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變故
這一覺睡得又是昏天暗地。
等胡玥再睜開眼時,目光一片清明。
窗外靜謐,清淺的夜風順著半開的窗戶溜進來,高腳燭臺的燈火隨著這夜風微微晃動,灑下一室溫暖。
這場景,無端的就令她想到了楚風蕭,想到了兩人初見的那一夜。
以替身身份去到他身邊的那一晚,即便是心存復仇的念頭,可是也終究是既緊張又害怕的。
彼時樓蘭王楚風蕭據守西北,儼然是一方霸主。
周朝早已經分崩離析,也只有樓蘭王還愿意稱呼偏安于南邊的小周朝一句當今圣上,沿用著太平的年號,也只有樓蘭王還對小周朝的皇帝‘俯首稱臣’。
那會兒,楚風蕭和楚宜北之間便隱隱有了幾分不和的征兆。她也就是那時被楚宜北送給兄長做侍妾的,樓蘭王府里的人對她除卻諸多防備就是不露聲色的鄙夷,還有輕視。
她居住的院落是樓蘭王府里最清冷衰敗的一個院子,主屋里除卻一張簡樸的拔步床,就只點著一盞燭臺,燈火昏暗,分明是有心叫她難堪。
楚風蕭是幾日后的一個后半夜才來到園子,一身黑衣,長身玉立,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她。
胡玥乍一見他,身形幾不可聞的顫栗著,不知道這是仇人近在咫尺的憎惡,還是女兒家‘新婚之夜’該有的羞澀。
她強自鎮定的行了禮,只敢偷偷抬眸瞄了他一眼,便規規矩矩的垂首侍立在一旁。
楚風蕭剛毅果決的一張臉半隱在黑暗之中看不真切,常年領軍打仗被曬成小麥色的皮膚,在微弱的月光下透出淡淡的矜貴來。
偏偏生的好看的薄唇緊緊抿著,冷漠無情的模樣仿佛是要拒人于千里之外,疏離得宛如天上人。
胡玥屏息凝神的等待著即將到來的,也許是如同狂風暴雨般的羞辱。
可是未曾想到,他只遲疑了片刻便走到她面前,那雙略顯冰冷的手隔著衣袖握了上來,把人往懷里帶,動作之間還帶著細微的戰栗,仿佛面前的是什么易碎的稀世珍寶。
他沉聲湊近她耳邊宣誓,“以后,我會護著你。”
楚風蕭語氣里突如其來的欣喜令她感到霎時的茫然,心頭提著的戒備倒是松懈下來。
胡玥如過去練習了千百次那樣,故作嬌羞的抬眼去看眼前的人,只見他唇角兀自帶著隱隱的笑意,同剛才那冷著一張臉推門而入的模樣大相徑庭。
她心中暗自慶幸著,楚宜北果然不曾騙她,楚風蕭是真的極其喜愛她的模樣。
楚風蕭真的說到做到了。
這么些年來,他愛著她,護著她,寵著她,半點委屈都不讓她受。可是她給的回報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傷他的心,直到親手殺了他。
即便是生命最后一刻,楚風蕭回給她的,也只是安慰的話語和卑微的乞求。
乞求著她的下輩子,一生一代一雙人。
胡玥思及前世種種,心尖又澀疼起來,手指緊緊摳著的被角,心里竟然是迫切地想要見到他。
那會兒她只以為是這張臉為她贏了幾分厚愛,可如今再想來,倒是別有一番滋味。
他的眼眸里明明溢滿的都是久別重逢、失而復得后對上蒼的感激之情。
楚風蕭哪里有什么意中人呢!那明明就是她呀!
從來都沒什么別的人,她一直就是他歆慕已久的姑娘。
他的心上人從來就是她胡玥。
胡玥是說做就做的性子,她立馬起身穿好外衣。她要去找他,迫不及待地告訴他,他找了許久的意中人,其實一直都在他身邊,就是胡家的小女兒。
甫一出門,寂靜的夜空之上突然沖起數道火舌,緊接著劈里啪啦的響動此起彼伏,喧囂聲乍然而起。
火光方向在東面,胡玥心中霎時涌起不好的預感。
東面的院子可是父親和母親住的地方啊!來不及多想,她甩開了身后跟著的丫頭們,拖著仍有些虛弱的身軀快步往東邊去,剛一出垂花拱門就與步履匆忙的初九碰了個正著。
初九面色凝重:“小姐!快跟奴才走!”
“發生什么事了?”胡玥急聲問著,面色焦急,目光時不時的瞟著東邊。
那邊火光沖天,火勢幾欲連成一片。
初九一時語塞不知要從何說起,只得言簡意賅道:“老爺、夫人讓奴才護送小姐先行離開。”
這場變故來的太快,就連初九也是在不久之前才得了胡夫人的口令,若是有性命攸關之事發生,要務必帶著小姐安全離開。
“爹爹和阿娘呢!”胡玥強忍悲痛,疾步上前攥住初九的胳膊,厲聲喝問。
“他們隨后就趕過去。”初九沉吟道。
胡玥頹然的后退幾步,步子虛浮,心下慌亂,目光變得狠厲。
不過數個時辰的功夫,這又是為何?明明兵器已經悉數上繳,一切都和上一世不一樣了,可是為何會這樣?
她水潤杏眸中染上些許不解困惑,回望著東邊,頭腦昏昏沉沉。
“小姐,快跟奴才走吧!”
初九不由分說地拽起愣怔的小姐就往將軍府外跑去。
升平的年號仿佛就是個笑話。
大周朝面上遮擋著的那些個盛世浮華在今夜被徹底撕破,一場血雨腥風悄然著陸。
胡承安上的折子,雖然前因后果稟的極盡詳實,一應兵器也都悉數造冊呈送給了當今圣上,但是這一番作為并沒有為胡家帶來一道保命符。
當今圣上老了,大周朝眼見著氣數已盡,如今不過是茍延殘喘。
圣上口頭上雖然對胡將軍的忠勇大肆褒賞,可是暗地里卻早已是忌憚胡家忌憚的要命。
老皇帝忌憚的整宿整宿睡不著覺。生怕哪一日,胡家便要取而代之,一夕之間,黃袍加身。
可是老皇帝也不想想,大周朝野心最大的難道不是那些個立朝初年便冊立的異姓王么?他們可是個個居心叵測呢!
老皇帝實在是糊涂了,竟然想要殺掉一個忠良,來換他一個睡得安穩。
這京城之中,最不缺的就是躲在暗處伺機而動的投機之人,也不乏苦心鉆研圣意的諂媚之人。
明面上,老皇帝挑不出胡將軍的錯處,也不敢挑出胡將軍的錯處。他雖然人老昏花,但是也是有所顧慮。他怕做的太過會寒了朝臣們的心。
可是,今日這兵器一事卻是正中他下懷。
這場大火來的實在是太巧了。
好在胡夫人有先見之明,今日聽聞老皇帝的一番明褒暗貶,她倒是比胡將軍看的更是透徹。
這兵器繳與不繳,對胡家而言都是難解之題,實在是進退兩難。老皇帝早有借刀殺人之心,而同謀恐怕也不止是那邊境小國國主吧!
老皇帝既然不欲留他們,那他們倒不如假死以脫身,從此之后隱居不問世事,樂得清閑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
估摸著老爺夫人這會兒已經逃出去了吧,初九心里琢磨著,手上的動作更是不敢怠慢,他揮手更快的打了幾下馬屁股,馬兒受驚跑的更快了。
他們已經離開京城有些時辰了,距離約定好的羅縣城隍廟已經不遠了。
這一路上,初九有一搭沒一搭的同胡玥說著他所知曉、所猜測的某些事情,胡玥被他圈護在懷里靜靜的聽著,腦子從最初的混沌到漸漸清明,心里反復咂摸著他透露出的訊息。
好在家中親人都自有安排,能活下來就好。人生難有十全十美,能活下來就不枉費她重活一次。
心中輕松不過一刻,胡玥面色就露出一絲苦澀,她自嘲的想著,原來還是她太膚淺了,低估了皇帝的心思。
即便兩世為人,她還是看不透、玩不過那些個權貴們的心思。
回首往事,她之所以能成事,全仗著楚風蕭對自己的愛。
這份愛,深入骨髓,甘心任由她肆意踐踏。
胡玥不禁捂住了胸口,心中絞痛,重重合上了眼,有淚珠順著眼尾滑落。
她真的好想他啊。
胡玥重新睜眼斂眸看向自己一雙細膩白嫩的小手,恍然間仿佛看到了這雙手上又沾染了刺目的鮮血,驚的她渾身一顫。
“小姐,你怎么了?”初九見她有異樣,忙問道。
胡玥搖搖頭,“夜有點涼呢!”
“冒犯了。”說話間,初九攏了攏披風,用手臂把人圈緊了些。
胡玥沉默的望著他交攏在自己身前,緊緊拽著馬韁的手兀自出神。
上一世他以命護她,這一世,她只希望他能好好活著。
沿途高大灌木遮天蔽月,夜色濃郁,林間靜謐。
初九為了不被人發現蹤跡,這一路走的都是山道,兩人一馬疾馳于山林之間,只聽得坐下馬蹄噠噠的聲響。
山路顛簸異常,胡玥本就沒好利索的身子因為這一路上的折騰更顯得虛弱,她縮在初九懷里一動不動。
初九只覺得懷里的人身體滾燙,心中暗叫不好,忙抽手按上她光潔的額頭,燙的嚇人。
“小姐,您再撐一會兒,我們馬上就到了。”
初九低聲撫慰著,又快速的抽動著鞭子。
胡玥心思昏沉,隱隱聽到初九的話,只小聲的哼唧了下算是回應,而后便暈沉沉的睡了過去。
這一片林子,初九是最熟悉的,平日極少有人來,哪料到半途之中,便遇到了埋伏。
皇家這是下定了心要斬草除根,來的皆是暗衛之中的佼佼者。
初九雖說出自名門,身手敏捷,但是這一路上要護著高燒昏迷不醒的胡玥,身手漸漸也顯得左支右絀,慢慢落了下峰。
此時,另外一股勢力悄然加入了這場混戰,初九不知來者何意,但見來人似乎是在幫他們,可是他賭不起。
初九趁著兩方交手的間隙,邊守邊退的往密林深處撤去。
是友固然好,可是在戰場之上,是敵是友都不敢輕易相信,這是他做暗衛第一日就明白的道理。
“住手!”
遠處傳來一聲大喝,初九頓了片刻,頭也不回的繼續往前走。
“把阿念給我!”
身后不遠處又響起一道低沉、兇惡的男聲。
初九充耳未聞,繼續往前走。他現在已是強弩之末,全憑一口氣吊著。
他得把小姐送出去,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
見他不應,男人的劍毫不留情的刺了過來,初九閃身回避的瞬間,看見了來人面孔陰郁、目露兇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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