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第 208 章
室中人熙熙攘攘, 偏偏滿室無聲,一片寂寂, 只有斷斷續續的悶哼聲將死水一樣的氣氛打破, 聽得人揪心不已。
女孩子們這時候已經在戚杏地開路之下穩穩占據人群最前端的位置,同情又震驚地瞧著地上捂手痛呼的王雎。
只不過誰也沒有瞧清楚王雎的手,他在受傷以后便瑟瑟發抖地將手藏在衣袖之下, 不叫任何人看見他傷成什么樣,連他自己或許也沒有看清, 又或者是不愿面對。
王栩拖著一條腿到兄長跟前, 一只手抓住他被炭火砸出黑洞的衣袖要往上撩起道:“大哥, 你……當心衣袖與傷口黏連, 屆時更難醫治。”他滿面痛色,似乎很為王雎蒙受大難而感到痛心。
眾人瞧見又忍不住是覺得王栩十分貼心,腦子靈活,為兄長考慮許多。只是可惜他壞了一條腿,不然王家由他繼承, 日后想必是能發揚光大的。
壞了一條腿!
一線靈光在所有人心頭閃過, 人們頗有些錯愕地想王雎繼承王家如今也不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端要看王雎的手傷成什么樣子。
若是傷勢嚴重,右手廢了,二人豈不是又重新站在同一起跑線上?
不說廢了,即便是傷得嚴重不能入目, 那繼承之事也要另說。
手和腳,到底是哪樣更為重要?
王雎卻并不領情,痛苦地縮著手不肯讓王栩將袖子捋起。倒也不是他對王栩有所猜測, 疼痛使然讓他做不出任何思考, 他只是本能地抗拒讓別人看到他的手。
他在余光中瞥見周寅的裙擺, 更不愿將受傷的手拿出來,一定丑陋極了。
王栩眸光深深,見他不愿展示,愈發要讓他將傷勢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尤其是要阿寅看到他如今模樣丑陋的手。
他強硬地摁住王雎的手臂,要挽他袖子,還不忘裝模作樣地苦口婆心勸說:“兄長,你不要諱疾忌醫啊。”
王雎只有一只手能用,兼在疼痛之中,完全不是雙手健全的王栩的對手,掙扎之下只聽布帛嘶拉一聲。
衣袖碎成兩截,其下血肉焦黑的一只右手綻露出來。
滿堂客皆倒抽一口涼氣,沒想到王雎傷重至此。
他的手儼然如被燒焦的枯枝,被燒灼的地方是皮肉反卷的赭黑色,血肉模糊的地方則是艷紅色,隱隱有未全干的血痂凝結其上。
黑紅在不明確的界限中糊成一團,房中已經開始有承受能力較弱的人干嘔起來。
周寅的手被人用力攥緊,她訝異看去,只見談漪漪面如金紙,顯然被王雎的慘狀嚇到。不只是她,目力所能見的所有人看到這一幕臉上都顯示出一些不適來。
即便是王大人與王夫人也紛紛下意識將目光挪開,很接受不了眼前一幕,即便王雎是他們的生身骨肉。
太凄慘了。
哪怕是始作俑者王栩,胃中也不由得翻攪一陣,下意識將眼挪開,手上還余著王雎的半拉袖子。
他后悔在周寅面前揭開王雎此時此刻的狼狽,她定然會被嚇到,甚至因此而做噩夢。
便是他也覺得惡心極了。
王雎大抵是最后一層心理防線被突破。他本就是在受罪,沒有痛昏過去也是因為不想叫別人瞧見他的窘迫從而硬生生撐著一口氣在。
既然叫別人看見了他一直藏著的手,他便沒必要再撐著什么。
因此他甚至帶著些逃避似的昏倒過去,王栩下意識伸出手去將人接住,很快冷靜下來吩咐人道:“大郎君身體不適,扶他回房休息。”他面上沒了笑容,與如今往常一樣,終于不再讓人覺得反常。
不了解他的只當他是被兄長身上發生的突如其來的慘案嚇到才失了笑容,這的確是件不幸的事。
王大人與王夫人顯然還沒能接受這件不幸的事,看上去渾渾噩噩恍恍惚惚,還沒能也不知道該用什么神情面對賓客。
這于是更體現出王栩的優秀來。他看上去雖然因此事而變了神色,但依舊有著統籌定奪的大局觀,不忘兼顧賓客,向賓客賠禮道歉后另送想離開之人離開。
席上的所有煎肉都被裁撤下去,未吃飽的可以留在此處繼續用飯。不過自然沒誰能繼續安心坐在這里用飯,但離開的人也沒有多少。
大部分人還是記掛著王雎的傷勢,也都不愿做個被人戳著脊梁骨說漠然的人,于是都還留在王家,好歹等郎中看過王大郎君的傷勢再說。
王大郎君傷得的確不輕,雖然看著只是手上有傷,但傷勢如此嚴重,怎么看都像是會有性命之危的。
說來也讓人唏噓,今日本該是王雎的生辰的,卻出了這檔子事,喜事變壞事,實在讓人不禁扼腕嘆一句流年不利。
王雎被抬入房中休息,王夫人陪侍去了。她受到重大打擊,很難再與賓客寒暄,索性避而不見。
王雎等王家人暫時從廳堂之中離開,堂中這才重新恢復聲響,竊竊私語響起。
女孩子們自然也都沒離開,還在堂中等著下文兒。
桌上的席面被裁撤下來,重新換了熱食。女孩們摩了熱茶在掌心,半點兒不愿碰桌上食物,也實實在在是沒胃口。
“王雎的手……”談漪漪最先開口,聲音里帶著細微的顫抖,“怎么會弄成這樣。”
戚杏與林詩蘊看上去最為淡定,前者屬于藝高人膽大,后者則是見了什么都很淡定。
許清如帶著嘆息道:“我當時看得清清楚楚,那一整盆的炭全落在王雎的手上,當時都冒煙兒了。”她因文采出眾,描述得也格外繪聲繪色,讓人身臨其境。
談漪漪搓搓胳膊,只是想想便覺得格外毛骨悚然。一盆熱炭澆在手上的確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她聽了害怕,又不肯說是自己害怕,于是道:“好了好了,快別說了,看把阿寅嚇的。”
她們便看向周寅,見她形容可憐。本就巴掌大小的臉越發顯得蒼白無比,連唇也沒了血色,乍一看不知道還以為傷的是她,病的是她。
嚇著了。
“阿寅。”離周寅最近的談漪漪牽著她的手搖了搖,頗為擔憂。
周寅慢悠悠地抬起眼來,似乎終于回過了神來,下意識垂眼看向自己右手。這個舉動實在叫人傷懷,她顯然是推己及人,因為強大的共情能力而想到了王雎此時此刻應當右手疼痛難忍,這才看向自己的手。
女孩子們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好,因為王雎如今的境況顯然十分糟糕,怎么安慰都顯得蒼白無力。
戚杏驀然抬眼,眾人隨之看去,只見太子沈蘭玨、三皇子沈蘭息以及王子司月一齊向這里來。
女孩們相視一眼,扶著桌子似欲起身。
沈蘭玨遙遙搖了頭,近了才低聲道:“今日不必多禮,我本就是以同窗身份前來,倒是沒想到目睹此事。”他說著看了周寅一眼,目光中包含著諸多擔憂。
他既然不需要行禮,自然沒有人會殷勤地張羅著要主動向他行禮,是以女孩子們略向他點點頭,倒當真沒有動。
沈蘭玨也是發自內心地不需她們行禮而不是只客氣兩句。他很親民地自尋了附近的位置坐下,同時也遇到了同樣的寬慰難題。
即王雎地傷勢讓任何安慰的語言都顯得蒼白無力。
沈蘭息與司月同樣坐下,相較于太子還略做遮掩,沈蘭息則毫不掩飾地擔憂望向周寅,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而周寅這次甚至無法勉強地向人笑笑來表示她沒有那么糟糕。她像被一條細細的絲線懸扯著,正在搖搖欲墜,隨時隨地都有絲線斷裂整個人從高處摔下的風險。
“王雎他吉人自有天相,周女郎,你也要保重自己。若你有個三長兩短,待王雎好轉知道此事,只怕也是要自責不已的。”最終竟然是司月先開口,說的話也很能達成安慰他人的效果。
周寅被點名,便沒有再保持沉默。她緩緩抬起臉,遲鈍地點了點頭,張了張口一開始沒說出什么,好半天才輕聲道:“我知道的。”她氣若游絲,并不能讓人信服她真的知道這一點。
一片沉默。
司月很緊張的樣子,猶豫了猶豫又道:“烏斯藏國的煎肉不需要炭火這么麻煩,多是大鍋煎好了分發給眾人。”因為王雎算是被烏斯藏國煎肉所需的炭火所燒,他好像不想讓周寅誤會是烏斯藏國害了王雎,所以出言解釋。
人們便看向他,然而司月只說了這么一句,沒有下文了。但只有這么一句也足夠讓人想入非非。
想法多的人已經掩下眼去思索起來,只有周寅與談漪漪,一個尚在傷心,一個還沒反應過來是怎么一回事。
許清如眉峰輕挑,低聲開口:“如你這么說,是王栩刻意為之?”
司月聞言一僵,頓時連連搖頭:“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慌張極了。
許清如笑了笑,沒說什么。
林詩蘊目光悠遠,并沒有思索太久。她父親與兄長還在世時家中齷齪不比這里的少。
在她看來事情實在簡單,無論那傳菜小廝是有意還是無意,王雎毀了一只手,受益最大的都是王栩。
瓜田李下,何況此次生辰宴如果她所記不差,是王栩負責,所以王雎出事怎么也與他脫不了干系。
但她并不認為事情結束后王栩會受到什么懲罰。
王雎手毀了已是定局,在有能力張羅的王栩與能力并不出眾的王雎之間,王家會如何選簡直是一目了然的事。
且事情只有是王栩所為與不是他所為兩種可能。如果不是他所為,至多責怪他監管不力。是他所為,他既然敢這么做,大約有萬全之策。
退一萬步來說,即便王栩承認是他所做,王家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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