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椒花女士是一個近四十歲的單身女郎，優雅端莊，開明大方，自出任星靈子專屬院校的教師以來，她完整地帶出了兩批學生，第一批和第二批的入學時間只差了兩年，兩個批次的孩子們也算相互熟識，某些孩子之間還有親屬關系。

        不知道是個人理念問題還是馬老師的初次教育水平不夠成熟的原因，第一批孩子在畢業后大都不以“星靈子”為本職之任，他們非常享受當下的太平盛世，即便不當星靈子，他們也能靠學的第二門手藝活下去。最后，那一批次的孩子里只剩下四根苗苗留在了星靈子的隊伍。馬老師沒有反對他們的決定，在教導他們要學會獨立自主的同時，任他們自由選擇自己的道路，并奉上自己最衷心的祝福。因此，盡管不是所有人都選擇星靈子的道，馬老師依然是孩子心目中最好的老師。

        馬老師知道已畢業學生回校找老師傾訴人生煩惱不是什么怪事，但她沒有想到自己放飛的第二批學生會這么早回來。

        “說吧，碰上什么難事了？這么急著趕回來見我？”

        黑發的老師上下打量著站在自己面前磬寧和言冬，扮做十分頭疼的樣子，揉了揉眉心。陪伴在她左右的是和幾個小姑娘在畢業禮上匆匆打了個照面的汀蘭和沈鴻，兩人的臉上始終掛著溫和的笑。

        磬寧有些不放心與自己僅有一面之緣的沈鴻，以眼神向老師請示，在得到老師對沈鴻的肯定后，才安心地和說出自己的來意。她說話做事向來干脆利落，幾分鐘的功夫就把這些天的經歷說清楚了。

        “所以，你們是來問我關于那伙人的意見？”

        馬老師抱臂胸前，笑吟吟地問。

        “聽老師的語氣，您似乎對那伙人早有耳聞？”

        磬寧聰明，一點就通。馬椒花聳聳肩，朝身后的汀蘭和沈鴻努努嘴，說：“真正了解的是他們，不然，你們以為他們為什么會來我這里？”

        磬寧和言冬詫異不已，雙雙看向兩位前輩們，對方仍然在微笑，汀蘭舉手和她們打了個小小的招呼。

        “他們是一伙專門以元靈充沛的物件為目標的盜賊團伙。”沈鴻輕輕握住了汀蘭的手，說，“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近年來，黑市關于元靈寶物的交易漸漸興起，不少腐敗的權貴不滿足于現有的各種寶貝，于是他們就把主意打到了元靈秘寶上，一些妄圖走捷徑的星靈子們與他們一拍即合，相關團伙也應運而生，要知道，黑市擺出來的懸賞常常會比公立賞金會所多得多。”

        磬寧皺眉問：“這么簡單？這跟我們從其中一個賊人那里聽來的說法有出入。”

        沈鴻笑了笑，反問：“你們在學校學習的時候有多少機會接觸黑市一類的東西？”

        言冬答：“如果不是有心去了解的話，很少。”

        沈鴻打了個響指，說：“那就對了，你說那個賊人想調查他父母的死因，那我猜，他的父母一定是在做一些地下實驗，至少是校規所不允許的實驗。按照這個思路，他的意思應該是依靠在學校受到的規規矩矩的教育是沒法深層調查與黑市相關的信息的。至于其他入伙的年輕星靈子，你們懂的吧，十來歲的年紀最是叛逆，為了標榜自己的特別，很可能會去學校禁止的地方混一混，然后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聽著聽著，磬寧覺著沈鴻的喉嚨慢慢被什么東西堵住了，聲音有點兒黏糊糊的，不明顯，但她還是感覺到了。

        “你們應該也從各種小說戲文了解過吧，黑市那種東西，比你從文學作品中了解到的還要殘酷，但凡那天有一個黑市的人販子經過火災現場，那個賊人十有八九就會被帶走，賣進一個盜竊團伙什么的，天長地久的，觀念肯定會受影響。”

        “我可以作證，這件事是我和他一起調查的，你們說的那個團伙，我們已經跟了快兩年了。”

        見磬寧還是有懷疑的意思，汀蘭補充道。

        磬寧迅速和言冬對視了一眼，心情復雜，姚汀蘭是她們一直十分敬仰的前輩，她的話，自然是可信的，可她們還是覺得這個說辭沒法說服她們。

        “星靈子誕生的幾率不大，但也不小，每年有那么一兩個可憐的孩子沒能入學這種事還是有可能發生的。”馬老師也跟著幫腔了，“你們這次遇上的事，我之前也有調查一二，只是線索斷了，害得我根本沒法和管理方報告。”

        馬老師頗感頭疼的表情徹底打消了言冬想要繼續追問下去的念頭，只剩磬寧還想就這個說法提出自己的異議。

        “寧丫頭，疑心病太重的話，不利于你以后成為一個合格的領導者，記得時不時反思一下自己哦。”

        馬老師看穿了磬寧的想法，制止了她。磬寧擺擺手，投降認輸。

        “黑市，這樣的東西……”

        被阻止的磬寧換了個思路，反復咀嚼著他們說的話，若有所思。

        “丫頭，你們在學歷史的時候也學到過二十年前爆發的那場戰爭吧，即使已經過去二十年，戰爭的余孽依然未消，黑市就是那些余孽之一。”

        磬寧抬頭直視馬老師的目光，神色從容，眸光清明。

        “怎么，被那幾個小賊打敗了不服氣？想要去追查這件事？”

        磬寧默認了這個說法，馬女士笑著捏起放在手邊的茶杯，抿了一口。

        “要是想，就繼續你們的旅程吧，我說過，不親身去體會一下各地的風土人情，設身處地地去了解了解這片大陸是無法成為一個的優異的星靈子的。如果你們想以清除戰爭余孽為理想，就更需要去各地游歷，探察今世了，盜賊團伙的事，你就一邊走一邊查，不用急，洞察世事比這更重要。”

        師長的一席話令年輕的姑娘們收益頗豐，磬寧和言冬一齊向馬老師頷首致意，感謝她的無私教導。

        馬椒花對她們的表現相當滿意，拍了拍手，打破了凝固的氣氛，說：“好了，嚴肅的問題就到此為止，環兒和埃莉呢？你們四個不是一直形影不離嗎？這么大的事怎么就你們兩個來和我談啊？”

        “環兒在孫校醫那里檢查身體，埃莉在陪她，我們兩個會把今天談話的內容轉述給她們的。”

        星靈子學校的配置相當完善，在任校醫時刻準備著為學生們。孫校醫，孫鵲珍女士是從小看護她們這一批星靈子長大的校醫之一，四人隊一進校門，齊環就被她的隊友們押去孫校醫那里了。

        磬寧將齊環在與敵方交手時發病時的細節告訴了馬女士，馬女士聽完點了點頭，沉默地消化完了所有信息，隨即恢復了輕松的情緒，和學生們開起了玩笑。

        “她都那么大個人了，你們怎么還看得那么緊啊？看校醫這種事讓她自己一個人去也行啊。”

        “她有隱瞞病情不報告的前科。”

        磬寧和言冬異口同聲。

        “真是的，你們三個……”

        馬椒花沒有把話說完，臉上泛起了苦笑。

        “既然這樣，那我一會兒也要去看看環兒怎么樣了。”許久沒有發言的汀蘭說。

        “好吧，是四個。”

        馬老師雙手向上作投降狀。

        沈鴻酸溜溜地嘟噥：“你啊，老是那么關心那個丫頭。”

        汀蘭笑著掐了一把男友的臉：“我就這么一個妹妹啊，雖然不是親的。”

        馬老師深吸一口氣，將小情侶打鬧的動靜清出腦海。

        “老實說，就我個人意見來講，環兒的情況不適合外出游歷，她只要隨便在周邊幾個區域逛上幾年，之后就留在學校里接受成為星靈子教師的培訓，成為一名星靈子教師，安安穩穩地待在中央區就好了。”

        “但是她不想。”

        磬寧反駁道，語氣中略有埋怨。

        “她的情況，只要多加注意就沒問題。”

        “知道，我不干涉你們的選擇，但是還請你們好好保重自己，嗯？”

        被指名的人點點頭，轉身邁步，準備離開。

        “對了，阿寧，還有一件事。”

        馬老師叫住了她們，磬寧聞訊回頭，立馬撞上了馬老師格外難為情的目光，這個一直在和她們愉快說笑的老師突然想起了一件叫她難以開口的事，手指不停地在桌面上敲打節拍，斟酌用詞，尋找良機，吐字如履薄冰。

        “你家前兩天來信了，要不要回去一趟？”

        磬寧的瞳孔倏地收縮，雙拳緊握，指甲嵌肉，呼吸猛然加速，在場的其他三位女性的心臟跟隨著她的情緒波動提到了嗓子眼，室內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回去？”

        不知過了多少，磬寧才從牙縫里擠出了這一句，牙關磨得咯咯響。

        她神色冷峻，表情猙獰如鬼魅，眸中翻滾著無邊的怒火，是只差一根火柴便能爆發的火山，壓抑著沸騰的巖漿。從未見過磬寧這個狀態的沈鴻不禁打了個寒戰，暗嘆小丫頭竟有如此恐怖的一面。

        “為什么要回去？那又不是我家？”

        磬寧的手心已被指甲刺出了紅痕，言冬急得握住了她的一只手，輕輕替她攏開攥緊的手指，汀蘭見狀，趕忙從座位上起身，握住了磬寧的另一只手。馬椒花無奈搖搖頭，哀嘆一聲。

        “那個人，快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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