注意事項,皆是她從王雎那里學來。
王雎著實精通琴藝,也很懂擇琴之道, 這兩者對他來說不過小道,他不吝于向周寅傾囊相授。而周寅學得認真, 在王雎看來她學得如此認真,心中應當也是有他的。不然這樣枯燥乏味的內容,她怎么學得進去?
饒是店中沒什么人, 周寅講話聲音依舊輕輕, 謝荷本隨意聽著, 倒也被她吸引了去。她溫聲說著擇琴的要處, 又將每類琴適合哪一種人介紹得明明白白。
大約是說得多了, 她有些口渴,正要轉身向隨侍的小二要一杯水,入眼的不是小二,卻是讓人略為眼熟的身影。
周寅抬眸,看到黑色冪籬下的淺淺金影,心想,是貓咪。
系統在司月腦海中叫道:“什么總有一天會見面的,你分明派人跟著謝家馬車一路追過來。”司月實在悶騷,一副見了攻略目標不為所動的運籌帷幄模樣,實際上還是難以放下。
司月沒理會腦海當中聒噪的系統,居高臨下地俯瞰著戴冪籬的少女,喉頭一滾說了一句句在場絕大多數都沒聽懂的話。
謝荷警惕地將周寅拉到身后,自覺豎起尖刺呈保護姿態。
司月身后有護衛上前翻譯:“我家主人說聽您的話受益匪淺,對您說多謝。”這自然是對周寅說的。
周寅輕輕頷首,又搖搖頭,意思是不必感謝,也不知道他們聽了多久。
司月壓低聲音又說兩句,護衛代為解釋:“我家主人說受女郎恩惠無以為報,您與這位女郎今日無論看中什么瑤琴皆由我家主人付賬。”
謝荷沒什么好臉色,試琴的心思被攪和得一干二凈,并不想與這外邦人有何牽扯。但比起謝苗,她更曉事,知道人情債需還,才好沒有牽扯,因而并沒直接拒絕,輕聲對周寅道:“咱們快隨意選一架然后走人,不理他們。”
周寅看上去有些為難,認真道:“為你選琴,我不想隨意。”
謝荷臉一下子熱起來,看一眼那群外邦人,見他們像是沒有什么惡意,索性破罐子破摔:“那你好好挑一架,挑把貴的,讓他們下次不敢裝大方。”
周寅懵懂地應一聲:“啊?二表姐,我會認真為你挑選。”這時候為表姐挑琴成了她最要緊的事,倒是一時間忘了那些外邦人。
司月等人便站在店中看她一舉一動。
司月鮮少主動開口找系統說話,這次難得開口:“沒想到你們設定的攻略目標會是這種性格。”
系統平常話多,涉及攻略目標時則一改往昔話多,變得審慎無比:“你認為該設定成什么樣的攻略目標?”
司月淡淡:“不是我認為該設定成什么樣的攻略目標,是你們難道不覺得自己的設定有問題?她這種性格,只要娶了她,不需要怎么限制她也會一輩子乖乖待在后宅吧。”
系統與他重新提過攻略成功的前提,司月當時不置可否,并沒有直接對此提出異議。但比起系統他更相信自己的大腦,即他認為系統在任務成功的前提上動了手腳。而且自從他進入游戲,一切都顯得那么古怪。
系統聲稱是內測游戲,各項功能做得不完善,就連退出游戲也無法主動退出,只有通過自殺才能回到現實世界。但游戲的內容卻完善至極,他甚至沒有出生在大雍,而是在毗鄰大雍的烏斯藏國,足見地圖之大。游戲無法自由進出但地圖甚至文化都十分完善,這本身就是很矛盾的事情。
而地圖中人物的完善性也遠遠超出他的想象,他完全看不出任何npc的影子,每個人都如同活生生的人,看不出任何游戲架構師偷懶的跡象。
甚至到現在為止借助身份的便利,他都沒有觸摸到游戲的邊界。
他懷疑游戲只是一場騙局,但不確定騙局后的真相究竟是什么,這份不確定在見到周寅以后變得更加不確定。
如果周寅性格強勢或是內斂沉穩,他心中都能有所猜測。但她與他想象的完全不同,這嚴重影響了他的判斷。
她太普通,像每個柔弱女孩那樣,甚至還需要姐姐的保護,暫時看來是這樣的。
系統并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以驗證他對她性格的推測,反問道:“難道任務難度低不好么?”
司月不冷不熱道:“只是覺得矛盾。”
一來一去誰也沒有透露口風。
而周寅在這時已按謝荷的喜好為她選好了琴,軟乎乎地拉著謝荷的袖子搖她胳膊:“表姐,試一試嗎?”
謝荷被她抱住的那只胳膊木棒般僵硬,悶聲道:“我知道了!”她像炸了毛的貓將手臂從她懷抱中抽出,堪堪跪坐下去信手撥弄琴弦。
周寅貼著她坐下,離她極近,使得謝荷鼻端都是她身上那股清冷的甜香,撫琴都撫得不大自在。
但試了兩下,謝荷發現周寅為她選的這把琴實在很適合她,她一時間感慨周寅對她的了解,一時間又感慨周寅對她用心。
“就這一把吧。”謝荷雙手壓弦,向后吩咐小二。
小二咧嘴應下,為她將琴拿起裝好,不要人多說,司月身邊的護衛自發上前與老板交涉并付錢。
周寅抬眸怯怯地看看司月,猶豫了一下又重新將頭低下去,看上去不打算與他再有什么瓜葛的樣子。
司月隔著冪籬一直在觀察她,見她動作,低頭吩咐一旁護衛兩句。
那護衛便出列,到周寅跟前站定道:“我家主人有意買琴,但對琴之一道并不精通,希望女郎能出手為他選一架適合他的琴,他定有重謝。”
周寅像被唐突了般嚇了一跳,躲在謝荷身后只露出一雙眼好奇地盯著司月看。
司月整個人藏在冪籬之下,除了依稀可見的幾縷金發,旁人并不能看清他的模樣。
謝荷不知他什么模樣,對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試圖接近很沒好感,直想翻個白眼兒取笑他一番會彈琴嗎,到底還是忍住。畢竟是對方為她付的買琴錢,算下來又像是她們欠了他般,算不清楚了。況且她雖是周寅表姐,但周寅是獨立的人,她需得征求周寅的意見再做決定。
“你愿意幫他這個忙嗎?”謝荷回頭問道,又悄悄小聲補充一句,“愿不愿意都看你,別委屈自己。”
周寅猶猶豫豫,微垂螓首,像是還沒考慮好。她糾結半晌,又輕飄飄地看司月一眼,最終溫順地點點頭,嗓音軟糯:“不過不必重謝,就當作這把琴的謝禮好了。”
護衛不知這該如何處理,轉頭看向司月。
只見司月緩緩點頭,護衛便知道該如何應對,向著周寅道謝。
周寅像是不習慣極了旁人對自己道謝,手足無措地應對,帶著無奈道:“不必多謝。”她尚在與人推辭,黑壓壓的影子覆壓而下。再抬起眼看時司月已經站在她面前,正等著她。
小二將琴遞給謝荷的丫鬟由之抱著,謝荷惦記著自己的琴,又見司月過來,只好提起精神應付他:“你做什么?”
司月掃她一眼,重新看向周寅:“看琴。”他嗓音壓得極低,伴隨著人類心臟發出的沉悶心跳聲,引發共鳴。
謝荷愣住,低聲吐槽:“原來會說雍話啊,既然如此還要人幫忙傳話,可真是……”
司月并不在意旁人看法,只等周寅下文。
周寅也像是被他會說大雍話一事嚇了一跳,一會兒才歪歪頭問:“不知您買琴是為了什么?”
司月慢慢開口:“為什么,重要嗎?”他帶著試探開口,貌似平靜。
周寅一無所知般笑笑,帶著羞澀道:“自然重要。若您買琴是為了裝飾,我便為您挑一架模樣好看的琴。若您買琴是初學練手,我便為您選一架適合初學者的。若您已通琴道,我便按您喜好選一架合您心意的。須知出發點為何,方能對癥下藥呀。”她語氣溫和天真,便是說的話別有深意,也因她的語氣讓人難以多想。
司月語聲平平:“我未學過琴。”點到為止。
周寅點頭表示了然,一面繞著店慢條斯理地走好不錯過每一架琴,一面柔柔問他:“您喜歡什么樣的紋樣。”
司月答:“都可。”
她又問:“材質呢?”
司月:“都可。”
司月不怎么愛說話,周寅也不是會主動與人交流的人。例行問過幾個問題,二人并肩繞店而行以尋琴。
他壓下眼睫注視著她一舉一動,只見渾然天成的女孩子氣息,心中已經按照她的性格制定起以她為目標的攻略計劃。
與旁人的攻略手段不盡相同,他在進行攻略時更注重計劃,講究保持絕對理性。更通俗來講就是絕不動心。
“郎君。”司月聞言看向她,盡管看不到她的模樣,卻能感受到她穿云破霧的真摯視線。
“那一架,試試可以嗎?”周寅小心翼翼指著墻上掛著的黝黑泛綠、貌不驚人的古琴問道。
司月對琴并沒有什么興趣,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此時當然不會拒絕,略略頷首答應下來。
她似乎因為他的贊同而更加開心,司月觀察著她的動作中帶上了細小的快樂而判斷著想。
“請為我取下那一架琴,有勞。”周寅輕柔開口,講起話來帶著拜托人的尊重。
司月不明白她這份對人的過分尊重來自何處,暫且在心中將她評估為過分好說話。
小二為她將琴取下,在琴案上放好。周寅站在他身前不遠處溫溫柔柔叫他:“郎君。”
司月不習慣這個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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