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自己的弱點被揭露出來，兩位穢靈副官抖如篩糠，都忘了爬起來反擊，只有首領沉默著從地上站起來，手緊緊握著自己的武器，雙腿沒有半點打顫的跡象，外人勉強能從他那張爛了大半的臉讀出那么一點決然的味道。

        他仍舊抱有作為戰士的自尊，不畏懼自己死亡的結局，他只有一個念頭，哪怕最后要灰飛煙滅，也要把眼前的幾個后生拖進地獄，全了自己的殺業。

        秦家雙子見此，持刀的動作稍微放松了些，本來要是首領的反應和他的手下一樣，那么他們兄弟倆將毫不留情地結果了他們，但現在穢靈領袖偏執的模樣讓他們覺得可憐可悲又有幾分可笑。

        “我們見過不少死在戰火中的怨靈，其中一些和你現在的樣子很像。”

        秦影晃晃腦袋，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眼底卻壓著一絲難以名狀的悲哀。

        “對自己的死亡結局不做反抗，卻想著把活生生的人拽向死亡。”

        “因為自己沒能活到戰后，所以你想把現在享受著戰后平靜的人也一起拉進地獄。”

        秦晨一針見血，道出了首領心中所想，在他冷靜的表情之下，還有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

        “雖然戰爭結束了，可戰爭帶來的創傷還延續了。”

        秦影沒想到一貫冷淡的哥哥會說出這番疑似掏心窩的話，方才放松的五指再度收緊，掌心與刀柄貼合，以防萬一。他瞟了一眼敵人，出乎意料的是，首領竟收回了出擊的動作，化作一個傾聽者，聽秦晨慢慢道出故事。磬寧三人本想趁機沖過去，不料首領眼疾手快，利用周圍的碎石斷木卷起的風沙，讓三人不得不退了回去。

        秦晨依舊從容，說話的語速和他的性子一樣沉穩：“我們比較幸運，在貧民窟挨餓受凍了幾年后，被人撿回去了。”

        明明是一段含著血淚的歷史，述說者卻輕描淡寫地略過。期盼的故事戛然，穢靈頗感不悅，暫時丟掉的殺心再度燃起。雙子反應也快，刀刃一出，金屬噼里啪啦爭斗不休，一路火花帶閃電。在這段空檔，副官們重新振作起來，舉起武器，朝姑娘們殺去。女子三人組無意與他們糾纏太久，一個兩個心急如焚，注意力都被齊環那邊的戰況奪走了。渾身無法動彈的星靈子正在與敵人的心理攻擊搏斗，死守最后一道防線，嘴唇和舌頭都破損流血。

        “喂，你們說要找到他們的弱點是嗎？”

        磬寧和埃莉合力擋下副官的一擊后，沖哥倆喊了一聲。

        “什么？”

        秦影回問著，呼吸急促，沒來得及問下一句就被穢靈首領打中了額角，他的哥哥和他一樣，肩上多了幾道傷。

        那首領非等閑之輩，剛剛秦家兄弟能占得一時上風，完全是因為他們利用地形耍了點小聰明，現在他們是與對方正面對戰，單論經驗和穢靈化后加成的實力，幾個后輩們未必能只身對付得了首領和副官們的合力攻擊，尤其是首領現在處于暴怒狀態。

        有時候，憤怒的戰士比清醒的戰士還要可怕，他的憤怒是那種不管不顧，一心要宣泄怒火的憤怒，沒了顧慮，他就可以放開手腳盡情攻擊，招式如排山倒海，再加上他是穢靈之身，不管過了多少次都可以再生，一發起攻擊，就幾乎沒有停下來的時候。就在這種情況下，軍團里的小兵們死而復生，再度襲來。

        處于姑娘們視線前方齊環身形搖搖欲墜，埃莉急得大喊大叫：“到底在哪里！你們說的弱點到底在哪里？”

        焦急的女孩一時躲閃不及，手臂上又多了一道，要不是言冬把她拉開，她半條胳膊怕是要沒了。

        [再這樣拖延下去不行……]

        在混戰中，磬寧的額頭也被砸破了，鮮血流下來，浸濕了眉毛和眼睫，模糊了視線，被砸到頭的眩暈感在她的身體里徘徊，激得她想嘔吐。

        “莉莉，試試。”磬寧沖埃莉喊道，“鎖住他們！”

        埃莉即刻領會，兩人一人驅木，一人操火，火覆木生，木助火燃，在大片穢靈周圍形成了一個包圍圈，秦家雙子趁勢刷了個心眼，把首領和副官一并扔進了圈子里，零下幾個沒能困住的被他們手起刀落解決了。

        “我說，咱們都合作還算數嗎？”

        磬寧抹掉眼皮上的血，凝視氣喘吁吁的雙子。

        “包圍困不了他們多久的，所以我們必須找出他們的根基所在。”

        秦晨沒有馬上作答，視線越過磬寧，果不其然，包圍的威力比最初發動時小了許多，他們再多說兩句，穢靈們就能沖出包圍，再度突襲。

        “你想怎么做？”

        秦晨問。

        “這里只有你們會找穢靈的力量之源，這樣，我們三個掩護你們，你們盡快把源頭找出來。”

        秦影沒有意見，他看向自己的兄長征求意見，秦晨點點頭，表示同意。

        “那好，你們趕緊。”

        話音剛落，穢靈們沖破牢籠，一擁而上。三個姑娘擺好架勢，沖出去與穢靈正面廝殺起來，秦晨原地打坐，閉上雙眼，調動周身元靈探查目標。秦影緊緊跟在兄長身旁，為其護法。

        他在一片黑暗中尋找，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中追逐一顆光點，他看不見任何東西，勉強感知到自己四肢完好，邁開不怎么靈活的步子，跟著光點一路前行，因為黑暗，他的身和心都悶得慌。不知走了多久，光點終于停下了，追逐者停下來，憑著本能催動元靈。在元靈的助力下，光點變得越來越亮，越來越大，映照出周圍的風景。

        赫然出現在眼前的是埃莉和齊環方才倚靠的巨石，穢靈們的根基就在那里。

        “在那塊石頭下面！”

        秦晨站起來吼道，并順手砍了一個意圖從地底發動攻擊的穢靈。

        “那里嗎？”磬寧看了眼目標問，“需要多少個人才能破壞它？”

        “兩個，既然當年封印的那位沒法消除的話……”

        磬寧聽了咬咬牙，回頭指揮起了兄弟倆：“你們！我為你們開路，你們給我去破壞源泉，完了別妨礙我去救人。”

        小隊隊長的指示下得雷厲風行，早就習慣了的兩位隊員沒有異議，秦家那兩位頓了一下，想著現在確實沒有更好的辦法，便接受了這個提案。

        星靈子們的出擊只在轉瞬間，埃莉和言冬放手去戰斗，她們的使命就是拖住大軍，有了明確目標，她們打起來比剛才輕松不少，至少在不會在心態上感到煎熬。磬寧打頭陣，四種武器輪番上，先用幾支箭開路，為擴大攻擊范圍，磬寧一手甩九節鞭，一手扔黑白石子，力量尚未完全恢復的穢靈們就此輕松瓦解，實在殺不死的再用長劍一擊斃命。就算有雜魚漏了，秦家那兩位也能輕松應對。

        眼看形勢一片大好，山谷里的天氣卻變得越發晦暗，如同在哭泣一般。

        另一邊，齊環還深陷術式的折磨，操縱者一心想要挖出她的心臟，沒有注意到外界變化滄海桑田。

        “你的那顆心臟就是禍害，你想想看，當年，你的那顆心臟惹出了多大的禍端。”

        這句話好似一把利刃，擊潰了齊環的心墻，精準插在她的心臟上。

        “我……我……”

        可憐姑娘所能看到的所有風景瞬間失了顏色，她的世界里剩下黑白灰，抬頭一看，世界總算多了一樣色彩，然而，那是血的顏色，淌了一地，匯成江河。

        齊環被嚇得當場失語，四肢僵硬，良久才動了動雙手，卻發現手上有什么黏糊糊的東西，低頭一看上頭竟也沾了紅色的鮮血，在一片黑白中格外刺眼。

        “啊啊啊啊啊！”

        她痛苦地尖叫著，意志被徹底摧毀。

        “是你的錯……”

        那人低聲引誘著。

        “是我的錯……”

        失了神的人復述。

        “所以，來吧，把你的心臟挖出來，交給我吧。”

        這次，齊環不再反抗，她拾起自己的佩劍，將劍柄摁在地上做支點，雙掌握住劍身，劍尖對準了自己心相臟，倏地發力，準備刺進去。

        千鈞一發的時刻，一柄碧玉色的長劍飛殺出來，打偏了劍尖，三枚黑白石“啪啪”打到穢靈的眼睛和腦門上。

        殺出一條血路的磬寧及時趕到了，此時的她已經成了半個血人，頭上和四肢都在流著血。

        “環兒……”

        她搖晃著齊環，試圖把人喚醒。

        與此同時，秦氏雙子也來到了石頭那里，將巨石劈開，用刀狠狠插了幾下土地，色如潑墨的結晶感受到了元靈的刺激，破土而出。看到結晶被挖出，穢靈們紛紛怕得跪伏在地，再起不能，除了首領。

        首領蹦到結晶那里，也不想著奪回結晶，舉起武器，就想要魚死網破。兄弟倆趕緊伸手，往結晶里灌入大量的元靈摧毀它，他們沒有躲避首領的攻擊，就這么直直站在那里，刀朝他們砍了下去。

        在磬寧的努力下，齊環的神思漸漸恢復。她們身后，穢靈的身體已開始四崩五裂。一心撲在齊環身上的磬寧沒有注意到穢靈怨恨的眼神，直到齊環意識完全恢復，驚呼一聲。

        “阿寧！”

        事情來得突然，齊環推開磬寧，試圖用自己的身子去擋鷹頭杖的攻擊，結果，受了重傷的磬寧愣是沒讓她推動，反而把她甩到一邊，自己結結實實地挨了那一擊。

        狠狠摔了一跤的齊環眼冒金花，待她再度看清這個世界時，磬寧染血的臉占據了她的整個視線，臉上的血順著頰線“滴答滴答”滴到齊環的額上。

        “阿寧……”

        “我說過，同樣的麻煩別給人添第二次，還有……我不允許你，這樣做……”

        磬寧用她氣若游絲的聲音警告著，而后在穢靈的力量之源完全破碎前，反身給了操弄人心的穢靈致命一擊。穢靈發出了痛苦的哀嚎，再也不能復生。

        [轟隆隆——]

        霎時間，山崩地裂，谷里下起了傾盆大雨，碎石斷木在雨水的作用下竟形成了泥石流，埃莉和言冬趕忙跑到齊環和磬寧身邊，試圖將二人帶離危險地帶，沒曾想，洪流蠻橫地流過來分開了她們，六個人在泥石流中分成了三個組合，失散在山谷的哭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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