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么回事？”

        聽到轉折處，筱悠的音量都高了八度。莉絲摸摸她的肩膀，示意她冷靜。

        寒霜喝了口茶歇歇嗓子，然后接著說下去。那天，她從吳頭領那里聽到這個消息后，激動得心臟狂跳。吳頭領不慌不忙，解釋起自己做出判斷的原因。

        “我之前在書上看到過一些，藍草菇和憐心花加起來產生的毒性會讓人意識渙散，昏睡低沉。我觀察了一陣子，發現寨主身上出現了中毒后的癥狀，精神大不如前，常感疲憊，入睡時間比過去的要長，卻極容易驚醒，一有什么風吹草動，他之前的休息就都白搭了�！�

        寒霜在心里默默比對著自己所學的知識，確定毒性引發的癥狀與對方描述的是一樣的。

        “這件事，您跟寨主說過嗎？”寒霜問。

        吳頭領連連嘆息：“我提過，但他老人家覺得是我多心了，還說他會出毛病完全是因為他上了年紀，多服用兩劑補藥就好�！眳穷^領抓了把頭發，煩惱道，“我感覺這事沒有那么簡單，尤其是在權力交接這個重要當口。再有，憐心花難得，寨主怎么能隨便就有那么多？”

        “您是覺得，有人想用憐心花假冒薰心花來對付寨主，好在會上牟利�！�

        “不錯。”

        寒霜一點就通，吳頭領很是欣慰，以為心事能就此有了著落，不了下一秒，寒霜就變了態度。

        “吳頭領，單憑你的三言兩語，我沒法斷定你說的是不是真的，萬一這一切是你想要寨主的寶座故意設的局呢？”

        寒霜始終保持著三分戒心，不輕易相信他人。

        “我要是真想奪權，那我大可不必告訴你異象，只需靜靜等待藥效發作，坐收漁翁之利就好�！�

        “據我所知，你不在下一任寨主的候選名單里，因此，就算寨主出了什么事，繼任權也不會落到你這里，除非你能有一番壯舉，樹立威望，收攏人心。”

        “若真如此，我大可去拜托一些我熟識已久的醫師來我與我串通口供，而不是把風險交到外人手上。我生長在依林，這一點老知交還是找得到的，只不過他們沒有一個能像你這樣看出了草藥的端倪�！�

        吳頭領坦蕩蕩，雙臂展開，原地轉圈，讓寒霜看清自己當下的確是“手無寸鐵”。

        “我所求的，不過是依林的安定，寨民的平安�！�

        男人目光灼灼，眼神清澈，神態認真得像是做好了隨時為大眾獻身的準備。

        寒霜長嘆一聲，放棄了自己的懷疑。

        “所以，吳頭領，您想要我做什么？”

        “我在這里以個人委托你，盡管放手去查，查出背后的原因�！�

        前因述說完畢。

        莉絲思考一陣，問：

        [這一個月，你調查了多少？]

        寒霜答:“我去了舊時憐心花盛開的山谷，那里曾在大戰中化為焦土，如今雖已恢復綠草茵茵，但再也長不出憐心花了�！�

        草藥原生產地這條線作廢后，寒霜改從藥鋪入手，一個月內，幾乎跑完了依林所有的藥鋪，挨門挨戶詢問是否有憐心花及其制品出售。

        “出售憐心花的店很少，大部分是含有憐心花成分的藥丸，我蹭過一小塊回去研究，發現里頭的憐心花淡得可以，少部分賣的倒是藥材，但大多是十幾年前的存貨，”寒霜頭疼地揉揉太陽穴，“無論是什么，只要沾了憐心花，必定是天價，因此就品質和價格來說，像寨主孫子拿的那種新鮮花兒，常人根本就無法想象。”

        “所以，線索到這兒就斷了？”筱悠說。

        “抱歉，我能力不足，目前只能查到這么多。”

        清云支起下巴：“既然依林內部找不到，那霜兒你有沒有想過把調查范圍擴大到其他地區？”

        “我有考慮過，但是只有我一個人，查起來太慢了。”

        “那從游歷豐富的人那里入手怎么樣？譬如剛剛來找你的那個游商，他走過那么多地方，沒準會聽說過什么�！鼻逶绿嶙h到。

        寒霜無奈地嘆了口氣：“你是說阿林？我不是沒有考慮過他，只不過……”

        “霜兒，來客人啦？”

        未及解釋，寒霜的父母就雙雙出現在了門口，脫下滿是泥的草鞋，赤著腳進了屋。夫婦倆一看就是熱情好客的人，面容和善，眼睛明亮，常年在外勞作使得他們的皮膚被曬成了古銅色，與笑起來時露出的兩排大白牙形成了鮮明的對吧。

        “歡迎啊，剛好我倆捉了條大魚回來，一會兒咱烤了吃。”

        趙爸爸“呲溜”提起手里足有三十斤重的大魚，笑得瞇起了眼睛。大魚尚保持著剛出水時的活力，在人的手里撲騰撲騰的，往幾個姑娘身上甩了不少水。寒霜見此趕緊過去幫忙收拾大魚。

        “霜兒，你先別忙活了了，那件事考慮得怎么樣？”

        趙媽媽抓著一把辣椒過來，順便把正在與魚斗智斗勇的丈夫趕出了屋。

        “媽，我才十五，早了點吧�！�

        “哪里早了，你都成年了，不早了，更何況，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萬一他相中了別家姑娘或者變了想法想要繼續云游呢？這不，他兩個月前才又出去跑了趟生意。”

        阿林出色的口才和出眾的相貌不單俘獲了許多村寨女孩的芳心，甚至還討得了女孩家長們的歡心。不僅如此，在與阿林的交往中，寨民們注意到，阿林曾多次透露出自己漂泊已久，想找個地方安定下來開鋪子做小買賣的想法，這下，連女兒出嫁后會漂泊不定的顧慮都打消了。家長們排著隊邀請他到家里做客，媒婆故意找他炫耀自己的花名冊，不過他本人的成家意愿不強，連著謝絕了幾次長輩的好意。

        “聽我的，先見見，你倆聊聊天，我都跟你師父說好了，他會以感謝的名頭邀請人到他家吃飯，你也去，你倆好好認識認識。”

        為了避免對方拒絕，趙家父母特地搬出了女兒的首飾師父，拜托師父以感謝的名義將人請回家。寒霜拗不過母親，只好含糊著答應了。等趙媽媽走了，看了半天熱鬧的姑娘們笑成一片，直笑到肚子都疼了。

        “別笑了，拜托……”

        莉絲揉揉，用元靈書寫到。

        [你就去吧，趁這個機會，向他打聽點消息。]

        寒霜從大局出發，硬著頭皮，應下了這次相親。本著做戲做全套的理念，她早早地來到師父家里，收拾屋子，打探對象喜好，生火做飯。師父滿臉欣慰，感慨自己的乖徒兒終于愿意考慮人生大事了。對寒霜有好感的幾位師兄倒是有些悶悶不樂，沉默著打了半天銀器。

        夜晚如期而至。

        依林的夜色總是清涼的，燈火星星點點，散落在林海之間，宛如星辰降落裝點人間。清風沿著光亮所在，呼嘯而過，卷走烈日扔在山頭的燥熱。

        寒霜師父捻著自己的山羊須，熱情地招呼阿林進屋，后者將一包上好的茶葉交到對方手上。

        “趙姑娘也在這里啊�！�

        看到寒霜的阿林很是驚訝，畢竟他們之間才有了一場不怎么愉快的對話。

        “您幫了我和師父一個大忙，我還沒有向您表達感謝�！�

        寒霜表現得無事人一般，態度誠懇是地請人入座

        阿林擺擺手：“哪里的話，你不是給我謝禮了嗎？說真的，你今天對我那么冷淡，我還以為哪里得罪你了，想著要找機會向你賠禮道歉呢？”

        “怎么，你們兩個之前見過？”

        “見過，就是沒怎么能好好說話�！焙�霜解釋道。

        師父聽出來他們產生了不愉快，忙勸道：“哎呀，霜兒啊，我早就跟你說過，不要太倔，好好說話……”

        “老師傅，您別急，今天是我不好，沒注意到趙姑娘在忙，打擾到她了�！�

        “好好好，年輕人沒有什么大不了的，說開了就好了，來快坐下，嘗嘗霜兒的手藝，就當是她給你賠罪了�！�

        師父對的體貼很是滿意，滿臉堆笑。寒霜跟著師父殷勤的把碗筷遞上。

        她今晚做的都是一些頗具山寨風味的菜品，遵循雙親的要求，下了血本，光是葷菜就有三種。鴨子在肉質最好的時候宰了，清干凈內臟，往鴨肚里塞香料，腌制一段時間，再放進土爐里熏烤。完成后，鴨子表面酥脆焦香，鴨肉卻是鮮嫩多汁，香料的味道充分滲入到肉里，每一口都唇齒留香。牛肉取材于只有兩歲的嫩牛，在燒得滾燙的石鍋里翻炒，加入蒜米香菜和家傳醬料，掌握好火候，肉汁都鎖在了肉里。魚肉有兩種吃法。才打的大魚用香草去腥，配后山新摘的水芹菜一起蒸了，保留其最本真的鮮味。去年撈的小魚和辣椒一起封存在陶罐里做成魚醬，今日為待客起罐開封，和白水灼熟的鮮蘑竹筍拌在一起。若是想要清淡的，還有用高湯煨的白蘿卜。蘑菇和竹筍都是趕著雨后上山采的，蘿卜是不久前從地里挖的。

        推拒幾下后，阿林也就不再客氣，揮動筷子，大快朵頤。

        “我今天可真是有口福了，跑了幾里路去淘料子值了�！�

        見氣氛不錯，老師父找了個借口，離開席位，留兩個年輕人單獨相處。

        “趙姑娘，那塊料子你打算拿來做什么？”阿林咽下一塊鴨肉，問。

        “想給我的朋友做長命鎖，她們身子骨從小便不好，我想給她們討個吉利�！�

        寒霜嘗了口，決定下次要要少放點鹽。

        “有你這個朋友，她們真是幸福，這樣吧，趙姑娘，以后還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盡管說，我跑了那么多地方，門路還是有一些的�！�

        “可是光靠祝福是不行，幫她們調理好身體才是根本，有時候，還要花大量時間去找一些難得的藥材�！�

        寒霜不動聲色地將話題轉移到藥材上。

        “說到藥材，我做生意時見到過。沿海那邊，有戶人家的有錢夫人每天都要將一顆拇指大的珍珠磨成粉，外敷內服，滋養容顏。還有的冬北山區的以為老爺，為了得到最好的山參，承包了好幾座盛產山參的大山，這座采完了就去下一座……”

        阿林天花亂墜地說了一大堆，換做別人，定是聽得津津有味，可對于沒能得到情報的寒霜來說，這趟旅程就沒有那么愉快了。

        “說起來，依林的村寨老爺們都喜歡藍草菇配薰心花是嗎？我見隔壁寨子的老爺也是日日飲用這兩種藥材烹煮的飲品來補身體呢�！�

        阿林啃著鴨腿，喃喃自語道。

        “隔壁村寨，是即將把地區統治權交給我們寨子的首山寨嗎？”

        寒霜一下來精神了，給阿林夾了塊牛肉。

        “是的，就是那個寨子的老爺，我上他家給他的孩子們推銷小玩意的時候看到他正在喝藥飲。他還跟我提了一句，說他們依林的幾個老伙計都在喝這個東西，為了能有一副好身體，更好地去為依林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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