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第 249 章
當離別之日來臨, 連天都可憐,下了如油細雨,煙合鎖霧, 一片霏霏瀝瀝。
所謂一場秋雨一場寒,雨下一層,天冷一分。這樣的秋日溫度在數年來都稱得上是冷的, 一顆珠未進冬日便燃起炭火。
暖融融的銀絲炭擺在殿角, 上罩了沈蘭亭改良過的盆罩, 能最大程度地傳遞熱量之余也不會讓殿中煙熏火燎。
躲在殿中, 頗有不知節氣之感。
因是在一顆珠的宴廳,女孩子們圍著圓桌坐了一圈,不拘什么身份, 倒是沈蘭亭坐在主位上。因她身份最高,也是今日的壽星。
廳外不見什么點綴, 著實彰顯出公主殿下過生辰卻不招搖的簡樸美德。
廳中也是沒有刻意裝點的, 甚至沒有伺候的丫鬟, 只有幾位女郎坐在這里,不過席面卻是齊全, 只不過不是過去那樣鋪張, 幾人用來應當正好。
今日是晉陵公主的生辰,賞賜贈禮白日都賜到了、贈到了,方才皇上、皇后與秦貴妃各賜了一道菜后沈蘭亭將賞錢一發,除了今日當值的以外盡讓人歇息去了。連秦桑與綠枝都只是在正殿值守, 不必過來伺候。
沈蘭亭拿著筷子將面夾住,而后將筷子一擰,面便被一圈圈地纏在筷子上。她橫著舉起筷子送到嘴邊,吃了滿口壽面。
“還是這樣吃痛快!”她含糊不清道, 即便如此也不顯得粗魯無禮,反倒看上去自有一番瀟灑隨性。
女郎們拿眼瞧她,無一是嫌棄的。
便是規矩最好的許清如也只是輕輕瞥她一眼,一臉無奈道:“得了,吃慢些,無人同你搶。”
沈蘭亭這下將口中食物咽下去了才道:“我這第一口已經用了,諸位女郎請用飯。”
女郎們這才紛紛動箸。
“這雨下得可不好,今夜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戚杏肚子沒被食物占著,倒先取了酒壺斟酒。
她一面倒酒一面低聲詢問每個人喝嗎。
每人杯中最后都多少盛了酒液。
“阿寅也喝酒?”談漪漪不可思議地看向周寅。
林詩蘊側目相望。
周寅不好意思地笑起來,輕聲道:“抿一口為蘭亭慶生,多了喝不了的。”
沈蘭亭正吃著面,注意力倒沒離開這邊,聞言立刻坐直,十分嚴肅道:“咱們可不搞那些東西,你喝不得酒就別喝了,不是喝酒才算為我慶祝的。你的心我都知道。”
女郎們聽到她那句“你的心我都知道”不由神情一頓。
許清如翻了個白眼,林詩音略闔了下眼睫垂下眼去,談漪漪撇嘴,戚杏搓了搓兩條膀子,都被她肉麻壞了。
周寅聞言真誠地沖沈蘭亭一笑,對她的言論習以為常的模樣:“蘭亭最好。”
這句話卻似捅了馬蜂窩,引起一片嗡嗡。
“蘭亭最好?”許清如率先發難,看向周寅。
“上次祖父教訓我,阿寅特意過來安慰我,還說與我好上加好,是謂最好。”戚杏一本正經道。
“同。”林詩蘊惜字如金的習慣沒改過,她如今也的確做到了一字千金。
“阿寅說過與我是最好的朋友,還是初入宮的時候便說了的。”談漪漪擺資歷。
沈蘭亭面正好吃完最后一口,優雅地用帕子擦了擦嘴,微微一笑:“阿寅可是同我說過與我天下第一好的。”
眾人齊齊看向周寅。
周寅眨眨眼,無措地看向眾人,似乎沒料到會造成這樣這種場面,不知道該怎么應付。
眾人這回不饒過她,似乎非要她說出一二三來。
周寅于是盈盈地瞧著眾人,并不是示弱的模樣,卻將人看得心軟,不忍心再追問下去。
林詩蘊最先開口:“好了,別逼她。”
女郎們紛紛泄氣,看叛徒般看向林詩蘊。
林詩蘊露出個微薄笑容,舉起酒杯將杯中之物一飲而盡。
周寅終于給出個交代:“我說每一句話的時候都是真心的。”她一本正經,完全不似在說謊。
女郎們被她逗笑,饒了她了。她們也不是真要計較阿寅什么,只是逗一逗她,看她能不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這樣花心。”沈蘭亭目瞪口呆努起嘴來,“日后你要幾個夫君啊,阿寅。”
眾人翹首以盼她的回答。
周寅作思索狀,慢吞吞開口:“一個就好。”她有許多事要做,男人只會爭風吃醋互相陷害。
中規中矩的回答,女郎們倒是很清楚周寅至今未對誰表現出過界的喜好或是什么,她大約是還沒開竅,遲鈍極了,將眾人都當作好朋友相處,很讓人一顆心七上八下。
沈蘭亭有感而發:“我應當是只能有一個駙馬的,駙馬之外倒是可以有幾個專門伺候我的。只不過如今駙馬的人選我都還沒選好,別說別的了。”她一只手拿著單支玉箸晃蕩,揮斥方遒一樣,寫意風流。
“陛下疼你,擇婿之事你倒也不必十分擔心。”許清如安慰她。
沈蘭亭垂頭喪氣:“若能不嫁就好了,或者等我有喜歡的人再說呢?怕就怕父皇給我選了個我沒什么感覺的。”
“若你三四十歲還沒相看到人呢?”談漪漪從不憚以最壞的可能性揣測人心。
“那便繼續相看。”沈蘭亭倒很坦然。
戚杏道:“旁的不說,你若三四十歲未嫁,我祖父大約第一個不同意。”
沈蘭亭唉聲嘆氣,試圖裝暈,裝了一半又作罷:“不過我大皇兄愿意為我疏通父皇,讓我晚幾年再嫁出去,因此這也不是很火燒眉毛的事。”
眾人感嘆:“太子殿下真是好人。”她們受周寅熏陶,一口一個好人。
沈蘭亭挑眉看戚杏:“大皇兄是好人,你意下如何?”
戚杏坦坦蕩蕩不為所動:“他人再好也與我無關,不過你倒是幫了個我忙。”
“什么忙?”
“祖父若讓我嫁人我便說公主還未嫁。”戚杏理直氣壯。
沈蘭亭扯扯嘴角:“拿我當擋箭牌了是。”
戚杏:“能者多勞。”
“你打算怎么辦呢?還有你們?我不信你們是愿意安心嫁人的。”沈蘭亭三兩杯酒下肚熱起來,索性將本就不隆重的外衫解了搭在椅子上,睨著人瞧。
旁人都不知道她的這些伴讀有多大本事,她卻知曉。
談漪漪并不為此煩惱:“我可以買個人來給我裝夫婿安我父親母親的心。”她極其有錢,眾人都知道,只是不知道她這買夫婿是個什么意思。
她美目流轉,眼波中是并不讓人討厭的精明:“每年秋闈都有許多貧困學子需要銀錢來資助一番,我多幫幾個,總有出人頭地的。屆時再從中選出最合適地讓他也幫我一幫,買我父母個心安,算是筆劃算的買賣。”
她堅信世界上沒有買不到的東西,只有價碼不夠大。說句大逆不道的話,便是皇位,只要有足夠多的財富,也不是買不到的。
這世上沒有什么有價無市。
女郎們倒覺得她這主意也行得通,只是提醒她:“你注意些,當心陰溝里翻船。”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是最難測的,買一個人不比買一個動物那樣簡單。
“無妨。”談漪漪笑嘻嘻的,并不是看起人的不以為意,而是將一切都想好了的成竹在胸,“他若不聽話,我再買了他的命就是。到時候我便成了死了夫君的寡婦,答應父親母親嫁人的事也做到了,反而更自由。”
沒有什么買不到的,包括她那未來不聽話夫君的命。
談漪漪如今能在京中做大做強,靠得遠遠不止她敏銳的商業嗅覺以及驚人的計算力。
她看著總是和氣生財笑眼彎彎的,辦起事來卻毫不含糊。她將自己在這方面的殺伐果斷一并歸為商業嗅覺的一部分,大概她天生就是行商的料。
尤其是在周寅的鼓勵和支持下,她將自己一開始也感到害怕的這一特質欣然接受并發揚光大。
“這本就是你自己的性格,不要害怕自己呀。”在她第一次心硬處置了人后六神無主時找上了阿寅,阿寅為她倒了熱茶,溫柔地擁抱著她這樣安慰。
“我……”談漪漪當時驚魂未定,“我這樣心狠手辣。”她對自己感到陌生,并為自身潛藏的殘忍而感到恐懼。
周寅苦惱而為難地開口:“可是不處置他們,他們就會傷害你。我是個不好的人,比起讓你受傷,我情愿他們受傷,是不是很自私?”她語聲輕輕,帶著濃濃的懺悔。
談漪漪一下子什么驚魂都定了,忙振作起來安慰周寅,什么害怕與自我厭惡都忘記了。
黏黏糊糊了一會兒她心中的抵觸幾乎沒了,只是怕阿寅因此害怕她,因此還是很關照周寅的情緒問:“阿寅,你會不會害怕我這樣?若你害怕,我日后少做一些……”
周寅輕巧搖頭:“不會啊,只要是你,什么樣我都很喜歡的。”
談漪漪臉一紅。
“何況你這樣果斷,我好佩服。若我也能像你一樣行事不拖泥帶水就好了。”周寅眼睛亮亮,任何人都能看得出她的敬佩。
談漪漪忙道:“你不必勉強自己,一切有我。”她既然可以做到,就不必讓阿寅去勉強學這些。有她在前面遮風擋雨料理事務,阿寅只要輕輕松松就好。
……
林詩蘊則要更加輕松:“家中我說了算。”一句話便足以顯示出她的處境。林家所有人要仰仗她鼻息生活,林家是她的一言之堂。
即便是她母親,如今對她的決定也不敢有任何的微詞。
林詩蘊吃了口酒,清俊的臉上浮了些緋色:“旁人言語,不足為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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