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寅與沈蘭玨據(jù)募捐細(xì)節(jié)又商議起來,  一說起正事來兩人俱是廢寢忘食，連手下飯菜都忘記用。

        待敲定好細(xì)節(jié)后沈蘭玨后知后覺二人聊了許久，倒是讓周寅水米未進(jìn),  一時間不由赧然，帶著歉意道：“抱歉，飯菜都涼了,  我去讓人傳新菜。”

        周寅軟聲制止：“我已經(jīng)飽了,  不必浪費。”

        沈蘭玨便聽她的話沒再傳菜,  且也有想到城外災(zāi)民的緣由。只不過他二人不餓了還不夠,  還需要得到沈蘭息的意見。若他尚未吃飽,  再添兩道菜也是應(yīng)當(dāng)。

        于是他終于想起一直不曾作聲的三皇弟，頓時感到愧疚。他明明想著要替父皇好好補償三皇弟,  一聊起正事卻將這些俱忘記了。

        他看向沈蘭息,  語氣愈發(fā)溫和：“三皇弟,  飯菜都要涼了,  你看你可還要用些什么？我命人去添。”

        沈蘭息被點名，索性還有些完全沒磨滅的理智，當(dāng)即抬起頭看人,  努力集中注意力去聽他大皇兄說了些什么再勉強在腦海中找出答案,  進(jìn)行回答：“飽了。”倒不是他刻意裝模作樣，而是他如今的智慧只夠他說出這兩個字。

        還好他平日里總是這副模樣，此時倒也不顯得突兀。

        只是沈蘭息越發(fā)煎熬，他身在撩撥之下，還要兼顧自己有沒有露出破綻，越發(fā)暈頭轉(zhuǎn)向。

        沈蘭玨看他面色泛紅,  神情不大正常,  還以為他染了病,  于是眉頭微皺更加關(guān)切問道：“三皇弟？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沈蘭息被他這句話問得一個激靈，啞聲道：“沒什么。”他將頭埋得愈發(fā)低，生怕再泄露出什么端倪來。

        只是他這副模樣讓人看起來更像是在欲蓋彌彰，反倒讓沈蘭玨更加關(guān)心他：“當(dāng)真沒什么事嗎？若是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及時告訴我。”

        “無事，讓大哥擔(dān)心了。”他幾乎是從牙縫中將話艱難擠出，很想怒視一眼此時正在作怪的周寅，偏偏又做不到。

        而一瞬間，令他為難的事物撤去，他的神色與呼吸漸漸恢復(fù)正常。為免沈蘭玨多心，他難得多說兩句：“方才吃著辣的，遭嗆住了，如今緩了一緩，就沒事了。”

        沈蘭玨端詳他神色，見他所言如實，松一口氣之余反而更加嚴(yán)肅了。他鄭重開口，無比關(guān)心沈蘭息的身體狀況：“嗆住了不是小事，下次有哪里不舒服還是要立即告知我，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難得見他有這樣絮絮叨叨婆婆媽媽的一面。

        沈蘭息雖然很不愛聽這些，卻也知道沈蘭玨是為他著想，真心實意地為他打算，因而還是沒有拂了他好意，應(yīng)聲道：“是。”

        沈蘭玨聽他答應(yīng)下來不由笑起來，很發(fā)自內(nèi)心高興的樣子。

        談無可談，便到了分別的時候。有聚有散，才是人生常事。

        沈蘭玨將二人送到宮門處，還有話要對周寅說：“一會兒我便召集幕僚來議募捐之事，待有了章程我便告訴你。”

        周寅微笑：“事情能順利推進(jìn)就好，不必同我細(xì)說的。”她講起話來細(xì)聲細(xì)氣，也不居功，越發(fā)叫人心憐。

        沈蘭玨卻正色道：“需要告訴你的。主意是你出的，怎能不告訴你推進(jìn)之事？”

        周寅羞澀一笑，長睫顫顫：“總不好給你添麻煩。”

        沈蘭玨道：“并不是麻煩，反而有你為我把關(guān)我總能將事情做得更好。”

        周寅訝然，沒想到他會說出此語。

        沈蘭息同樣驚訝，沒想到阿寅在大哥心中地位如此高。不僅是地位，她對他來說似乎還有另外重要的價值。

        他放在注意力雖然全部被吸引走，但也零星聽到了幾個字，拼湊在一起大約知道是什么事。

        他知道大皇兄向來是個禮賢下士的人，沒想到他對阿寅也如此。大皇兄對阿寅好像不止是喜愛，甚至將阿寅當(dāng)作謀士。

        阿寅是謀士。

        沈蘭息知道阿寅是很聰明的人，只是大皇兄肯將政事請教于她這回事還是讓他頗感意外。

        周寅沒再多說什么，只是道：“我先回去了。”

        “好。”沈蘭玨與沈蘭息同時道，說罷驚訝地彼此相視一眼。

        周寅向著他們一笑，而后鉆進(jìn)轎子中。待她坐穩(wěn)，便要啟程。轎窗上的簾子突然被打起，她難得活潑地從中探出頭來，向他們揮揮手。

        二人同時也向她揮揮手，都為見到她這副活潑的樣子而喜悅。

        沈蘭息目送她離開，見不到轎影后頓時又悵然若失。他不由皺眉思索，方才阿寅究竟是什么意思？如果是捉弄他，是不是證明她還是挺喜歡他的？愿意將他當(dāng)作玩具也很好。還有她最后是沖誰笑的，又是沖誰招手？是向他？還是向大皇兄。

        沈蘭息在這邊糾結(jié)著，沈蘭玨卻不知他心中所想，笑看向他：“三皇弟。”

        沈蘭息怔了一下才回應(yīng)道：“大皇兄。”

        沈蘭玨倒未立刻要將他送走，反而很有談興的樣子邀請道：“咱們走一走？”

        沈蘭息對他這個邀請深感意外，本想拒絕，但想了想后還是答應(yīng)了。倒不是他有心拉近與大皇兄之間的距離，而是他想聽聽大皇兄對阿寅的看法。

        他的直覺告訴他大皇兄邀他走走與阿寅有關(guān)。

        “好。”沈蘭息如是道。

        沈蘭玨本來沒報多大希望他會答應(yīng)，沒想到他竟然在他意料之外的答應(yīng)了，于是心情更好，帶他到東宮花園中轉(zhuǎn)一轉(zhuǎn)。

        月明星稀，鳥雀棲枝，因有人來便噗噗噠噠地飛走了。

        沈蘭玨與沈蘭息單獨前行，護(hù)衛(wèi)們在靠后的位置跟著。既能確保二人的安全，又不會聽到二人的談話，極大地保證了兩人的私密。

        與沈蘭息單獨相處，沒有周寅作為中和，沈蘭玨那股子尷尬勁兒又涌上來了。不過想到他向周寅承諾他會有勇氣，果真就有勇氣了一樣開口叫道：“三皇弟。”

        沈蘭息答應(yīng)：“嗯。”

        沈蘭玨又道：“你覺得周女郎怎么樣？”

        沈蘭息一愣，不知大皇兄問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便在腦海中審慎地過了一遭后含糊答道：“是個很好的人。”

        沈蘭玨對他這個答案有些哭笑不得，不過還是點頭接話道：“我也覺得她是個很好的人，很好很好的人。”

        沈蘭息聞言不由輕輕挑眉，只聽他大皇兄這么說他便分辨得出其中情愫。他大皇兄不是玩笑，是很認(rèn)真地喜歡阿寅。

        而這件事讓他感到困擾。

        更讓他困擾的事還在后面，他大皇兄很不拿他當(dāng)外人地直接開口了。

        “我有意娶周女郎為正妃，你看如何？”沈蘭玨當(dāng)真不知沈蘭息對周寅的心思，之所以如此同他道來還是因為婚姻之事他并不好與下屬開口。而沈蘭息是他兄弟，且又是個沉默寡言很穩(wěn)重的性格，沈蘭玨不知為何很相信他，于是便將心里話同他說了。

        沈蘭息半晌沒個反應(yīng)。對于這一幕他感到無比似曾相識，王栩也曾經(jīng)這么告訴他他心儀周寅。

        他一時有些神思恍惚，不明白自己為何總是承擔(dān)這種角色。

        沈蘭玨對于他沒給出反應(yīng)這回事并不意外，反而不好意思地笑起來問：“是不是將你嚇到了？抱歉。”

        沈蘭息過了好一會兒才心情復(fù)雜地答道：“是有些。”

        事實上何止是有些？他簡直被嚇?biāo)馈４蠡市謴埧谝�娶周寅這件事很讓他煩心，但大皇兄開口是要立周寅為正妃這回事還是讓他在煩惱中有了那么一丁點安慰。如果大皇兄開口是要娶阿寅為側(cè)妃，他這時候一定會按耐不住自己心中的氣憤，一拳砸在他臉上。

        沈蘭玨得到他的回應(yīng)后不由笑起來：“我無從與旁人說，便說給你聽了。”

        沈蘭息面無表情，心說他并不想聽。

        他也喜歡阿寅。

        只是看著大皇兄這副難得的眉飛色舞、喜氣洋洋的模樣，他開不了口。

        為難片刻，沈蘭息決定嘗試著打消他這個念頭。不是他小心眼，是大皇兄真要立阿寅為正妃完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有這個念頭固然是喜歡慘了阿寅的，但很多時候喜歡并不能解決問題。

        尤其他還是國之儲君，婚嫁更不由己。

        所以沈蘭息為他分析困難：“大皇兄，你要娶阿……周女郎為正妃恐怕不易。”他一個順口差點直呼“阿寅”，只怕大皇兄聽了之后就不是滿心歡喜了，而是要在這里和他決一勝負(fù)。

        說到正事，沈蘭玨立刻端肅起來點頭承認(rèn)：“是難事。”他又欣慰三皇弟固然面冷，心還是熱的，很為他著想，這不是正在幫他想辦法么？

        “父皇不會讓你娶周女郎的。”沈蘭息直說，“縱然他松口答應(yīng)，周女郎也不可能為你正妃。”他這話說得便殘忍了，但也是事實。

        沈蘭玨只覺得心被他扎了兩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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