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第 125 章
誰是魁首?
原本這是個并沒有懸念的問題, 但因為春暉堂的加入變得有了那么些懸念。盡管這份懸念堪稱微弱,人們心知最后的答案會是什么。但因為林詩蘊的文章實在是太好太好,不少人心中一邊想著絕無可能, 一邊又偷偷想著“萬一呢”?
萬一林詩蘊是魁首呢?
朝臣你一言我一語, 看似還在討論太子的文章, 實際上心都飛到最后的魁首論定之上。
有膽子大的已經開始討論起兩篇文章孰更勝一籌。
太苑中夫子們交頭接耳, 說的正是此事。
“老魏老魏,你可是教出來不少好學生,真是有本事啊!”
魏夫子似笑非笑, 比往常在春暉堂時要更加陰陽怪氣:“我沒什么本事, 若有本事當初也不會去春暉堂教書了。不過是學生爭氣, 與我沒多大干系。”他聽不慣那些將功勞都往他身上推的話, 直接了當地說出女孩子們的努力,好讓旁人聽個明白少說兩句。
至于去春暉堂教書一事其中的貓膩他也是后來偶然得知。那日是抽簽決定誰來春暉堂教書的,偏偏讓他抽著那張寫了“暉”字的紙條, 于是定下他來春暉堂教學。
實際上那日無論他抽哪張紙條結果都是一樣的。不為別的, 因人人手上的字條都寫了“暉”字。只不過他們早有商量, 皆不動聲色, 于是他見自己的字條上寫了“暉”字還以為是自己倒霉抽到,于是站了出來。
夫子們一噎, 俱覺得很難與他交流。然而今日林詩蘊一篇文章若能傳揚出去也著實是讓魏夫子揚名,連女郎都能教得這樣好, 令人艷羨。
“可惜今日魁首……女郎到底是女郎。”魏夫子在太苑中本就因為脾氣古怪與大家相處不來, 這時候他一舉一動都叫人覺得是在炫耀,便忍不住拿話刺他。
“你什么意思?是說太子以勢壓人, 非靠真才實學?”
說話那人臉都白了一瞬, 結結巴巴道:“休得胡說八道!”
魏夫子冷笑一聲, 睨他一眼,輕視之情不言而喻。
只有春光堂那位主講四書五經的一直安安靜靜坐在原處,沒有參與這場口舌爭鋒。
“老魏,莫要如此咄咄逼人嘛。”有人笑道,“太子拿魁首也是對你好。”
魏夫子瞥他一眼,端要看他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來。
“若林女郎越過太子拔得頭籌,鋒芒太露,反而不好啊……陛下壽宴搶了太子風頭,怕是危險。”那人又道。
“你是覺得太子不如個小女郎咯?”魏夫子向來吃軟不吃硬,旁人橫一分,他要橫上十分。
“怎會!”
“那你什么意思?”魏夫子咄咄逼人,很擅長與人吵架。
“我是為了你好!你真是如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
魏夫子見人急了非但沒臉紅脖子粗的要與人爭辯,反倒懶洋洋起來,如他平日里躺在躺椅中一樣:“依公高見,我該如何做?”凡做事說話必有目的,他想知道他們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顯然不是真心要恭喜他。
幾位夫子相視一眼,終于說出心里話。
“不過是些女郎,最大也只是公主,你這樣用心教學,她們日后又無法科考,豈不是白白用心?且容易將你自己推到風口浪尖,倒值得嗎?不若隨意教教,識字明理就好,這樣你也過得安逸。”
魏夫子聽后只覺得一陣寒意從心底涌起,伴隨的還有一股絕望的火在燒。明明世上女子不過就這幾人有幸學四書、作文章,即便如此,他們還是容不下!容不下!
他們見著女子略有出息便忍不住出手阻攔,生怕世上女子紛紛如她們一般優秀。
他氣得簡直想拂袖而去,但還記著這是皇上壽誕不得放肆,壓著怒氣問:“識什么字?明什么理?”
“識得讀女四書的字,明相夫教子的理。”
魏夫子氣急反笑,目光自每人臉上掠過,突然冷靜下來。他呵呵一笑,心平氣和道:“諸位,我方才便說了,她們學得如何并不由我。我的確是隨便教教,奈何學生太過聰慧,一學便學得好,我能有何辦法?總不能將人打傻。”他頗為矜持,越不居功越顯得面目可憎。
憑什么天才都跑到他那里去了?!
“至于林女郎,她的文章皆為自己所作,我不過幫著潤色兩筆。各位都心知肚明。林女郎的文章換做你我,不見得能寫成這樣。所以各位,真是我隨便教教,還是學生擅學罷了。”魏夫子在氣人一道上很有造詣,他看出眼前這些人最不能接受的便是女子自身優秀,是以字字句句的中心便在這一點上。
果然人人幾乎被他氣得無話可說。人家都說自己是胡亂教的,他們還能再多說什么?
瞧著旁人生氣,魏夫子便發自內心地笑了。他笑過之后心中生出莫大的荒涼感,林詩蘊過于優秀若真威脅到皇家顏面,屆時她處于險境,他作為夫子也脫離不了干系。
這些人,這群人!
難道當真要如他們所說隨意教教?那豈不是違背師德!阻止一個人變優秀,無論男子女子,孔夫子知道都要降罪的。
魏夫子手腳冰涼地坐在原處,只聽上方皇上道:“好了。”
文武百官頓時收聲,他們的確是噪音的主要來源。相比于他們,后宮眾人多是安安靜靜坐在屏風后面。除卻司月鬧出笑話時她們聽著笑笑,說到文章時便只會隨眾鼓掌,做不出什么點評。屏風外說好,她們便鼓掌鼓得熱烈。屏風外不怎么夸獎,她們也就略撫兩下以示禮貌。
“文章都展示完了,諸卿有何看法?此次魁首,諸位更屬意誰?”皇上淡淡開口發問,似是閑話家常。他問也問的是自己的愛卿,并不將后宮眾人放在眼中,便是皇后也只能坐在一旁展示端方儀態,插嘴不得。
座下無一人真敢將此話當作家常,慎之又慎,此時倒沒人爭這個先,紛紛沉默。
便又到那些烘托氣氛的大臣發言的時候了。
“自然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若論第二,誰敢稱第一?”
“太子殿下憂國憂民,該當魁首。”
……
有他們先開口,群臣略略放下心來,跟著稱贊起太子。語聲紛繁,竟無一唱反調者,人人口中皆說太子。
沈蘭玨被交口稱贊卻沒有任何欣喜之色,他微微凝眸略苦惱地看向屏風之后,想說自己的文章與林女郎的文章相比并不公平,卻又擔心忤逆父皇,反倒將春暉堂陷入危境。但他又無法心安理得地接受一切稱贊,也心知肚明這些稱贊中大部分不是出自真心。
沈蘭亭恨得牙癢,怒喝了一杯茶澆澆心中火氣,小聲罵道:“我呸!”
縱然女孩子們有所意料林詩蘊拿不到此次魁首,卻也沒想到大臣們竟敢這樣不要臉,完全是一邊倒的夸獎,提也不提林詩蘊。
偏偏皇上又不問后宮只問前朝,她們連說話的權力也沒有。
許清如同樣憤懣,幾乎要將桌角摳掉。
林詩蘊輕輕撇過眼去,冷冷開口:“莫氣。”
女孩子們一愣,看向她。
她淺淺搖了搖頭,似乎對于這樣的結果并不意外。
林詩蘊著實不意外,相比于過去她的作品連屬上她的名都不能,如今她至少能拿著文章說這是林詩蘊所寫,似乎已經是有長足進步。但她并沒有因此滿足,然而不滿足又如何?她總不能讓女孩子們一道怒氣沖沖地向皇上要個說法。
她更情愿大家好好的。
心中失落無可避免,但尚且可以忍受。
周寅卻柔柔軟軟地開口,不見半分沮喪:“沒關系,大家會重新認識到自己內心的。”她似乎并不擔心林詩蘊會得不到魁首,不知信心從何而來。
女孩子們聽得一頭霧水,不明白周寅這話究竟是什么意思。實際上周寅有許多時候說的話都帶給人一種玄妙之感,通俗來說就是一種逃無可逃的宿命感。
她們還迷糊著,尚沒等到周寅的答案,屏風外又有動靜。
皇上聽著眾人議論不辨喜怒,待一陣陣太子之聲稍歇后他才問:“太子文章便如此好?諸位卿家都如此屬意太子?”聽著也不生氣,只是隨口一問。
眾人一愣,頓時冷汗涔涔,終于意識到哪里不對。
過去太子得魁首時因差距太過懸殊,也有大臣湊趣提名些其他人的文章。然而今年反倒因為有林詩蘊這么個大敵,眾人爆發出罕見的精誠合作的力量,一致推崇太子,卻忘記了口徑太過一致會招致帝王警惕。
任何一位正值壯年的帝王可以允許自己有繼承人,但絕不會允許自己的繼承人在百官中聲望過高,一呼百應。
他們是父子、是君臣、也是競爭者、是隱藏的敵人。
人們在這輕輕一問之下意識到自己哪里做錯,生怕被當作太子黨羽而被牽連,一時之間紛紛改口。
“林女郎的文章奇詭,余以為不錯。”
“清奇冒險,抓人心肺,不錯。”
“我不如她。”這個“她”指的是誰自不必多說。
……
竟然真如周寅所說,大家重拾本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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