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第 243 章
“沒關系的, 你已經盡你所能,問心無愧了。”周寅的聲音輕柔,專注地望著面前沮喪的沈蘭玨安慰道。
沈蘭玨苦笑:“我自知如此, 但總過不去心中那道坎兒。明明我有機會做得更好,但現下總覺得心中有所虧欠,生怕做得還不夠。”
周寅看著他微微思忖,認真道:“可是皇命不可違。”她似乎在寬慰他已經竭盡所能, 就不要太把結果放在心上。
沈蘭玨泄氣, 點頭:“是。”他明明是被安慰的那個,卻依舊無力。因為阿寅說的雖然是真話,卻也的確戳人痛處。
皇命不可違。所以即使他是太子依舊無法自主, 需要事事聽從父皇的。
沈蘭玨感受到一種深深的無力感,懊喪地低下頭去。他是太子, 在旁人面前總是溫文爾雅滴水不漏,但是阿寅總讓他感到安心,在她面前他不自覺就會卸下所有防備, 向她展示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周寅欣賞著他的脆弱,感到無趣。她知道袒露脆弱是對彼此信任的一種表現,但她不喜歡弱者。
“我們可以去看一看。”她突然開口,帶了些俏皮意味。
沈蘭玨一愣, 暫時甩脫負面情緒:“看看什么?”
“你很惦記他們。”周寅講話輕聲細語, “實在放不下的話去看一看呀。”
沈蘭玨反應了一下意識到她說的“他們”是指什么,那些災民。誠然他的確是放不下, 她的話剛好說進他心里。
“可是父皇那里。”沈蘭玨鎖眉,如果讓父皇知道他還惦記著災民之事, 顯然要對他不滿, 認為他僭越。
周寅似乎后知后覺, 顯得有些苦惱:“是哦,那怎么辦?”
她很苦惱似的,細細擰起眉來為他想起辦法來一樣:“我代你去瞧瞧,可以嗎?”
沈蘭玨只覺得她這副模樣怎么看怎么可愛,并不蠢笨,不自覺就成了她的依靠:“你莫費心。”
他想了想,似乎又覺得自己這話說得有不近人情之嫌,于是放輕聲音道:“城外亂,你自己去我不安心,我去就好。”
周寅眉頭卻沒松開,憂心忡忡地看著他:“可是陛下那里。”
沈蘭玨難得露出些符合年紀的少年意氣對她笑道:“我私下去,不讓父皇察覺就好。”他單眼對她眨眨。
周寅被他這個表情弄得面色一紅,輕輕垂下眼去似是在遮掩自己的不好意思,關切之意卻明顯:“不會有事嗎?”
沈蘭玨想了想,認真回答她:“放心,不會有事。”
周寅這才松一口氣,不過依舊很正式地對他道:“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沈蘭玨忍俊不禁,旋即一怔,阿寅是將他父皇當作洪水猛獸了。他轉念一想,阿寅之所以會這么想還是因為他的確連反抗父皇的能力也沒有,一旦被父皇發現他做了他不喜歡的事,父皇必然會嚴懲不貸。
還是他無能。沈蘭玨面色一黯。
“我會小心。”他向她保證。
周寅忽然想起了什么,對著他粲然一笑,羞澀道:“我可以幫你去瞧一瞧的,不會不安全。三殿下與我有約,他主導菩提寺法會,請我去觀看,我也很感興趣。”
沈蘭玨一愣。
他沒太多想,因著上次三人在一起時三皇弟也并沒有表現出什么異常來,他只當是二人興趣相投。阿寅是信佛的,這點他知道。
“你好好去看法會,玩得開心,災民之事我還是親自瞧瞧,不然總過不去心中那道坎兒。”沈蘭玨微笑。到底是他想知道救災之事,需要眼見為實。若真要旁人看了后傳達,他也無需讓阿寅涉險,叫手下去看便是。
周寅瞧著他,莞爾:“也好。”
說要去瞧一瞧救災進程如何顯然不是開玩笑,沈
蘭玨既然下定決心要去,便是真要親臨去看一看的。
其實要避開父皇的耳目也不難,在東宮住了十余年,沈蘭玨心知肚明宮中哪些人是父皇的。只是他一直不曾處置這些人,不曾悄悄換去這些人,甚至連任何舉措也不曾有。
一來他并不擔心自己有什么怕被父皇發現的,二來將他們放在那不僅能安父皇的心,他需要避人耳目的時候也心中有底,只要將這些人避過就好。
他問心無愧,只是父皇一直忌憚著他的事他心知肚明,雖然從不愿意細想。這么多年來他避過這些眼線去做的事屈指可數,其中一樣是遮掩周寅在東宮的行跡。
沈蘭玨微服私訪,做了掩飾,又在宮中留人做出他還在宮中的假象,自己出了宮門向城外去。
他留下扮作他的內侍還是阿寅送與他的,也是這些時候才發現這內侍身量與他有些相像。兼這小內侍腦子機靈,辦事辦得妥帖,替身之事就由他來做了。
總之這也不是很大的事,只讓他在太子不在宮中時幫著遮掩一番,并未讓他接觸任何實權,所以讓人并不會擔心。
一路向城門外去,為了京中安危,京城是不會讓災民們涌入京城的,因而哪怕是布施,也只可能是在城外,不可能在城中。
城外長隊如蛇盤踞,繞了不知多遠也看不到頭。排隊的人人是連碗都沒有的,只到粥棚前等著官府發了粥,便在棚前一飲而盡,碗就留給下一個,自然是不會洗的。
不過災民們也不在乎這些,命都要沒了,哪里還會在乎什么干凈不干凈?
秋風蕭瑟,肅肅寒霜。
災民們個個衣不蔽體,在風中瑟瑟發抖,即使饑寒交迫,他們臉上依舊無甚神情,只等著前一個人喝了粥后自己麻木地跟著大部隊向前進一位。
即使是有了一口吃食,他們也沒有顯得有多高興。似乎已經預料到了自己捱不過這個冬天,現在只不過是能多活一天是一天罷了。既定的死亡才是最終結果,所以現在的茍活并不值得他們慶幸。
粥棚附近有禁衛軍重重把守,以防這些餓極了的災民失去理智后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影響大人們的顏面。
沈蘭玨想細致觀察粥棚,要從四方直接到隊伍最前方去看上一眼不大可能。一來他衣著與這些災民們全然不同,貿然上前定然會被覺察。萬一有誰將他認出,反倒不好。二來莫看這些災民們如今一副漠然神情,但凡有人要插他們的隊,他們定然不會再這么麻木。
但沈蘭玨既然來了,便是要徹底看清楚自己與阿寅的努力究竟被用上了幾成,絕不是遠遠看一眼災民們吃上飯而后離去便了事的。
他思索一番很快選中一名蹣跚的災民,與之一起到無人的角落后互換衣衫,并賞了其零星碎銀。
災民見他舉止古怪,但得了錢是天大的喜事,只當自己是遇到了冤大頭,拿著銀子很快離開,生怕沈蘭玨再反悔。
沈蘭玨換了衣服,又在臉上涂了泥土后混入其中,隨著災民們一同排起隊來。他也不甚明了自己這樣努力究竟是為了什么,為一個答案。
隊伍長得讓人看不到排到自己的可能,沈蘭玨在其中的確是鶴立雞群。縱然他換了臟衣衫又涂花了臉,但是氣質使然,他依舊看上去很引人懷疑,排在他身前身后的不少災民紛紛對他注目。
沈蘭玨被人看得不自在,也領略了自己犯了什么錯誤,別扭地模仿著災民們的姿態。同時他又在心中慶幸這里距離粥棚甚遠,否則禁衛軍發現他的不自然后定然要捉拿他。
隊伍以緩慢的速度向前挪動著,從天亮到了天色漸暗,沈蘭玨終于能瞧見粥棚的影子了。
他早沒有一早來時為民請命的意氣,負面情緒是很容易感染人的。混入災民之中良久,沈蘭玨也漸漸被傳染上了
麻木,同時心中更是無盡的悲哀。他意識到了眼前這些百姓多么需要幫助,完全不是一碗粥就能夠解決的。
同時他也感受到憤恨無力,自己能幫上他們的甚少。他是天子之子,也是大雍未來的天子,如今在這里受苦受難的都是他的子民,而他什么也做不到。親生體驗過百姓們所經歷的苦難后沈蘭玨更加想要做些什么。
他渾渾噩噩地成了隊伍的最前,終于得以在粥棚之下寒風之中喝上一碗熱粥。
他如今外表神態舉止都與災民無異,因此也并未引得禁衛軍們側目。
沈蘭玨情緒大變,卻沒忘記自己在此排了整整一日的初心是什么。他定睛看向粥桶,在禁衛軍們看來這又是一個餓慘了的。
粥桶中的東西根本都不能被稱之為粥,連米油都沒被熬出來多少,清湯寡水上漂著幾粒米,和清水也沒有什么分別。
沈蘭玨牙根緊咬,他募來的那些錢最后化作一桶桶這樣的稀粥分發給災民,何其可笑。
是周的禁衛軍才不知道他心中百轉千回,熟練地舀了一勺米水傾入碗中,沈蘭玨機械性地接過,粥是冷的。
他恨得直想將碗摔在地上并質問錢去了哪里,但他也再清楚不過這些人不過是拿錢辦事。若說貪墨,禁衛軍們可沒有這么大的權力,也沒有這么大的本事。
沈蘭玨自然不會與災民們共用一碗喝粥,他強烈忍下心中憤慨顫抖著手接過了碗,轉身將之交給身后的下一位。
下一位一愣,尚不知發生了什么,但不喝白不喝,當即劈手奪了他遞來的碗,狼吞虎咽地一飲而盡。
城樓之上。
沈蘭息的注意力全放在身邊弱柳扶風的女郎身上。她畏寒,穿得厚實,也顯得清減。他盡力找話題與她攀談,心中亂糟糟的,無意間瞥見城下讓粥之事,他開口對她道:“這人倒是慷慨,將自己的口糧讓給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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